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潯陽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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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潯陽樓頭
九江府,左鄰鄱陽湖、右連洞庭水。非但襟江帶湖,且背靠廬山,素有山擁千嶂,江環九派之說,自古便是舟車輻輳,商賈雲集的所在。
兄妹三人進了城,荼蘼眼見城內繁盛,不覺讚道:“這裡其實倒比京城差不多少!”
季竣廷在白鹿書院求學了好一段時間,九江自也來過幾次,聽了妹子的話,便笑道:“九江自古便是繁盛之地,魚米之鄉,雖不及京城富貴,卻比京城更多了優雅氣韻。此刻已不早了,我們這便去潯陽樓吃頓午飯罷!”
荼蘼此時其實還不餓,只是聽了潯陽樓這個大名鼎鼎的酒樓,卻是不由來了興趣,因笑道:“好,我久已聽說潯陽樓了,想不到今兒終於可以上樓一看了!”
季竣廷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只是一座酒樓而已,哪裡來的那般多的講究!”
去年季氏一家過來九江時。季煬及九江府一應官吏曾在潯陽樓設宴招待季煊,他也一同去了,因此聽了潯陽樓這個名字並不像荼蘼這般上心。
荼蘼聽了這話,不免有些氣惱,因沒好氣的擡腳在他足脛上輕輕一踢:“既是這般,我只跟二哥一道去就是了,三哥就先回去罷!”
季竣灝嚇了一跳,既來了九江,哪裡有再回去的道理,因笑道:“那樓雖一般,裡頭的酒菜也還不錯,難得來一回,我還是陪着你們罷!”
荼蘼皺皺小鼻子,哼了一聲,不再理他。三人復又上了馬,一路控轡緩行,不多時,便到了潯陽樓前。那潯陽樓,位於潯陽江畔,卻是一棟三層小樓,青甍黛瓦,飛檐翹角,精緻又不失古樸莊重。此時早已過了午時,樓中客人甚是寥落,看着更覺清淨。
樓下小二見有客來,忙過來招呼。季竣廷便要了個三樓靠窗的座兒,三人一路上去坐定。荼蘼便倚在窗前往外看去。只覺得滿目煙波浩渺,遠處隱約見青山隱隱,山色有無,只一眼,便覺心曠神怡。那小二很快便送了茶來,卻是上好的廬山雲霧茶。荼蘼端茶盞淺啜了一口,笑道:“這茶只比咱家裡的略差一些!”廬山雲霧茶原就是貢品,季氏別院內的雲霧茶卻是季煬卸任前所贈的新採貢茶,色味佳美,自是比外頭一般的雲霧茶要好出不少來
。
季竣廷笑了笑,他本不是愛張揚之人,見那小二仍站在旁邊,便朝妹子輕輕搖了下頭,示意她莫要多說。季竣灝聳聳肩,因回頭吩咐小二道:“只將你們店裡特色的新鮮菜送幾個上來便是,不必太多,酒卻是要最好的藍橋風月!”
那小二適才聽了荼蘼的話,心中已是打了個突,潯陽樓中的雲霧茶本已是世面之上所能買到的最最上好的茶葉了,可是眼前這位粉雕玉琢般的小公子卻說這味道還不及他們家中日常飲用的,那他們家中的茶葉便只能是貢茶了。再細看眼前這幾位公子衣着乍着甚是素雅。細看之下卻覺那料子做工精細無比,再看三人的人品氣質,也都是一時之選,不覺更是留意,聽了季竣灝的吩咐,忙應了一聲,匆匆下去了。不多一會,便送了酒菜上來。
他倒也機靈,見荼蘼年幼,便特意送了兩碟茶點來,笑道:“這兩碟點心卻是我九江府特色,我們掌櫃的特意使我送了來給幾位公子嚐嚐鮮!”
荼蘼聽見是特色,不覺來了興致,好奇望去,卻見兩盤茶點一盤呈乳白色長條酥糖,另一盤卻是金黃色圓形小餅,看着煞是精巧可愛。她擡頭看看季竣廷又看看季竣灝,一副等他們開口的模樣。季竣廷會意的一笑,解釋道:“這兩盤點心確是九江府的特差,並稱‘桂花雙璧’的就是這兩樣了,”他指着那盤乳白色酥糖道:“這個是桂花酥糖,”又指着那金黃色小餅道:“這個便是桂花茶餅,這兩樣東西甚是別緻,不妨嚐嚐!”
那小二在一邊原是等着他們三人發問的,卻不想季竣廷居然輕描淡寫的便將這兩樣點心的名稱都說了,不免詫異笑道:“公子難道竟是九江人?”
季竣灝此時已舉箸夾了一塊小餅,一口咬掉半邊,挑了下眉,淡淡道:“我二哥倒不是九江人。只是他如今人在白鹿書院求學,算起來也是小半個九江人了!”
那小二一聽了白鹿書院四字,不覺肅然起敬,忙笑道:“原來這位公子竟是白鹿書院的學子,難怪小的見了公子甚是眼生。說起來,白鹿書院的盧山長此刻也正在我們樓內呢!”
