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零售滬市總經理和國美滬市總經理一起去滬市政府的消息，很快就流露了出來。
當然，普通人是沒機會知道這事了。
網上，現在還在討論遠方和其他企業對比的問題。
至於更多的，衆人沒興趣也沒途徑知道。
而京城政府這邊，則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
市政府。
會議室。
杜安民沉默如山，坐在首位一聲不吭。
而其他人則是小聲議論着，好一會，纔有人皺眉道：“遠方這是在脅迫我們！
這樣的企業，之前還有人說對其進行表彰，現在再看他們的舉動，真的有社會責任心嗎？”
“王市長這話我不敢苟同，事情本來就不該演變成這樣。
捫心自問，這次遠方的西單大賣場事故真的值得關停整個遠方地區的門店嗎？
要是每家企業都這樣，那一年下來，華夏關停上萬家企業都不夠。
企業也需要盈利，在合理合法的情況下，對方自行處理之後，政府本就不該繼續插手。
就算插手，西單大賣場進行停業整頓也就足夠了。
現在遠方關停了京城所有門店，虧損過億，對方轉移投資方向，我覺得沒王市長說的那麼嚴重，出於企業發展考慮罷了。”
被反駁的王市長微微蹙眉道：“這是遠方自己關停的，用這點做藉口，完全沒有根據。”
這話一出，又有人淡淡道：“企業投資方向問題，這是企業自己的問題，難道王市長還要插手企業內務？”
“話不能這麼說，在沒有妥善安置企業員工和資產的情況下，企業忽然撤離，那是對政府對社會的不負責。
這樣不負責任的企業，真要離開京城，我沒意見。
但是，前提是遠方的員工和善後工作，必須要做到位。”
“那這麼說，就任由遠方離開了？”有人不滿道：“遠方在京城地區，投資過百億！
因爲一些私人恩怨，逼迫遠方離開，外界會怎麼想？
京城投資環境如此惡劣，還有誰會繼續來投資？
李東是華夏知名企業家，在商界名氣很大，甚至在國際上都有高度知名度。
一旦遠方全部從京城撤離，王市長考慮過後果嗎？
而且因爲上午發佈會的事，遠方在羣衆之間也有極高的讚譽度。
這時候，遠方撤離，誰來承擔這個後果？”
王市長有些不滿道：“陳部長，私人恩怨一詞出現在這種場合，你不覺得有些突兀嗎？
誰和遠方有私人恩怨？
因爲私人恩怨，遠方就拋下了上萬員工，選擇離開，這更說明遠方存在很大的問題。”
“王市長……”
“咚咚咚！”
衆人正說着，杜安民敲了敲茶缸，淡淡道：“今天的主題不是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就不要議論了。
遠方畢竟沒有撤離，現在也只是和滬市進行接洽而已，沒必要小題大做。
現在要討論的是全市安全隱患排查。
連企業都知道進行安全隱患排查，自檢自查，政府更不能忽視。
遠方西單大賣場的事故，不僅僅是企業的問題，更關鍵的還在於政府。
如果政府監督到位，排查到位，還會出現電梯忽然卡頓的現象嗎？
從今天開始，全市都要做好安全隱患排查工作，王市長，這方面由你主管，就交給你負責吧。”
被點名的王市長臉色變了變，這種事吃力不討好不說，稍有不慎，出了點問題，那就是大麻煩。
尤其是之前一些人逼迫過杜安民，用遠方的事爲引子。
杜安民因爲各種顧慮，最終以李東自己退讓爲終結，纔算讓杜安民喘了口氣。
可這時候，他主管的安全問題，要是出現了麻煩，那就真麻煩了。
安全生產一票否認制，一般不會波及到他這個層次。
可那是在沒人在意，大家都默認的情況下，纔會被人無視。
一旦有人追究，而且還是自己的主官追究，那不背都不行。
這就是正副的差別，杜安民現在把這塊交給了自己，他不接都不行，不接下來，指不定杜安民還出別的招。
好在杜安民也不會故意給他添亂，京城作爲帝都，沒事大家都好。
出了事，他雖然責任最大，杜安民也有些小麻煩，一般情況下，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沒人會做的。
杜安民一錘定音，關於遠方的話題，大家也就自動忽略了過去。
可忽略不代表無視。
衆人都知道，現在只是開始罷了。
一旦遠方真的被迫撤離，到時候恐怕有人就麻煩了。
