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書記。我想知道,這種情況,嗯……就是大塘鎮這種給農民打白條,折抵統籌款的情況,在全縣其他鄉鎮是不是也存在?”
費清忽然問道,目光爍爍的盯着柳俊,帶着一種傲然的神色。
新華社的記者,確實是相當牛氣的。
根據柳俊的瞭解,這位費清在新華社,本身也是享受正處級別的資深記者,而且很有後臺,在京裡,也要算一個紅色子弟。只是他的父母和祖父輩,都在大動亂中過世。這一點,倒是與新任常務副縣長曹春秋頗爲類似。
儘管柳俊今天才與費清和其他幾個記者見面,但對於這些記者同志們的情況,已經弄清楚了。
“費清?他去了寧北縣?小色魔,你要小心一些,他可是高二養的一條狗!咬過不少人的!”
與何夢瑩通電話的時候,何大小姐如此說法。
柳俊就笑了一下。
何大小姐還是那麼頑皮,說話尖酸刻薄得緊。
不過這倒坐實了柳俊的猜測。此事果然不是那麼簡單。原本還奇怪呢,去首都上訪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嚴格來說,毛愛先這樣的事情,根本就無須上訪。他是犯了嚴重錯誤的幹部,甚至來說,都還不是正經的幹部,只是以工代乾的職工,差點逼死人命,縣裡開除他的公職,給了一定的經濟補償,大致也相當於正規辭職買斷的幹部,只是頂着個開除的名義罷了。試想哪個上級部門會吃飽了飯沒事幹來管這樣的閒事?
可是事實卻偏偏就是毛愛先鬧出了大動靜。
組織上儘管沒來人調查,卻一傢伙來了四家中央媒體的記者。
我們的媒體,敏感性何時變得如此之高了?
柳俊一察覺有異,自然不肯坐等人家進攻,馬上就調動自己的關係網,開始調查此事的內幕。結果發現來的這四撥人,都是與高家有點牽扯的。
其中這個費清,就像何大小姐說的那樣,與高二是鐵桿!
而費清現在所問的這句話,更是將他的意圖暴露無遺。
人家根本就不在意毛愛先是不是被開除,人家關注的是寧北縣的“白條”問題以及由此引發的臘月二十六“逼死人命”案。
若在平時,這也不當大事。
全國各地有幾個農業縣不給農民打白條的?因爲徵收提留統籌款導致幹羣矛盾尖銳,高度對立的事情,也在所多有。
高二再記恨柳俊,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扳不倒他。
但現在柳俊即將被樹立爲全國縣市委書記的優秀代表典型,內定在中組部組織的表彰大會上做專門講話,情形就不一樣了。
寧北縣存在這麼嚴重的問題,縣委書記卻被樹爲典型,有些不妥吧?
應該說,高二選擇的時機還是非常不錯的。
柳俊甚至很懷疑,高葆宏可能沒有這麼高的智商,以他的紈絝性格,恐怕也不會去關注百名優秀縣市委書記表彰大會這樣的官場事件。
背後興許有高人指點!
但這個高人是高長宏甚或是高部長,柳俊就不大拿得準了。
與高部長相比,柳俊是絕對的小字輩,原本完全夠不上高部長瞧他一眼。年初鬧出徐老三“跟蹤”事件,貌似是驚動了高部長。那麼高部長就此記住柳俊這個小小縣委書記,也不是全然沒有可能。
費清一問這話,立馬就有其他的記者隨聲附和。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請問費記者此番大駕光臨寧北縣,主要是想了解哪一方面的情況呢?香梅縣長,請你爲記者們介紹一下寧北縣這幾年的經濟增長情況吧!”
陸香梅是縣長,經濟增長的情況由她來介紹,合情合理。而且人家這回其實就是衝着小柳的優秀縣市委書記來的。由陸香梅誇讚寧北縣,遠比柳俊自己介紹要好得多。至少沒有王婆賣瓜的嫌疑。
陸香梅儘管也多多少少有些詫異媒體這回擺出的大陣仗有些異乎尋常,估計有針對柳俊的意圖在內,畢竟瞭解得不多。以她的身份地位,與老高家實在天差地遠,連高二的腳跟都夠不着,更不要說高長宏與高部長了。故此柳俊讓她介紹寧北縣的經濟增長情況,陸香梅還是很高興的,做了比較充足的準備。畢竟不是隨便哪個縣長,都有機會給新華社和全國大媒體的記者們介紹自己的成績的。
陸香梅清了清嗓子,打開筆記本,正準備說話,費清又開口了。
“柳書記,陸縣長,對不起,我這回來寧北縣,主要是瞭解農民交公糧,政府打白條,進而引發逼死人命案的問題,寧北縣的經濟發展,下回我們再採訪吧!”
