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出乎範雨瑤的意料,第二天上午她就被學校約談了,降勢之浩大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她眼角略略一掃,來會審她的有九個人,除了她的班主任、年段長、教務主任和校長之外還有一個是她曾經在英語演講比賽時見過的教育局中教處的一位姓許的副處長,另外四個就顯得眼生了,十有八九是市教育局的。
第一次見到範雨瑤的四個教育局的官員看到她的第一反應都有些意外,儘管聽南州一中的老師們提起過她的成績很好,算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可一直都以爲這是偏袒之辭。
而眼前這個小姑娘剪着齊耳短髮,穿着雪地靴牛仔褲,一件很乖的格子大衣,眼神清澈明亮,神態穩重大方,一看就知道有極佳的教養,一點都無法讓人和那些成天惹是生非的小太妹們扯上關係,難道真是弄錯了?一時間人人都有些疑惑。
“你就是範雨瑤?”做在中間的男子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有些倨傲地問道,既然市領導已經發了話,就算她沒做錯也要說她錯了。
“是的。”範雨瑤不卑不亢地答道。
“你爲什麼要暴力欺負同學?難道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已經有一位同學被你毆打致傷還住進了醫院……”王明犀利地逼問。
“王局,事情還沒有查明,你就這麼貿貿然給範雨瑤定罪不妥吧。”黃校長立刻打斷他的話。
“校長,我們又不是公安機關辦案,是以教育工作者的身份對範雨瑤進行教育,談不上什麼定罪,”王明冷冷地笑道,“難道我們還要把氣氛搞得和審案一樣麼?”
“你!······”黃景鬆對他怒目而視,而其他幾個老師則保持緘默,畢竟王明是上面的領導,除了底氣足的老校長沒人願意當面得罪他。
“我從來沒有暴力欺負過同學,”範雨瑤不緊不慢地說道,“請問是哪位同學被我打傷了?住在哪家醫院?有什麼證據證明?如果有的話,她可以去公安機關驗傷,也可以報警,如果是輕傷的話可以直接去法院起訴我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言行負責,如果確有此事,請拿出證據來,該負的刑事責任、民事責任我絕不推脫,但如果是有人造謠生釁,我也將保留追訴的權利。”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王明大吃一驚,現在的中學生都這麼難對付嗎?想當初他讀中學的時候同學們是多麼聽話膽小啊,別說是這麼多的領導,就是班主任找談話都能把學生嚇得痛哭流涕的而眼前這個女孩子竟然還能侃侃而談,一下子就主動掌握了局面,可不是一個簡單的貨色。
“你的同學李婷婷在你的恐嚇之下鬧得要退學,你還敢狡辯沒有這回事?”既然找不到她打人的證據,說她恐嚇總可以吧。
“我和李婷婷根本就不熟爲什麼要恐嚇她?我的動機是什麼?全校那麼多人,爲什麼我就恐嚇她一個?”範雨瑤反問道。
“對啊,你爲什麼要恐嚇她?這應該問你這個當事人最清楚吧。”王明很狡猾地賴回到她身上,得意洋洋地拿出拿出一疊供詞,“而且有五個女學生可以證明你毆打過她們,恐嚇過李婷婷。”
“你要是給我時間,我也能找出五十個學生來證明非但我沒有毆打威脅過任何人,而且是以李婷婷、宋怡爲首的一羣不良少女屢次對我進行毆打威脅你信不信?”範雨瑤滿不在乎地輕笑。
“範雨瑤!”教務主任尷尬地喝道她這話豈不是把以學風爲傲的南州一中當做了黑社會,學生之間不但沒有好好唸書反而打來打去,傳出去將會大大影響南州一中形象的。
“沒想到在你口中的南州一中校風如此惡劣,是該整頓整頓了。”王明得意地笑了起來,“如果像這樣的學生都能算得上品學兼優,那我們的教育方式真的出了問題,我們這些教育工作者也要好好反思啊。”
小人得志,南州一中的老師都臉色灰暗,卻也只能默默腹誹。
“我認爲,一個學生不論她學習成績有多好,只要她的品德不過關,就絕稱不上是一個好學生,我相信南州一中的校風絕不像這位範同學所說的那樣,但是一兩匹害羣之馬還是需要好好清理的。”王明很識趣地給黃景鬆臺階下,只要他還是個明白人,就知道教育局無心針對學校,所針對的只有眼前這個女孩子而已。
