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部問題,不但要和省長溝通,要和組織部長以及專職副書記溝通。一行條條裡的重要職務,還要和分管的省委常委溝通。
其實在很多幹部看來,柳俊壓根沒有必要如此不厭其煩地和班子裡的成員溝通。以他如今在A省的威望,以及對省委常委會的掌控之力,完全可以徑直上常委會討論,沒有不通過的道理。
但柳俊卻沒有這麼做,而是完全依照官場慣例,逐一和班子裡的同志溝通。
對於柳俊如此做派,一些幹部是不理解,另外一些幹部則在認真揣摩。尤其是柳俊的嫡系,更是如此。過往的無數事實證明,柳書記的任何一個舉動,均是蘊含深意的。
譬如於懷信,就是其中之一。
作爲柳俊的第二任秘書,於懷信和首任秘書潘知仁以及仇用之的關係都非常之好,彼此之間,經常保持聯絡。尤其是潘知仁,和他都住在‘玉’蘭市,兩人只要有空,就會湊一起喝個小酒,多數時候是在家裡小酌。潘知仁那位頂頂漂亮的妻子江雲俠,燒菜的手藝也很是不錯,於懷信經常帶着妻子上‘門’打秋風。
這一次也不例外。
不過這一回,卻是潘知仁主動打的電話,跟他說仇用之到了,大家一起出去吃個飯。
於懷信想都沒想,一口應承,隨即叫上妻子,一塊趕往‘玉’蘭市的風味小吃街。別看潘知仁是審計廳長,仇用之是宋都市長,於懷信是‘玉’蘭市委宣傳部長,均算得是體制內高官,平日聚會,基本上很少去很奢華的場所。倒不是他們真的清廉到了如此程度,而是養成了習慣。再說,那些高檔場所,他們也不是沒去過,單純的論口味,大酒店的東西也未必就勝過了小吃街的店鋪。
到了晚上,‘私’人活動,大家儘量不驚動司機,自己駕車前往。司機也是蠻辛苦的。
他們聚會,也有固定的地點,在風味小吃街一個很有名氣的店子,叫“雲香齋”。於懷信兩口子趕到雲香齋的時候,潘知仁夫‘婦’和仇用之都到了。
“呵呵,用之,今天怎麼來了?好像省裡沒有開會吧?”
大家寒暄過後,分別落座,於懷信笑着問道。
仇用之笑道:“書記明天上午召見,得提前到。”
他嘴裡的書記,毫無疑問指的是柳俊了。
於懷信就笑:“恭喜啊”
有關仇用之即將調任安豐市長的消息,已經傳出了風聲。幹部調整,歷來是最受關注的。尤其柳俊出任省委書記之後,大家都在密切注視,每天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有多少雙耳朵在豎着。不出意外的話,許雲暉在今年下半年一定退的,仇用之此時調任安豐市長,接任書記的意圖非常明確了。
幹部調動之前,省委書記親自召見談話,慰勉一番,正是慣例。
而且柳俊召見仇用之,也不止是慰勉那麼簡單,肯定有些實際的工作,要吩咐下來。因爲洪天敬和棚戶區改造,安豐市一直是柳俊比較關注的城市之一。
仇用之微笑道:“我這心裡還真是有點緊張,不知道書記會給我提什麼要求。要是完不成任務,可是要挨板子。”
潘知仁笑道:“沒事,你那屁股結實,挨兩下不要緊。”
“哎,知仁,你別先把地雷給我埋在這裡。我知道你鐵面無‘私’。沒關係,你只管查,真要查出了問題,我還請你喝酒。”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哈哈的了。
自從潘知仁擔任審計廳長之後,不待柳俊吩咐,領導幹部離任審計的工作做得相當到位。很多幹部畏懼潘知仁,就和畏懼省紀委書記陸悅差不多。說一個監察廳長,一個審計廳長,就是倆活閻王,還叫不叫人活了?
江雲俠輕笑道:“你們哥幾個,別隻顧着聊天說話,趕緊點菜吧,真要讓大夥都餓着肚子聽你們高談闊論啊?”
於懷信哈哈一笑,說道:“嫂子批評得是,點菜點菜……”
他們也算是老顧客了,老闆儘管不清楚這幾位全都是高級幹部,卻也十分客氣,很快就點好了幾個菜,上了一瓶郎酒。
大家都是老朋友,又是家庭聚會,帶了夫人的,所以喝酒都很節制,喝得十分斯文。
喝了幾杯酒,於懷信說道:“聽說這一回,要調整的幹部比較多,書記這幾天,每天都在和白省長向部長他們溝通。”
潘知仁笑道:“是這樣吧,我也聽啓帆說了這個情況。”
柳俊的三任秘書,彼此之間也經常有聯絡。
“那你們兩位怎麼看?”
