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長亭送別
47長亭送別
離開京城那日,天陰雲厚,初夏的風,吹在身上,雖已無甚力道,卻仍有淡淡的寒氣。臨去之時,段夫人不捨的牽了荼蘼的手,細細的囑了一回。韓璀也勉力支撐着身子親來送行,身後跟的卻是芸樺與慧清兩人。自那日荼蘼看望她之後,她的精神也已好了許多。
季煊在旁嘆了口氣,喚過兩個兒子,令他們沿途小心,務必照顧好妹子。季竣廷與季竣灝忙答應着,季竣鄴默默立在一邊,好容易尋個空兒,便過去囑了妹子幾句,又自袖取出一隻錦囊遞給妹妹,令她收好了。荼蘼忙謝了,又同韓璀說了幾句,附在她耳邊細細囑咐她慧清之事,求她不可操之過急,務要尋個妥當人家,韓璀身後的慧清聽見,不覺又紅了眼眶。
一家說了一回話,這才依依不捨的別了。兄妹三人上車,直奔城外。這趟遠行,因貪圖舒適,衆人便僱了一條大船,打算自玉帶河一路南下直往武昌。再由武昌前往廬山別院。
京城西郊玉帶河畔,最爲出名的送別亭便是“春草亭”。取意爲: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此刻春草亭內,林明軒等三人正自翹以盼。見季竣灝等人到了,忙便迎了上去。季竣灝見了三人,忙翻身下馬,笑道:“有勞諸位相送!”
林明軒先迎了上來,伸手沒好氣的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我適才還同遠清、凡說起,怎麼每回只有我們送你,你卻從不曾送過我們?”
季竣灝哈哈笑道:“等我回來,你們也裝模作樣的外出一回,我一準相送便是!”
穆遠清與閆凡在旁聞言,盡皆大笑起來。季竣廷也含笑下馬,與衆人寒暄。
林明軒下意識的瞧了一眼馬車,道:“垣馳怎麼還不見?”
季竣灝聽他問起林垣馳,便有些不快,他原非糊塗之人,對景山潭一事也略有所知,因此非但不喜韓璀,卻連林垣馳也一併不甚待見。但妹子這樁婚事似已板上釘釘,他也實在無力挽回,當下輕哼了一聲:“不來最好!”只是口雖這般說着,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雖不喜林垣馳的行徑,也不願見他過來相送。但心卻又隱約覺得,若是妹子遠行,林垣馳也不來送一送,卻又太說不過去。車門便在此刻輕輕的動了一動,慧芝笑吟吟的下了車,對衆人福了一福,這纔回身扶了荼蘼出來。
因着遠行,荼蘼今兒穿的甚是簡單,湖水色繡花上襦,白絹挑線裙子,外頭另穿了一件藍色妝花比甲,乾淨清爽之餘,更覺清秀無倫,麗質天成。才一下車,她便含笑對衆人行了一禮,又向林明軒笑道:“林三哥似乎不大情願來送我呢?”
林明軒乍一見她,便有些目眩神迷,被她簡單的一句話,竟弄了個大紅臉,因尷尬道:“沒有的事!咳……咳,我……我是在說竣灝……”
荼蘼撲哧一笑,正要再說甚麼,卻聽身後蹄聲如雷,回頭看時,卻是林垣馳帶了兩名從人匆匆趕到了。荼蘼見了他來,心便覺有些不自在,因將到了口的言語又咽了回去,只安靜站着。林垣馳見了衆人,忙下了馬,溫和道:“我因有些事兒,卻是遲了!”
衆人怎敢因此責他,當下各自哈哈一笑,都道無妨。寒暄了一回後,林垣馳方微笑看向荼蘼:“你這幾日氣色卻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了!”
荼蘼甚是勉強的揚了下脣,垂道:“謝王爺關心!”
林垣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自袖內取出一隻小巧精緻的銀匣遞了給她。當着衆人的面,荼蘼只得苦笑接了,林垣馳順勢輕輕拍了拍她纖細的小手:“外頭涼,你還是先上車去罷!”他見荼蘼神色冷淡,心多少有些難堪,因溫言勸她上車,免爲他人看了笑話去。
荼蘼正巴不得他這一句,當下毫不猶豫的轉身上了車。慧芝也跟着上了車,荼蘼懶懶的打開手適才林垣馳遞了過來的銀團花小匣,淡淡的掃了一眼。匣裝的,是一疊銀票。
她也懶得點數,便隨手遞了給慧芝:“小心收着!或者有用!”外頭傳來衆人說笑的聲音,林垣馳話語不多,只偶爾簡單的說上幾句,倒也正合他一貫的心性。荼蘼上車之後,林明軒似乎頓然便自在了許多,與季竣灝談笑風生,似甚開心。
荼蘼在車內靜靜聽着,不由的微微一笑。好在衆人怕她獨在車內焦躁,因此也並未太過耽擱,飲過三巡酒後,便也各自別過。季氏兄妹便往河邊碼頭,覓了自家所僱之船,上了船,卻將馬車使人依舊駕了回府。這船外表半新不舊,內裡卻早佈置一新,極爲乾淨清爽。荼蘼上了船,便自入了自己在船上的房間,自窗戶往外看去,猶自見到岸邊數人揮手送別。
別了,京城,願我去後,這裡所生的一切都能如我所願!她輕輕在心念着,口上卻沒出一絲聲音。過不多久,船身微微一顫,岸上人,河邊景緩緩後退,呈走馬之勢。她凝眸最後的看了一眼岸上數人,幾人之,她可以很清晰的辨識出林垣馳來。
此刻,他正負手而立,江風吹起他的玄色衣襟,他修長的身形傲然而立,自然而然的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帝皇風範。天下帝皇,豈非從來無情……
荼蘼暗嘲的想着,旋又移目看向另一側,離着岸邊最近的地方,林明軒正依依不捨的向船上不住的揮手告別。看着他,她一時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慧芝剛捧了茶過來,見她忽而笑,不覺詫異問道:“小姐這是在笑甚麼?”
荼蘼回莞爾,認真道:“我是在想,將來也不知誰能有那個福氣,可以嫁給林明軒?”
慧芝聞言一笑,一面將茶遞給荼蘼,一面說道:“林三爺固然是好的,不過據我所知,願嫁肅親王的人還是要比願嫁林三爺的要多出許多呢!”
荼蘼接了茶,微笑的喝了一口,道:“這世上能慧眼識珠之人原就不多!”
我從前,豈非也曾是個兩眼一抹黑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