吃完飯。嚴玉成和樑國強留下來,說了一會話。雖然是至交好友,同一陣營,家常聊天的時候,也不會涉及公事,只是聊一些寶州市和向陽縣家鄉趣事。
對於嚴玉成柳晉才和樑國強這樣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來說,偶爾閒暇之時,聊一聊家鄉的事情,要算是一種很好的休息和調劑。
“聽兆玉說,向陽縣前不久在全國百強縣市評選中,綜合實力排名第二呢……”
阮碧秀說道。
對於家鄉的事情,她和解英這兩位夫人,反倒比兩位政治局委員的消息更加靈通。嚴玉成柳晉才如今身居高位,縱算是家鄉人,等閒也不敢隨便去聒噪他們。實在也沒那個機會。兩位夫人身份超脫,卻能接觸到更多的消息。
柳俊笑問道:“兆玉哥來過了嗎?”
阮碧秀答道:“來過。兆玉如今是全國人大代表,民營企業家協會副會長,經常會到首都開會,聽說騰飛總公司要在首都建一個分公司。”
想起柳兆玉前來拜訪時,手續的繁瑣,阮碧秀又有些感慨。這可當真是“侯門深似海”。連柳兆玉這樣全國聞名,數一數二的大老闆,要進到龍山公園的別墅,也是困難重重,需要阮碧秀親自發話,哨卡反覆覈查無誤,才能進來。
“全國百強縣市綜合實力第二,嗯,不錯!”
嚴玉成聞言,頻頻點頭。
“老爸,別自我表揚了,呵呵……”
柳衙內時時刻刻不忘調侃一下岳父老子。蓋因向陽縣騰飛的基礎,就是在嚴玉成首任縣委書記時打下來的。向陽縣能夠取得如此輝煌矚目的成就,嚴柳居功至偉!
至於柳衙內這個幕後軍師,也是功不可沒。
嚴玉成瞪起眼睛說道:“有功勞,該表揚就得表揚……對了,你不是很能耐嗎?你那個長河區,在這次全國評比中,排名第幾啊?”
柳俊就撇了撇嘴,說道:“老爸,官僚了吧?這是全國百強縣市評比,長河區是副廳級架構,沒資格參與評比的。”
說起來,柳俊也有些憋氣。長河區明明不過三百平方公里轄區,三十萬人口,與很多縣級行政區相較,規模還要有所不如。就因爲行政級別高了這麼半個臺階,便錯過了如此露臉的大好機會。真要同臺競技的話,長河區絕對有資格進入綜合實力前十。
這可是了不起的政治資本。
見柳俊和岳父老子鬥口,大家都露出會心微笑。
解英感嘆道:“小俊,也就你,敢跟他這麼說話,連明明在他面前都大氣不敢喘……”
柳俊就搖頭道:“嚴政局,您這要求也太高了吧?嚴明哥現在正經是副廳級高幹,夠給你爭面子的了。”
嚴玉成冷哼一聲,說道:“小子,你也別得意。現在知道了吧!我看,你好好在中央黨校學習半年,調到首都來吧,老是沉在下面,眼界會越來越窄的,是時候來中央機關鍛鍊一下了。”
聽嚴玉成如此說,阮碧秀和嚴菲均露出欣喜之色。
只是逢到這樣的大事,內當家照例是不發言的。
嚴玉成如今何等地位,也就是柳俊,能夠令他親自開口關照工作上的安排。如同解英所言,嚴明見到老子。大氣都不敢喘,父子交心的情況更是不消提起。
這大概也就是所謂的緣分使然。
柳俊笑了笑,說道:“等學習完了再看吧。”
嚴玉成也不勉強。在這樣的事情上頭,柳俊很有自己的主見,通常只有關係重大的時候,纔會和他們兩位老子溝通,一般情況下,就“自作主張”了。
這種溝通閒聊的時光非常寶貴,可遇不可求。不過半個小時左右,嚴玉成就起身,和解英一起回那邊別墅去了,樑國強也同時告辭而去。
對於兒子來京,柳晉才很是欣喜,父子倆又可以促膝長談了。
“爸,國務院那邊的工作,還順手吧?”
柳俊笑着遞給老子一支菸。
阮碧秀就不樂意了,抱怨道:“小俊,我正要你爸戒菸呢,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戒菸?”
柳俊一時之間,不明所以。
“是啊,你爸年紀也越來越大,身體不如以前了,每天忙不完的公事,抽菸也是變本加厲,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柳俊笑道:“保健醫生怎麼說的?”
