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林培之的野心
o林培之的野心
車轎在寬整的京城大道上緩緩而行。今兒寒風凜冽,更無一絲陽光,因此街道上,人並不多,僅有的幾個行人都是一水兒的瑟縮着肩,彎腰低頭,竭力想要躲避寒風的侵襲。
而馬車旁邊卻有人騎馬緊緊跟隨。那人內着一身石青色錦緞長袍,外罩一件純黑貂裘,胯下一匹通體烏黑油亮,惟四蹄踏雪的駿馬,這一人一馬卻正是季竣灝與他的愛馬奔雷。
此刻奔雷正踩着不緊不慢的腳步,優雅閒適的跟在馬車一側。
車簾輕輕一動,露出半張絕美的俏臉:“三哥,外頭冷不冷?”
季竣灝嘿嘿一笑,回頭瞧了妹子一眼,故意打了個冷戰:“好冷好冷!”
荼蘼見他做作模樣,不覺小嘴一撇,很有些不以爲然,但卻沒有出口譏嘲,明眸只輕輕一轉,她已狡黠道:“既然你這般冷。那便上車來罷,我賞你個位兒!”
季竣灝一笑,這點風自是吹不垮他的,適才那麼說,也只是賣賣可憐罷了。摸了摸胯下的馬兒:“我倒是能進去,不過我可捨不得奔雷獨個兒在外頭吹冷風,少不得陪着它了!”
車內銅爐燒的正暖,簾子雖然半開,但有季竣灝擋着風,荼蘼卻也並不覺得冷,因笑道:“你既覺得冷,怎麼卻還一心要往外頭跑,外頭的酒當真就有這麼好喝?”
季竣灝擺手,洋洋得意道:“你一個女孩兒家,自是不會明白何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的道理,喝酒,若無志同道合的朋友一道,便是再好的酒也是全無滋味!”
荼蘼聽得又是一笑,放下車簾,她斜靠在車壁上,隨口問道:“今兒除了你,林明軒還請了誰呀?”原來早間季竣灝一心想出門,段夫人卻只是不允,季竣灝無奈,只得去求荼蘼。荼蘼笑了一回,她今兒原就打算出門去拜望她早前的先生金麟與白素雲的。見季竣灝急成那副模樣,於是在狠敲了她三哥之後,終於向段夫人請求,請段夫人答應由季竣灝陪她出門。
段夫人瞪了兒子一眼,她心裡也知今兒若不放三兒出去,只怕他要抓耳撓腮的折騰上一整天,因此終於答應了下來,只是細細囑咐季竣灝今兒斷不可多飲。季竣灝心急要出門,自然毫不猶豫的一口應允下來。出了段夫人的房門,他便忙不迭的拉着妹子要走。
因此這個時候,二人便出了門。
此刻季竣灝聽了荼蘼的話,便也隨口道:“你認識的人也沒有幾個,只凡、遠清,還有幾個世交子弟,對了,還有肅親王……荼蘼,你還記得肅親王不?”
肅親王!林垣馳麼?荼蘼乍一聽到這個名字,便覺有股說不出的滋味涌上心頭,自己離京已這麼久了,想來從此與他,該是再無交集了罷!聽季竣灝問她還記得肅親王不。她隔了一刻,才曼聲應道:“肅親王呀,我倒是依稀還記得些!”
季竣灝笑道:“嗯,不過你認識的只是當年的他,如今若見了他,我想你定會覺得詫異!”
荼蘼聞言,不覺略一撇嘴,輕嗤了一聲。她會不認識林垣馳?這可真是笑話了!
這個人,他便是化了灰,和在了泥裡,她也有十成的把握能從泥一絲不錯的尋出他來。
季竣灝從那一聲輕嗤裡頭聽出了妹子的不以爲然,於是便笑了一下,解釋道:“當年你初見他時,他不過是衆多皇子不甚得志的一個。雖說他是先皇后所出,不過聖上對他卻是不甚待見,待他也只平平而已。不想這幾年,他的表現卻是一鳴驚人,如今儼然已是諸皇子的翹楚,聖上對他更是青睞有加,近來京裡更是盛傳,聖上有意在年後立他爲太子!”
荼蘼心暗暗一驚,語氣卻還是一逕的懶懶散散:“這又與我何干?”有太多的事情已經遠遠的脫離了她所預知的走向,震驚太多過後,她已經無心再去表示驚詫。更何況林垣馳的地位愈高,愈是春風得意,便也預示着他與她之間有所交集的可能性愈的小。
而這,正是她一直以來所期盼的事。
季竣灝嘆了口氣,無奈道:“三哥沒說你跟他有關係呀,三哥只是想說。肅親王如今站在你當面,你也未必能認出他來,所謂居移氣、養移體,氣勢這東西,說起來也真是有趣!”
