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爽對買學位進來的學生沒有什麼看法,只是對從貴族學校轉回公立學校的學生沒有好感。不過,聽見這兩個人民教師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說話,心裡說不出的厭惡。
“有教無類。”程又青經過兩個女教師身邊時,冷不丁地說了一句,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徑自走回自己的座位。
這兩個女教師像兩隻蛤蟆一樣,嚇了一跳。擡起頭時,只看見程又青的背影,兩人對了個眼色,悄悄地撇了撇嘴。
這微小的動作,當然逃不過仍在後面的樑爽。樑爽斜晲着她們,心裡用各種語言問候一番之後,擡頭望着前面那單薄的背影,目光大不相同,彷彿程又青被釋迦牟尼附體,周圍散發神聖的光輝,“媽的,這就是傳說中的嬌軀亂震,王霸之氣****……不,亂吹……亂散麼?黑麪女神,威武霸氣!”
程又青坐下來,見樑爽仍愣在那裡,大聲地喝斥道:“你這個人能不能有一次不走神啊?還不過來。”
“哦。”樑爽爽快地答應一聲,腳步輕快地小跑到程又青辦公桌的旁邊,雙眼發青光似的,緊緊地盯着程又青的臉龐。
程又青被看得渾身不自在,額外加點噁心。她板下臉,皺眉問道:“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麼?”
“我在等你說話啊。”樑爽像粉絲看見偶像一樣,眼光熾烈而瘋狂。
“這個學生真是個怪人。”程又青在心裡好笑地嘀咕一句,俏臉卻仍然板着,伸出青蔥般的手指,用指背輕輕地蹭一下鏡框,鼻樑高挺筆直的輪廓,剎那間毫無遮擋地暴露眼前。兩道寒光穿透厚厚的鏡片射出來,冷冷地問道:“班會上,你說‘真大’,究竟是什麼意思?”
樑爽聽見程又青說起正事,彷彿迷戀多年的偶像,突然之間“很傻很天真”,幻想轟然破滅,雙眼的光芒暗淡下來,伸出手撓了撓後腦勺,支支吾吾半晌,仍然吐不出半個字。
程又青看見樑爽青澀的臉龐有些窘迫,也不想太難爲他,寒光一斂,語氣柔和了此許,緩緩地道:“我知道,你們這一代人比較早熟,現在又正處於青春期,對異性是比較好奇的。老師也經歷過這個階段,這我能理解,不過……”
“程老師,原來你也是男的!”樑爽不可置信地驚呼道。
“咳咳……”程又青被樑爽的胡言亂語嗆着,用拳窩捂着櫻脣,輕咳幾聲,重新擡頭時,回覆了那副萬年一個表情的俏臉,一本正經地道:“不好笑。”說完這句話後,她的嘴角微微地抽扯一下。
“哦。”樑爽的神色閃電般回覆原狀,淡淡地答應一聲。
“下次不準打斷我說話。”
“哦。”樑爽仍然淡淡地答應一聲,心裡卻罵道:“這不都是跟你學的嗎?”
程又青平復了心情,沒有好氣地瞪了樑爽一眼,繼教道:“我不是男的……咳咳……我講到那裡了?”
樑爽緊緊地抿住嘴巴,使勁地忍住笑意,不敢吱聲。
程又青第一次在學生面前出醜,雙頰控制不住地升起兩朵紅暈,猛地擡起頭,惡狠狠地剜了樑爽一眼,喝斥道:“正經一點。”
“是。”樑爽神色登斂,乾脆利落地答應一聲。
程又青再丟給樑爽一聲冷哼,開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訓斥他。樑爽聽得無聊,自動將那些話過濾了。站太久腰疼,掃視一下四周,視線定格在程又青的辦公座桌上、隔層玻璃下面的一張舊相片。
舊相片上映着兩個老人家,並排着坐在椅子上,神情很祥和。而他們後面站立着的,正是程又青。舊照片右上角落,還寫着“有教無類”四個正楷鋼筆字。
樑爽愣愣地觀看舊照片上的程又青,她的相貌與現在沒有多大的差別,不過,照片上的程又青正在微笑,這是樑爽第一次看見程又青的微笑,不由扭頭看一眼程又青,不料,正對上一雙快要火山爆發似的丹鳳眼,乍驚之下,他差點嚇得縮陽。
“樑爽!”程又青暴喝一聲,辦公室裡所剩的幾個教師被吸引過來,程又青不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每當我講話的時候,你就會走神,我說的話真有這麼沒趣嗎?你究竟懂不懂尊重別人啊?”