費清此言一出,所有與會常委都皺起了眉頭。
這個費清,也未免過於囂張了,擺明找茬啊!
新華社記者固然了不起,也不必如此跋扈吧?這可是在寧北縣的地頭!
陸香梅漲紅了臉!
一直默不作聲的曹春秋忽然開了腔,說話之前,先推了一下眼鏡,露出職業的微笑,說道:“費記者,新聞工作者的職責。應該是大力弘揚社會正氣吧?”
曹春秋邊說,邊以眼睛的餘光向柳俊示意。
此人到任之後,異常低調,除了自己分管的工作,其他方面一概不插手。不要說在常委會上甚少發言,就算是在縣長辦公會上,也是惜言如金。
這個時候忽然站出來,儘管是爲柳俊和整個寧北縣說話,卻也讓人難以琢磨。
柳俊又是微微一笑,朝曹春秋略一點頭。
費清腦袋一揚,略帶一點不屑地道:“新聞工作者的職責,確實是大力弘揚社會正氣,揭露事實真相,還廣大羣衆一個公道,正是弘揚正氣的一個方面。”
曹春秋笑了笑,不吭聲了。
這倒是很符合他到寧北縣以後的表現,逢人便帶三分笑,幾乎從不發脾氣,就算下屬做錯了事情,也是擺事實說道理,不罵人。
面對咄咄逼人的費清,曹春秋自也不會和他爭執什麼。
“費記者,既然你說到事實真相。那麼讓我來告訴你,什麼是事實真相吧!”
陸香梅被費清一句話憋得難受至極,到這時候才緩過氣來,俏臉漲得通紅,語氣也變得很不平和起來。柳俊與石重對視一眼,石重就輕輕笑了一笑。
陸香梅又沉不住氣了。
香梅縣長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夠沉穩。千方百計當上了縣長,卻發現政府部門的所有一把手,幾乎都是向着柳俊的,就算是以前彭少雄和她陸香梅提拔起來的幹部,也是陽奉陰違。
人家這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彭少雄當書記,柳俊身爲縣長就絲毫不落下風。現如今正位爲書記。官帽子全部捏在他一個人手裡,陸香梅一介女流,又是縣長,如何能叫人死心塌地的追隨?
官場上的人,都是很現實的。
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柳俊刻意維護,陸香梅的政令,根本就出不了縣政府的大門。任何一個大的舉措,所有縣直單位和鄉鎮一把手們,習慣性的要等柳書記發話,或者要搞清楚,此事是否已經過柳書記的批准。
不然的話,壓根就沒人會當真去執行的。
陸香梅很喜歡攬權,十分在意麪子。
縣長做得憋氣,已然很不爽了,費清甚至連話都懶得聽她說,陸縣長當真火了。當下也不顧費清和記者們是不是樂意聽,陸縣長就說開了。
“費清同志,諸位記者朋友,寧北縣前幾年是有給農民羣衆打過白條。但是這種現象,不是寧北縣一個縣獨有的。全國各地,哪一個農業縣沒有給農民打過白條?”
“照陸縣長的意思,寧北縣給農民打白條是合理合法的了?”
費清馬上就盯着問了一句。
“費記者,我有說過寧北縣給農民打白條是合理合法的嗎?寧北縣五年前還是省級貧困縣。後來雖然摘了貧困縣的帽子,但是基礎很差,底子很薄,財政很不富裕。給農民羣衆打的白條,大部分是兩年前打的。這兩年在前任彭書記和現任柳書記的帶領下,寧北縣的經濟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也很少給農民打過白條。我們縣裡,今年年初就做出了決議,要用兩年時間,逐步兌現羣衆手裡的全部白條。這是以縣委文件的形式,明確規定的,已經發到了各個鄉鎮!”
陸香梅聲音提高了一些。
“費記者,我想新聞記者採訪調查,也應該是實事求是的吧?費記者一來。就直指要揭露寧北縣的真相?請問你瞭解過事情的經過嗎?你說的打白條問題,我們從來就沒有隱瞞過,很勇敢的在面對。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不要等到明年,今年之內,我們縣裡就會兌現農民手中的所有白條,不拖欠一分錢!”
陸香梅擲地有聲地說道。
所有常委卻都大吃一驚,齊刷刷的望向“氣勢如虹”的陸縣長。
兩年兌現所有白條,是柳俊身兼雙職的時候,根據全縣白條的總金額,結合縣裡經濟發展的速度和財政收入的情況,經過反覆論證定下來的,已經很緊張了。畢竟是方朝陽主政時多年遺留累計的“欠債”,數目不小。
還債的同時還要保證其他的合理支出,難度很大。
不料陸香梅卻說出“今年全部兌現”的話語來,不知道她何來這麼大的氣魄和膽略!
PS:嘿嘿,內憂外患!且看小柳同志如何應對!票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