阮碧秀立即便得意起來,說道:“保健醫生當然是要你爸戒菸了,老咳嗽。”
柳晉才笑道:“一下子戒掉是不行的。儘量少抽吧。”
阮碧秀便帶着懷疑的神情說道:“這話,你說過不止一次了吧?每次都說少抽,哪回能做得到?”
柳晉才就微笑不語。在這個事情上頭,他確實是“言而無信”了。
柳俊笑着勸導老媽:“媽,我爸剛到國務院,工作上千頭萬緒,需要考慮的問題實在太多了,這個時候戒菸,對身體的損害,比不戒菸還要嚴重。”
柳俊原本以爲老媽會反駁他的“謬論”,不料阮碧秀卻點了點頭,說道:“保健醫生也是這麼說的,馬上戒掉,可能是不行,會影響你爸的情緒,建議他一步一步的戒,逐步減少抽菸的數量。”
柳俊笑道:“這就對了。你看,我剛回來,爺倆高興,就得抽一支,是吧?我爸又不喝酒,不然,得喝一杯了。”
這個理由很大。阮碧秀就不再阻攔,笑着和菲菲帶上柳陽去看電視去了,讓他們爺倆能安安靜靜聊一會。
阮碧秀和菲菲一離開,柳晉才的雙眉便蹙了起來,說道:“你這個時候,不該離開玉蘭市。尤其是那個長風汽車製造公司,剛剛搭建起架子,此時離開,局勢難料。”
柳俊便露出欽佩的神情,柳晉才就是柳晉才,無論何時。都是先從公事出發。
“我其實也不想離開,只是身不由己。”
柳俊點點頭,他很理解兒子的處境,不是一般的艱難:“你嚴伯伯的建議,你不妨好好考慮一下。”
柳俊沉吟道:“爸,這個時候離開A省,我覺得更加不合適。對於那些信任我的人,是不負責任的。再說,A省的經濟建設耽擱了不少日子,能夠多出一分力的話,我情願壓力大一點都沒關係。”
柳晉才瞭解兒子外柔內剛的性格,壓力越大,爆發越猛,不枉了是周先生的弟子。
“爸,說說您手頭的工作吧。”
柳俊微笑着說道。
“現在的發展模式有問題!”
柳晉才語出驚人,在兒子面前,他說話從來都很直接。柳俊不由吃了一驚,料不到父親會說出這種話來,臉上的笑意隨即收了起來,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
柳晉才望着兒子,微微點了點頭,雙眉緊鎖,緩緩說道:“我國的經濟改革從經濟增長的角度來說是成功的。這十幾年來,經濟改革成功的路徑是‘漸進’的模式,換句話說,是‘從體制外到體制內’的改革,改革以政府、政策爲主,過分追求效率,追求GDP的增長。某些地方,甚至已經搞成GDP政治,一切都圍繞這個東西展開……從戰略的角度來說,這是正確的,平穩的,保證了我國的改革不至於失控,保證了社會穩定……”
“但是,代價也是巨大的!”柳俊插話道:“片面追求GDP的增長,片面追求數據的好看。重複建設、重複投資,搞短平快的突擊,追求立竿見影的效果,卻忽視了環境保護,忽視了單位產出,忽視了可持續發展這些最基本的東西,並誘發了就業、三農、兩極分化、**等問題。爸,說得難聽一點,我們在涸澤而漁,爲了追求經濟的高速增長,我們忽視了太多的長遠利益,忽視了太多的發展根本!”
柳晉才望向兒子的眼神裡是顯而易見的欣賞之色。
柳俊和他的觀點,是如此的一致,父子倆完全是心有靈犀。
“是啊,所以必須要控制,不能盲目發展,不能只顧出政績,搞短平快的突擊,一些高能耗的產業,更要從嚴控制,這是百年大計的根本啊……”
“尤其是三農問題和兩極分化,這個是保證國家長治久安最根本的問題,不能不重視。爸,我覺得,改革的最終目標,應該是依法治國,改人治爲法治,建立公平的規則,公平的市場,遏制兩極分化的持續擴大,還社會更多的公正。同時加大對三農和教育的投入。”
柳晉才緩緩點頭,隨即又輕輕嘆了口氣。父子倆交談的很多方面,已經超出了純粹的經濟建設的範疇,是一個根本體制的問題。縱算柳晉才現在位高權重,也有一種無力感。
柳俊很理解父親的難處,安慰道:“爸,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是一代人能夠完成的事業,您也不要過於憂慮。如您所言,今後幾年,主要是控制高能耗產業的盲目建設,基礎建設也要控制,這些項目,投入大,能耗大,一旦重複建設,造成的損失也是巨大的,社會影響更加巨大……當然,這也是很得罪人的……”
柳晉才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在其位謀其政,咱們爺倆,都竭盡全力吧!”
柳俊望着父親,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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