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首都回來,何延安情緒不高。很顯然。她已經知道自己在A省的日子屈指可數了。儘管A省的人代會要在明年年初才舉行,嚴格來說,她的省長任期還有好幾個月。但“留守”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了。也不是說中組部常務副部長的位置不足夠吸引她。細論起來,中組部常務副部長這個職務,含金量只有更在A省省長之上。從這個職務上外放的,全都是省委書記,沒有一個出任省長的。由此進階爲黨和國家領導人,也不是沒有先例。
柳俊知道何延安因何心情不佳。
她出任A省省長四年多時間,A省的經濟建設不盡如人意。反觀原先經濟建設比A省落後的J省,在錢建軍與柳晉才通力合作之下,大踏步向前,躋身全國中上游之列,反超A省了。何延安別看是一位女同志,頗有巾幗不讓鬚眉的心態。耗費了四年多精力,這樣的成績,確實讓她心裡不舒服。如果讓她自己選擇的話,當然是寧願在A省再幹一屆省委書記,下決心將A省的經濟建設搞上去,這纔對得起“爲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箴言!
自然,這個不大可能了,這樣高層的幹部任命。是絕不可能如此兒戲的。
柳俊坐在何延安對面,有心想要說幾句話安慰一下何延安,又不知該如何措辭。此番全國黨代會,無論何武系還是嚴柳系,收穫不可謂不豐厚。何長征直接出任軍委副主席,主持軍委日常工作,成爲軍隊事實上的掌舵人,昭示着激烈的軍方博弈基本塵埃落定,何武系完勝,一舉奠定了軍中常青樹的地位。此外,何東進、武黃河等何武系重將,均當選中央委員,也是一個很大的收穫。嚴柳系更是大獲全勝,嚴柳雙雙進階爲政治局委員,邁入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行列,無論對國內國外,都是一則重大新聞,一個巨大的衝擊。嚴柳系其他成員,也均有所獲。郭其良當選中央委員,唐海天當選中央候補委員。嚴玉成因爲擔任的是黨內職務,十五大閉幕之後,很快就附京履任,N省省委書記的職務儘管還由他兼任,省委的工作,實際上已經委託張光明在主持。這也只是一個臨時性舉措。張光明出任北方某省省委書記,也已成定局,等N省新的省委書記履任。張光明亦將去職。
N省省長職務,將有郭其良接任,唐海天卸任大寧市市長職務,出任省政府常委副省長也是內定的。其他嚴柳系干將,容百川將上調中宣部,接替周先生遺缺的副部長職務,級別調整爲副部級。瀚湖市市長田文明,將出任寶州市委書記。寶州市市委書記石榮軒出任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退居二線。原寶州市常務副市長陳立有,大家原本以爲他要退居二線的了,卻出人意料的更進一步,成爲寶州市新任市長,煥發第二春。
N省公安廳長樑國強,也是此番進步的大熱人選,大家都認爲他會進步爲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繼續保證嚴柳系在N省的優勢地位。不過柳俊知道,他師父的位置,將定在首都。嚴玉成履任中央政法委書記的新職,已經內定調樑國強赴京,擔任公安部副部長。
公安和國安系統,因爲歷史和現實的原因。內部山頭林立,嚴玉成出掌政法機關,必定要重新洗牌。樑國強年富力強,工作上魄力十足,又鐵面無私,擔任這個職務,十分合適。
柳俊的大姐夫江友信,擬調回N省,接替田文明的原職,出任瀚湖市市長。江友信任職經歷豐富,黨務工作和政府工作,都十分拿手,工作作風深肖岳父柳晉才,踏實勤勉,出任一市之長,無論資歷還是能力,都已經足夠了。
二姐夫嚴明,此番也進了一步,卻是出任大寧市榕湖區區委書記,進階市委常委。
寶州市、瀚湖市均是嚴柳系的大本營,大寧市經過柳晉才與唐海天接力經營,在大寧市委書記陶義歐調離的情況下,也有向“堅固堡壘”發展的趨勢。嚴明經過多年曆練,也該接受一些新的挑戰了,不能老是在溫室內栽培。
所有這些,都意味着嚴柳系正在向着一棵參天大樹的“規模”大步前進。
這個時候,柳俊若是說一些沒營養的安慰話,未免小覷了何延安。
“何阿姨,我有一個建議。”
柳俊觀察着何延安的臉色。緩緩說道。