山長這個稱呼所指的正是書院的主持人,這盧山長,指的自然便是盧修文了。
荼蘼正細細咀嚼着那桂花酥糖,只覺那酥糖入口便有一股桂花甜香,細嫩綿軟之中不乏酥脆,卻又不覺膩人,不覺大爲喜愛,正要再吃一塊,忽然聽得盧山長三個字,不覺怔了一下,下意識的擡起眼睛掃了一下四周,卻並沒見着盧修文
。
季竣廷已問道:“盧師傅也在這裡?”
那小二聽他喚盧修文做盧師傅,不覺更是暗吃一驚。要知道,大乾讀書之人,稱呼博學之士皆可用先生二字,但喚做師傅,那關係卻是大不一般了。盧修文主持白鹿書院,在整個大乾皆可稱得上才高八斗、德高望重。白鹿書院每年學子上千,但能稱他做師傅的,只怕歷年書院學子盡數加在一塊,十根手指也還數不出幾個來。
九江因有白鹿書院在,人文氛圍從來極爲濃厚,對於讀書人更是尊重得很。那小二此刻對三人便更是恭謹,躬身行禮後,這才道:“盧山長素喜清淨,如今卻是在雅間裡頭!”
季竣灝懶洋洋的撇嘴:“罷了,依我看,我們還是付賬走人換個地方吃飯去!免得過一會子盧老頭出來。瞧見我們三個,教訓起來,可不知多麼的掃興!”
季竣廷撫了撫下巴,正想說話,荼蘼卻已搶先開口道:“盧師傅常對我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想他是斷然不會教訓我們的。今兒既這麼巧遇見了,不如等他出來,讓他給我們會東,順便還可請他帶我們一道遊覽九江勝景!”
季竣灝嗤了一聲,他素來不喜讀書,自然對盧修文甚是頭痛,更無意與他一道遊甚麼九江,當下一力反對道:“不好,有他在,該多麼拘束!”
荼蘼狡黠一笑:“三哥錯了,你該說有盧師傅在,我們才能玩得盡興纔是!”
季竣灝詫然挑眉,只是不解的看着妹子。荼蘼笑吟吟的扯一下季竣廷的衣衫:“二哥覺得我所言可對?”季竣廷此刻已明白了妹子的意思,不覺啞然失笑起來。
看一眼季竣灝,他道:“我倒覺得小弟說的有理,若只我們三人,便是今兒不回去,明日也定是要回山的,否則爹孃知道,必定不會輕饒我們。若能說服盧師傅陪我們一道,我們卻是可以沿江而行,先去鄱陽,再往洞庭,好好的遊覽一番。”
話說到這個份上,季竣灝纔算明白過來,嘿嘿一笑道:“不錯不錯,我倒險些忘記了這一層!”三人互視一眼,心下都是一陣欣喜。季竣廷便自袖內掏出一塊約重兩許的碎銀子賞了那小二,問明瞭盧修文在那個雅間,好隨時注意那邊的動向,又囑他不可走漏了風聲
。
那小二適才聽三人商量着要設計盧修文。早已聽得瞠目結舌,此刻無言的接過銀子,謝了三人,便匆匆下去了。不多一刻,便送了餘下的酒菜來,卻都是些山珍江鮮。
季竣廷舉了筷子,指一指桌上那盆色澤嫩黃的蛋羹:“荼蘼,來嚐嚐這個銀魚蒸蛋!”
荼蘼久已聽說鄱陽湖盛產銀魚,聽季竣廷這麼一說,便拿了瓷勺,舀了,送入口中,蛋羹才一入口,便覺有一種說不出的鮮香之味,細細咀嚼更覺鮮香細嫩,幾乎是入口便化,不覺訝然道:“我往日也吃過銀魚,其滋味卻是遠不及今日這個呢!”
季竣廷哈哈一笑:“潯陽樓的銀魚皆是剛自鄱陽湖撈出來的新鮮物事,與我們平日在家中吃的銀魚乾卻怎麼好比較!”二人正說着話,季竣灝卻忽然拿了筷子敲了一下碗沿。
二人同時會意的擡頭,果見盧修文正與人一道從對面的雅間出來。荼蘼一眼瞧見他,便故作訝然的叫了一聲:“盧師傅,怎麼你也在?”
盧修文正同身邊一個三十左右,相貌甚是幹練的男子說話,忽然聽見有人叫,自然便擡頭看了過來,一眼瞧見兄妹三個,卻是吃了一驚,便領了身邊人過來。季氏兄妹見他過來,忙起了身,各自行了禮。盧修文擺手道:“不必多禮了,你們怎麼卻都在?”
荼蘼甜甜一笑,卻不開口。
季竣廷解釋道:“因家父家母今兒回京,我們便告了一日假。家父家母走後,我見妹子有些傷心,便與三弟商量帶她下山走走,不想卻與您巧遇在潯陽樓!”
原來盧修文下山已有數日了,季煊夫妻一來走得匆忙,二來也不知他何時纔回山,故而只是修書一封,令人送到白鹿書院中,卻並沒面辭。
盧修文聽說季煊夫妻走了,不免有些吃驚,打發了身邊跟着的人,便坐了下來,問起季煊夫婦離去的原因。季竣廷一一答了。盧修文聞言失笑道:“我道是甚麼事兒,竟能使季兄夫婦拋下素來最爲寶貝的女兒匆匆回京,卻原來是添丁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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