南州一中妁老師們都緘默不言,現在的情況與原先立場堅定地保護範雨瑤不同,一知道教育局工作組已經進入南州一中,李學傑立刻很配合地找到了這幾個老師,在金錢、利益的誘惑面前,沒有幾個人能守住自己原先的立場,雖然不知道李婷婷爲什麼將範雨瑤恨到這樣的地步,但是的確沒有必要爲一個沒什麼家庭背景的範雨瑤去得罪豪闊的李家,誰知道一年多以後範雨瑤會不會是高考狀元呢,就算她真成了高考狀元,他們所得到的好處也沒有李學傑這一次出手來得多。
心中的天平早已偏向了李婷婷,可面子還是要維持的,不然南州一中今後就任市教育局捏圓捏扁了。
幾個頭頭神色不定,顯然在想着如何開口表明立場,心中有數的王明也不催他們,幸災樂禍地瞅着範雨瑤。
她的心裡也談不上失望不失望,畢竟這些師長們的反應早在她的預料之內,如果南州一中真有一個十分愛護學生的老師,當時那個範雨瑤也不會被欺辱到那個地步,若她還和原來一樣,沒有利用價值,他們也不會對她愛護遷就,所以被他們放棄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也不會有太多悲憤的情緒。
人就是這樣,把事情看通透了,好像就沒有什麼難以接受的了。
“也不用諸位老師爲難了,我本來就打算在開學的時候辦退學手續,國內的教學質量讓我失望,所以我準備複習考美國的大學,今後說不定還有機會和慕雲楓、李婷婷成爲同學,既然今天來了,就順便把退學手續辦了吧。”範雨瑤淡定地微笑,卻忍不住想噁心李婷婷一把,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若還不反擊實在不是她的風格。
範雨瑤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一中的老師們就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本來是他們要開除範雨瑤,可話還在糾結着說不出口呢,她反倒嫌棄起學校了,這種感覺真讓人憋得慌,南州一中這樣高傲的學校哪容得她嫌棄?就算真是全國狀元也應該以母校爲榮啊。
王明沒空去管老師們糾結的情緒,一臉驚喜地看着她,這女孩子真是太上道了,還以爲她要一哭二鬮三上吊折騰上好一陣呢,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提出退學,按照正常來說,開除的可能性不大,也就只能做到勸退,既然她退學了,那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於是心滿意足地拍拍屁股走人。
拉開教室的門,範雨瑤嚇了一跳,門口竟然站了好幾位老師,他們正以看賣國賊的眼神盯着從教室裡出來的四位老師,哪怕他們是前途光明的班主任、段長,大權在握的教務主任和極有威信的校長。
被衆人看得有些狼狽,四人閃躲着他們的視線,在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自己的選擇是對的,而範雨瑤的表現也的確告訴大家她是個不馴的孩子,爲她犧牲不值得。
“雨瑤,你真的要退學?”門外的老師們圍了上來,他們都是或曾經是她的任課老師,今天都自發地來學校打探她的消息。
範雨瑤的心中有一絲感動,李學傑不可能去收買全校的老師,雖然不知道這些關心自己的老師在誘惑面前是否能仍然保持這樣的態度,但是他們能這樣以真心待她,讓她一直保持冷漠的心中有了溫暖的存在。
“不靠譜,這些不靠譜的傢伙,竟然這樣對你!”範雨瑤的數學老師徐老師是個暴脾氣,“我得找他們理論去,不能讓你這麼憋屈地離開。”
“徐老師,千萬別,我是自願退學的,我要去美國把你的徐氏教學法發揚光大。”範雨瑤嬉皮笑臉地對這位最對自己脾氣的怪老頭說話。
“少胡說!你這丫頭上過我幾堂課我都能數得出來,你要是懂得什麼是徐氏教學法我就服了你。”徐老師被她逗笑了。
“徐氏教學法的要義就是小黑板嘛。”徐老師上課出一大堆複雜的題目,黑板寫不下了,就自帶小黑板,每次上課都能看到他老人家拎着四五塊黑板衝進教室,於是同學們都謔稱他爲“小黑板”。
徐老師笑了,範雨瑤笑,在場的老師們也笑了,可惜這樣的笑並沒有衝散傷感。
和老師們閒聊了一陣,範雨瑤便揮手作別了這些關心自己的老師,卻被氣喘吁吁的陳老師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