他今天並非應召而來,而是主動登門。他知道這個時候,何延安可能需要找個人說說話。他柳書記,無疑是最佳人選。放眼A省範圍之內,何延安可能也只有與他說話,才基本上毫無顧忌。
何延安望了他一眼,笑着說道:“有話就說吧,別瞧來瞧去的,你何阿姨還沒有那麼脆弱。”
柳書記難得老臉一紅,笑着豎起了大拇指:“高!首長就是首長,胸襟非凡。我覺得吧,您該抽個時間,去南部和北部幾個市溜達一圈,好好視察一下防洪工程,這個是大事。”
A省乃是長江中下游的一個省份,南部地區,全部比鄰大江。在柳俊前生的記憶中,明年那場百年難遇的特大洪水爆發的時候,A省南部幾個市,正是抗洪搶險的第一線,情形十分嚴峻。而北部幾個市,則是毗鄰淮河,抗洪搶險任務同樣很不輕鬆。
歷史上。爲了保護下游的京華市等重要的大城市,A省好幾個市縣,都被規劃爲行政泄洪區,當洪水來勢洶洶,無法固守的時候,爲了確保下游大城市的安全,將開閘分洪。
站在全局來看,這是很正確的選擇,也是很無奈的選擇。然而柳俊卻深深爲分洪區的羣衆擔憂。一個地區被劃定爲行政泄洪區,對於這個地區的羣衆來說,絕對不是一個福音。江湖汛情。幾乎是一年一次啊。也就是說,這些地區的羣衆,年復一年都要準備在大洪水來臨的時候撤離故土,眼睜睜看着無情的洪水吞噬自己的家園。待到洪水退盡,在重返家園搞建設。
這樣的無奈之舉,不是百年一次,而是每年都要做好準備。對於羣衆建設家園的信心,是一個難以估量的打擊。比如剛剛建了新房子,才住進去不到兩個月,馬上就要撤離,眼看洪水將新房沖垮。雖然國家會有補償,但這種心理上的打擊,實在太沉重了些。
柳俊覺得,作爲一個主政的父母官,應該盡力避免這種情形出現。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修築牢不可破的防洪大堤,給人民羣衆十足的信心。當然,往深裡說,是要控制好水土流失,但這涉及的區域實在過於廣泛,柳俊現在還無法站到這麼高的高度看問題。
看到了也沒用!
只能立足於在自己能夠影響得到的範圍內去盡力解決。
何延安即將卸任,這個事情卻未可小覷。柳晉才一擔任J省省長,柳俊就一直都在不斷的提醒自家老子,將這個防洪工程擺在頭等重要的位置。特別是江州市。柳晉才親自關注了江州市防洪大堤的建設。
“根據各市上報的情形來看,問題不大。”
何延安說道。
柳俊笑了,搖搖頭說道:“各市上報的情況?”
何延安眼睛一瞪,佯怒道:“怎麼,你是在批評我官僚嗎?”
正在一旁整理文件的凌雅抿嘴一笑,覺得這人越來越囂張了,公然“指責”省長官僚,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何延安即將回京,凌雅也是知道的,已然在暗暗發愁了。倒不發愁自己的工作,凌雅在仕途上進步的心思不是很熱切,年紀輕輕上到了正處,足以養活自己了。不懷什麼“野心”的話,小日子還是很好過的。她犯愁的是該隨着何延安回京。還是繼續留在A省。
隨何延安回京,與當初調到A省來的初衷相悖,往後又要與柳俊天各一方了,雅不是凌雅所願。可是不隨何延安回京,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排自己的去向。
這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對自己的態度很“不佳”。
看來,得采取一點行動了!
一念及此,凌雅不由俏臉飛霞。
想什麼呢?
這可是在省長辦公室!
柳俊笑了笑,隨即嚴肅起來,說道:“何阿姨,不是我信不過這些市縣報上來的情況,實在關係過於重大,不得不小心。這些防洪工程,老實說,利潤空間太大了,難保沒有人動歪腦筋。我覺得,您不但應該去看看,還要將有關的專家都帶上,好好查一查。這個要麼不出事,一出事就是大事!”
何延安不由受了感染,雙眉微蹙,略略頷首。
經濟建設不盡如人意,已經很無奈了,假使在防洪工程方面,再有什麼疏忽,哪怕到時自己離任了,也是愧對A省的父老鄉親。
“好,我接受你的建議,這幾天就動身去看看。”
柳俊便露出欣慰的笑容。
“柳俊,你今後的工作,有什麼打算?”
何延安忽然問道。
這個意思就很明白,眼見省委書記和省長都要換人了,你小子是不是還要呆在A省啊?
柳俊淡淡一笑,說道:“多謝何阿姨關心,我會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