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車的飯不好吃,吃泡麪吧……”
樑雪平壯起膽子向宋小蕾提議道,不敢去看她的臉。其實樑雪平好歹也是在京師見過大世面的,如今又是玉蘭市委機關事務管理局的副局長,在很多人眼裡,乃是手握大權的領導幹部了。誰能想到他和女孩子說話,都會臉紅的?
“啊,好啊,泡麪好吃,我去給你泡吧!”
宋小蕾愣怔了一下,才意識到樑雪平是在和自己說話,連連點頭,就向茶几上的塑料袋裡去拿泡麪。事實上,從上車到現在,樑雪平這還是第一次開口向自己說話。宋小蕾簡直要懷疑樑雪平是不是得了失語症。貌似在柳叔叔辦公室的時候,樑雪平除了答“是”,也是一句話不說的。
宋小蕾在秋水酒店住了兩天,第三天就有省政 府的專人,前來接她,徑直去了省長辦公室。她走進莊嚴神聖的省長辦公室的時候,樑雪平已經在那裡了。
柳俊對她說,這個案子,他已經向公安部的同志查詢過了,宋小蕾介紹的情況基本屬實。既然是冤案,就應該予以平反昭雪。雖然賈任雄已經被錯殺十年,但冤案就是冤案,不能一錯再錯。國家應該給賈任雄的父母一定的賠償,相關責任人員,也應該得到懲處。
宋小蕾不由大喜過望。
這是她接手“賈任雄案”以來,第一次從高官嘴裡聽到這麼肯定的答覆。儘管這個高官,是她一貫崇拜的柳叔叔,但能夠如此表態,還是出乎宋小蕾的意料之外,讓年輕的女律師倍感振奮。
柳俊說,這個案子,發生在江漢省,他是a省的省長,不方便直接去插手過問。建議宋小蕾上首都去,向中 央政法委、公安部、最高檢、最高人民法院的有關領導當面反映情況,相信中 央領導,一定會認真查處這個案件的。
宋小蕾連連點頭。
如果是別人這麼跟她說,宋小蕾一百二十個不信。不過又是在敷衍她罷了。在爲賈任雄伸冤的過程中,宋小蕾也不是沒有碰到過言語說得十分漂亮的幹部。開始的時候,宋小蕾還高高興興的,以爲真的碰到了“青天大人”。後來事實證明,那些幹部,全都是在敷衍她。把她糊弄走了,就算大功告成。下次再找他們的時候,就一個個變了臉色,不是連連搖頭,就是壓根不和她說話,急匆匆而去。
甚至有個別幹部,覬覦她的美色,想要打她的主意,主動要她的電話,約她吃飯,喝酒唱歌什麼的。宋小蕾雖然年輕,卻是做律師的,社會的陰暗面見得多了,自我保護意識比較強,猜到這些幹部不懷好意,便笑着婉拒了。
如今柳俊說的雖然是同樣的話,聽在宋小蕾耳中,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柳叔叔不會騙她的。
宋小蕾絕不相信當初那個一心爲民的柳書記,成爲省長之後,會變成一個純粹的官僚。她堅信柳俊還是那個至今爲寧北縣諸多羣衆唸叨,被她的母親宋月月時時刻刻掛在嘴邊的“柳青天”。
但是宋小蕾不明白,樑雪平出現在柳俊辦公室,是幹什麼的。估計這是柳叔叔手下的幹部,柳叔叔有事要吩咐他。宋小蕾還是有點奇怪,這個與正常情形相悖。照說柳俊如果有事要吩咐樑雪平的話,不會和她在辦公室“撞車”吧?
省長的秘書,焉能如此糊塗?
不過宋小蕾很快就明白了,敢情樑雪平就是她的護花使者。柳叔叔吩咐樑雪平,要他陪同宋小蕾進京,帶她去中 央政法委、最高檢這些部門。
柳俊這是擔心宋小蕾不熟悉首都大衙門的情況,不得其門而入,特意給她安排了個“嚮導”。
樑雪平沉默寡言,柳俊吩咐什麼,他就答應什麼,絕不多說一個字。那種情形,讓宋小蕾看得暗暗好笑。省長就是威風啊,底下幹部在他面前,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沒多久,宋小蕾就感嘆柳叔叔這個決定,是何等的英明。別看樑雪平不愛說話,辦事能力可不含糊。一個電話,就買到了直達首都的臥鋪票,還不用去火車站拿,人家主動給他送貨上門。接下來去火車站,也是專車接送,司機對樑雪平很恭敬,口口聲聲叫他樑局長。
看來,樑雪平還真是一個有實權的官員。
而帶上車的這些食物,泡麪,麪包,水果什麼的,都是樑雪平準備的,安排得很細緻,甚至還有n省的風味熟食。可見樑雪平是個非常細心的人。
就是話太少。
柳叔叔說,她可以完全相信小樑,無須提防什麼。
宋小蕾想起柳俊這句話,便暗暗好笑。樑雪平偶爾和她四目相對,都會臉紅,哪裡用得着提防什麼了?