喝斥一輪後,程又青高聳的胸脯上下起伏了片刻,才順清了怒氣,剛要重新訓斥,卻聽樑爽說道:“程老師,對不起,我保證下次不敢了。”
“嗯?”程又青見樑爽忽然認錯,不禁一愕。
只聽樑爽繼續道:“坦白講,以前我對你真的沒有什麼好感,尊重更談不上。”
“嗯?”程又青沉悶一聲,剛要爆發,樑爽忽地將整個臉湊到她耳邊,悄聲道:“不過,剛纔你對坐在前面那兩個八婆,說了一句‘有教無類’,實在太霸氣,太令我太感動了!程老師,現在我對你的景仰,真是猶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收拾收拾……”
“夠了,快點將你的臉移開,成何體統。”程又青硬邦邦地打斷樑爽,聲線卻有點發顫。
剛剛,樑爽因爲情緒上來,沒有考慮得太全面,只想到不要讓前面那兩個八婆聽見,纔將臉湊過去的。聽見程又青的說話,他醒悟過來,一陣淡淡的幽香頓時撲進他的鼻子,“靠得這麼近才聞到香味,難道是體香?”他可不敢在這時刻迷醉,立即站直身子,大聲地解釋道:“程老師,實在對不起,我有貧血的毛病,站立得太久,雙腿就聽不上話了。”
過了片刻,辦公室仍然很安靜,程又青沒有說話。樑爽心裡好奇,低頭看個究竟,正碰上程又青有些發紅的雙眸,出神地看着他。樑爽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訕訕一笑。
程又青的父母都是退休教師,耳濡目染之下,自小她就非常向往教師這份職業。“有教無類”這四個字是她的父母多年教職生涯總結出來的經驗,也是留給她最寶貴的財富,她一直謹記於心,孜孜不倦地教育自己的學生。
只是她父母從小管教極爲嚴厲,形成了她不善於交際的性格。而教師這份工作最是需要溝通。溝通不暢,學生不領她的情,時間久了,她也知道學生在私底下,幫她起了“黑麪女神”這個綽號。當晚,她還躲在被窩裡哭泣到天亮。越遇挫折,她越是將心靈封閉,從此進入了死循環。
現在,卻聽見有學生說是非常崇拜她。看着樑爽訕訕的笑容,怎麼看怎麼順眼,純真之外,還充滿了真摯。多年默默付出,傾盡所有,不就是爲了換來這麼一個笑容嗎?她感動莫名,萬年板起的俏臉,不自覺地綻開一道和煦的微笑,迴應樑爽。
看着程又青奇蹟般綻開的笑容,樑爽更反應不過來,一個頭兩個大:“嗯?現在又是唱那一齣戲啊?喂,換劇本也預先招呼一聲嘛。”
樑爽一副愣頭愣腦地端詳了程又青半晌,突然之間,他覺得程又青很美,罕見的丹鳳眼,薄薄的櫻脣,線條完美的下巴,加上那高挑的身材,絕對是一個冷豔的大美人,只不過,她獨有的美麗,平時被那死板的表情和厚重的眼鏡掩蓋而已。
福至心靈,樑爽終於摸清劇本的走向,深吸一口氣,凝視程又青的雙眸,認真地道:“程老師,你笑的時候真的很美。”
程又青的雙頰重新升起兩朵小紅暈,故意板下俏臉,冷淡地道:“夠了,不要再拍馬屁了,沒有什麼事情就趕快回宿舍吧。”
“哦!”樑爽雙眼一亮,以劉翔衝刺的速度消失在教師辦公室的門口。
“這個學生真是古怪……”程又青望着樑爽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收回了視線,好笑地搖搖頭:“不過,本性不壞……”想到這裡,她神情忽然一僵,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樑爽,你給我回來!我還沒有說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