荼蘼輕輕一笑,懶得再去理會這個話題,只問道:“三哥,你可打算重回虎賁?”前世她三哥正是一步步的在虎賁做到副將,然後調往邊關,立下大功,從此名震朝野。
外頭半日沒有回答,荼蘼幾乎以爲季竣灝已不在車外,忍不住揭了簾子,往外看去。季竣灝正穩穩的坐在馬上,劍眉輕蹙,一副沉思的模樣。
沉思的三哥,真是好難得,她抿了脣兒,心有些想笑。季竣灝已嘆了口氣,悶悶道:“上回見面時,肅親王倒有問過我有沒有重回虎賁的意思,我還沒有答他!”
“你不想回虎賁?”荼蘼詫異的輕呼了一聲。
以季竣灝的脾氣以及他對虎賁的感情,按說對於這個問題。他根本不會有絲毫猶豫,一口便該答應了纔是,可是如今他的反應,卻處處表現出他的猶豫不決。
季竣灝猶疑的看了妹子一眼,微微彎腰,壓低了聲音道:“荼蘼,你先答應三哥,今兒我同你說的話,你可莫要告訴旁人,便是爹孃與大哥、二哥也不能!”
荼蘼心一跳,當下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季竣灝這才嘴脣微動。將一絲細細的聲音送入了她的耳:“上回我去南淵島,其實並沒怎麼在島上游玩。寶親王帶我們幾個,乘船出海,走了好幾個月的路程,去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不看到的話,你便不會想到,這世上竟有那麼大的海船。那甲板,寬大的甚至可以讓我與明軒二人並行賽馬!有些船,甚至還種了新鮮的蔬菜……”
荼蘼微微驚顫了一下,她的心裡,也隱約的猜到了一些。
“寶親王曾私下與我說起,他說我大乾之人,眼光狹窄,只知大乾幅員廣闊,富有天下,卻並不知道,原來大海遠比6地更要廣闊十倍百倍。他還問我,問我是否願意追隨他,創造一個比大乾更要廣闊得多的天下……”
荼蘼斜靠在車壁上,她的手指已僵硬得再也無法揭起那幅車簾,車簾於焉飄然落下。
車外,傳來季竣灝帶了幾分焦灼的急促呼喚聲:“荼蘼,荼蘼……”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擡手揭了簾子,對外頭的季竣灝勉力一笑:“三哥,你放心,這些話,我決不會對別人說起,即使是爹孃還有大哥、二哥……也是一樣!”
季竣灝稍稍放心,但見到妹子臉色蒼白,他卻還是有些不忍,因安慰道:“其實三哥也一直還沒有想好,南淵島離得畢竟太遠了,三哥可捨不得離爹孃和我的寶貝妹子太遠呢!”
荼蘼抿了嘴兒一笑:“我也捨不得三哥呢!”至此,二人甚有默契的不再說起這事,只是隨意的聊些閒事,說說安哥兒與軒哥兒兩個孩子。只是終究有些心不在導致前言不搭後語。
馬車又行了一會,纔在出了南城郊不遠處的一處宅院門口停了下來。
季竣灝便示意車伕上去叫門,一路趕車而行,頭帶着灰鼠帽,套着護耳的車伕王福忙除了護耳,快步上前,他纔剛走到門口,門內已有人快步而出,問了他幾句。
待他點頭後,便轉頭開了門,王福回身上車,駕車直駛而入。馬車直入二門,到了門口上,二門口上,金麟已笑吟吟的候在那裡,身旁是一頂暖轎。車後跟着的小轎上,明秀躬身鑽了出來,將荼蘼從車內扶出,荼蘼對金麟略一施禮,這才上了暖轎。
轎外,傳來季竣灝爽朗的聲音:“金先生好久不見!”然後便是好一番寒暄客套,客套完了,季竣灝約好了時間來接荼蘼回家後,便即告辭而去,金麟也並不如何留他。
暖轎進了內院,停在精緻小巧的主院門口,荼蘼才下了轎,金麟含笑過來,溫和道:“荼蘼可真是大了!”他的語氣仍如當年一般平緩溫潤,一如絲綢。
荼蘼小嘴一抿,想說些甚麼,但卻還是嚥了下去,只問道:“白先生呢?”
原來季氏一家離去不久,金麟便與白素雲成了親,如今已是五年有餘。荼蘼回京之後,知道了此事,自然想着要來拜望一番,季煊也並未攔阻,只是令她出門必得有兄長相伴。
荼蘼便打聽了二人所居之處,並仔細備了四色禮物,過來拜望。
金麟笑了一下,答道:“她原是要隨我一道在二門口接你的,只是我想着今兒天氣不好,她又有了四個月的身子,便沒許她出去,只令她在房內等着!”
荼蘼輕輕呀了一聲,嗔怪道:“恭喜二位先生了,只是金先生怎麼直到此刻纔將這個喜訊告訴我!”
金麟呵呵一笑,擡手一指院內:“外頭冷,快進去坐罷!有話進去再慢慢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