於懷信問道。
這話的意思,潘知仁和仇用之都明白。這個好像是有點不大符合柳俊的強勢作風,以前不要說做省長的時候,就是還在‘玉’蘭市委書記任上,柳俊就在全省幹部使用之上有很大的話語權。仇用之就是那時去宋都市擔任組織部長的。如今正位省委一號,卻變得如此“溫和”起來,委實有點難拿。
仇用之見於懷信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便笑了笑,說道:“別看着我。你跟了書記那麼久,他的行事作風你不瞭解?”
於懷信笑道:“用之,你也別拿捏,我還真有點不明白。不然,書記怎麼那麼看重你啊?”
以他們之間的‘交’情,說話自然無需過分小心在意,偶爾出格一點無妨。
潘知仁端着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也望向仇用之,等他解釋。
到目前爲止,他們最要好的幾個朋友之中,也就仇用之有主政地級市的經驗,在瞭解一把手心態這個方面,仇用之可能更有心得。
仇用之便認真起來,仔細想了想,說道:“我看,書記是不想授人以柄。黨內民主集中制,是定下來的紀律。書記這是要給大家做個表率,尊重和團結班子裡的所有同志……尤其是白省長。”
說着,仇用之便望向潘知仁。
要說追隨柳俊的時間,仇用之也不算短。但論起對白省長的瞭解,整個A省,除了柳俊之外,再沒有人會比潘知仁瞭解得更多。
潘知仁也是從N省寧北縣出來的幹部,給柳俊做秘書的時候,白楊正是寧北縣的縣委書記。潘知仁也可謂是白省長的老部下。所以,潘知仁這個審計廳長的位置,牢固得很,絲毫也不用擔心。
潘知仁微笑說道:“柳書記對白省長的尊重,那是不用說了。以前他們在寧北縣共事的時候,堪稱是班子團結的楷模,至今傳爲佳話。”
於懷信便連連點頭,覺得仇用之說到了點子上。以柳俊的強勢,任何一位省長,幾乎都要完全籠罩在柳俊的光環之下。柳俊如此尊重白楊,就是要刻意儘快樹立白楊在省委省政fǔ的威望。不然,不但柳俊自己會很累,還要惹上一個“專制”的名聲。
潘知仁喝了一口酒,說道:“其實吧,這一次讓用之去安豐,把王良旭換下來去馬頭,書記也是高瞻遠矚的。實話說,王良旭去了馬頭,能夠比用之更快的展開工作。至於安豐嘛,經過這兩年的整頓,幹部‘交’流得比較頻繁,等於是一個新班子,用之過去之後,不會有什麼阻力的。”
仇用之和於懷信便又點了點頭,很是認同潘知仁這個分析。柳書記每一個安排,均是那麼深謀遠慮。
幾個人又喝了兩杯酒,氣氛漸漸的起來了,潘知仁眼望於懷信,笑着說道:“懷信啊,要我估計,咱們很快就要分開了。”
於懷信吃了一驚,說道:“分開?知仁,你什麼意思啊?你要調走?”
仇用之也很關注地望着潘知仁。
潘知仁笑道:“我不會動,至少短時間之內,不會動。可能動的是你”
“我?我能動到哪裡去?”
於懷信有點不解。估計這個事,還真是潘知仁推測的,真有什麼關於他本人的“內幕消息”,柳書記也不至於先告訴潘知仁。
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潘知仁此言一出,正在和江雲俠說話的於懷信的妻子,也停止說話,豎起了耳朵。
潘知仁笑着說道:“聲明一下,我們這純粹是閒聊,我就是猜測,別當真啊……要我看,懷信,你地方工作經驗是夠了,做過團委書記,做過縣委書記,現在又做黨務部‘門’的工作,也是時候動一動了。你有沒有想過去中央部委或者國家部委鍛鍊鍛鍊?”
於懷信恍然大悟。
這個也是柳俊提拔使用嫡系幹部的一貫方式了。柴紹基、潘知仁都是這樣的,先在地方,然後去國家部委鍛鍊,對景時候又從國家部委下放,安排去哪個位置都方便,不顯得突兀。再說在國家部委熬資歷,也確實比在地方上要好。於懷信三十幾歲,副廳級有段時間了,就在A省進步,不是不可以,總是難以避免柳俊“用人唯親”的嫌疑。總不能你的秘書,都要委以重任,還都擠在A省。去了國家部委,歷練一兩年,上個正廳級別,不顯山不‘露’水的,再回地方,就是省內諸侯身份。
倒不是說於懷信的政治智慧,就不如潘知仁。主要還是因爲潘知仁是“過來人”,更加有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