見宋小蕾要去拿泡麪,樑雪平忙即搶先一步,拿了兩盒泡麪,紅着臉說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打開水……”
然後就想害怕什麼洪水猛獸似的,飛也似的跑了。
宋小蕾只覺得有趣,抿嘴微笑。
很快,樑雪平就泡好了兩個方便麪拿過來,急匆匆的放在茶几上,將雙手伸到嘴邊,不住吹氣。卻原來開水比較燙,一次拿兩個泡麪,燙到手了。
“哎呀,沒燙着吧?給我看看……”
宋小蕾吃了一驚,忙即站起身來,要去抓樑雪平的手。這是完全下意識的動作,不料樑雪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通紅,連忙將手放下來,一迭聲說道:“沒事沒事,不要緊不要緊……”
“燙傷很難好的,你千萬要小心。”
“哎……”
樑雪平連連點頭。
不一會,面泡軟了,兩個人便對面而食,樑雪平正年輕,飯量比較大,一盒泡麪不足以果腹,又拿了一袋麪包出來,就這泡麪的湯汁,吃得津津有味。
宋小蕾嫣然一笑,拿起一袋熟食打開來,輕輕放到樑雪平面前,說道:“吃點小魚仔吧……嗯,這個是我們n省的風味小吃,有點辣,不知道你吃不吃得習慣?”
樑雪平低聲說道:“謝謝……我老家也是n省的。”
“呀,這麼巧?我們是老鄉啊?我老家是大寧市寧北縣的,你老家是哪裡的?”
宋小蕾不由又驚又喜。
“我老家是寶州市向陽縣的,現在叫向陽區了。”
宋小蕾更驚訝了:“寶州市向陽區?那你和柳叔叔,是一個地方的了?”
她對柳俊的情況,還是很瞭解的。
“是啊,我們是老鄉,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柳省長了……他跟我說起過你的情況。嗯,宋律師,我很佩服你。雖然是女孩子,那麼堅持正義,了不起。”
樑雪平認真地說道。
宋小蕾頓時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一下,說道:“也談不上堅持正義吧,就是看着賈任雄的父母,太可憐了……我家裡當初,也是這樣的情況,多虧了柳叔叔幫助我們度過了難關。現在別人需要幫助,我當然要盡力去幫他們了。”
樑雪平有些好奇地問道:“宋律師,你是怎麼認識柳省長的?他以前怎麼幫你們的?”
儘管樑雪平算得是柳俊的正宗小師弟,對這位名動天下的師兄的許多事蹟,還真是不大瞭解。畢竟柳俊離開向陽縣去南方市求學的時候,樑雪平還只是一個垂髻幼童,上小學而已。此後天各一方,只有逢年過節柳俊去給樑國強拜年的時候,能見個面,偶爾說上幾句話。如今正式成爲柳俊的手下,提了副處級實權幹部,樑雪平對柳俊的過去,便益發的好奇起來。
宋小蕾笑了笑,將以前自己家裡的事情說了出來。
也許是出於年輕女性的自尊,這些事情,她很少向別人透露過。但是面對樑雪平,卻不知爲什麼,很是相信他。或許樑雪平的表現,就值得別人相信吧。
再說了,今後在首都的時間,可能還要多靠他照顧自己呢。
樑雪平聽得很是投入,幾乎忘記吃麪包了,很專注地望着宋小蕾。沒事的時候,他和宋小蕾四目相對便會臉紅,這會聽人家說話,如此專注,乃是禮節所需,卻不必臉紅了。
“嗯,真了不起,完全憑自己的努力,達到了今天的成就。”
聽完宋小蕾的自述,樑雪平十分真誠地說道。
宋小蕾臉頰一紅,說道:“你別誇我了,我有什麼成就啊?現在連工作都沒有了,往後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哎,樑局長,你在a省做什麼工作啊?”
“哦,我在玉蘭市機關事務管理局工作,副局長。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樑雪平。別叫我樑局長了,怪不好意思的。”
“呀,你真厲害,年紀輕輕就是副局長了。叫名字可不敢,你本來就是局長嘛。”
宋小蕾微笑說道。
樑雪平連連擺手,說道:“我這個局長,全是柳省長提拔的,自己可沒什麼本事。你看,你也不是我們單位的同事,我們又出差在外,還是叫名字比較好。”
宋小蕾嫣然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樑雪平,看得樑雪平又很不好意思起來,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就着涼了的泡麪湯汁,繼續吃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