別忘了，稱讚遠方民族脊樑的那位還在呢，這時候連民族脊樑都給你們逼跑了，老人家能不在意？
早上的發佈會一出，遠方就是民族脊樑的代名詞，社會責任感爆棚的企業代表。
一轉頭，人家不玩了，那丟的不止是李東一個人的臉。
人羣中，不少人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市長。
王市長則是不動聲色，他沒當真，遠方哪能說撤就撤。
李東想用這點嚇唬人，早就過時了。
以前，大家還當真，可每次都是虛張聲勢，真相信了才傻。
他倒想看看，李東和杜安民最後騎虎難下的表情。
你這次用威脅的姿態說撤離，結果沒撤，那你再留下來，可就難堪了。
沒在意其他人看笑話似的神態，王市長淡定自若，等杜安民宣佈散會，端着杯子緩緩離開。
……
辦公室。
杜安民搖搖頭，考慮了一會，最終還是給李東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通，杜安民就嘆息道：“衝動了。”
是的，李東太沖動了。
用威脅的姿態告訴京城市政府要撤離，政府不會接受這種威脅的。
李東，想的太天真了！
哪怕他杜安民是主官，這時候也不得不選擇沉默，真要開口了，那才留人口舌。
你一心留下遠方，到底想幹什麼？
你給遠方政策偏斜，到底有沒有私心？
還有李東自己，他說撤不撤，得罪人不說，好處也沒撈到，完全就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的節奏。
杜安民有些失望，這小子這次真的出昏招了。
他正想着，電話中李東就笑呵呵道：“杜叔，沒衝動，我認真的。”
“什麼意思？”
李東笑道：“從一開始，我就想看看京城這邊到底什麼反應。
因爲您的緣故，我在京城憋着一次又一次，我也難受。
就連價格戰都不敢打，生怕您說我破壞市場經濟。
當初物美主動找我們麻煩，我們也是息事寧人爲主。
可這樣下去不行，遠方加上家樂福，兩家合二爲一，在京城居然還鬥不過物美，是我們比他們弱嗎？
不是！
是因爲我有顧忌，他們沒顧忌！
您和我都在考慮這些，別人可不會考慮我們？
既然如此，那我就藉着這次機會試試反應好了。
一家數千億級別的零售集團，在任何地方，都是政府歡迎投資的對象，哪怕京城也不例外！
我又不是來開發房地產的，用得着處處針對我嗎？
這次京城這邊繼續逼宮我和您，那抱歉，我真得走了。
杜叔，不是我不給您面子，也不是想給您製造麻煩。
我得爲遠方考慮，爲企業考慮。
恐怕大家都覺得我是在鬧着玩，在逗大家開心，那絕對是大錯特錯。
當然，這事我也就和杜叔您說說，您也別對外說了。
不過您放心，我們就算走了，也會做好善後工作，不會給您留下爛攤子的。”
杜安民這時候有些震動，沉聲道：“你認真的？”
“嗯。”
“真要撤離？”
“不是真要，而是再看看，我這次自己主動關停門店，就是想看看其他人的反應。
包括這次我邀請各個部門協同遠方檢查，也是想看看結果。
我們遠方這麼自覺了，其他企業該如何對待？
我不求偏袒，只求公平！
連公平都做不到，我實在沒辦法繼續留下來，南方市場那邊本來就缺乏資金開拓。
也許離開北方，進入南方，幫我們打開國際市場，利大於弊也不一定。”
杜安民深吸一口氣，半晌才道：“作爲你的準岳父，我支持你的決定。
作爲市長，我希望你能三思。
從京城撤離，影響的不僅僅是遠方，還有京城的投資環境。
遠方一走，京城的投資環境會受到外界質疑，甚至會在國際上產生影響。
李東，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這次撤離了，你們不一定還有機會再次進入。”
李東笑道：“杜叔，我早就考慮清楚了。
其實我走了，對您是好事。
我在這，您放不開手腳，我也放不開手腳，都麻煩。
其實吧，我有時候也很猶豫，到底要不要走？
不過利弊衡量一下，我還是有些偏袒與撤離的。
猶豫，說明我其實也不是太確定。
只能再等等看了，也許遠方年會就是個轉折點，到底走不走，年會之後應該就知道了。
那時候，京城市政府的態度我也看到了。
當然，杜叔，您可別在這時候給我開小竈，沒必要。
您一個人，代表不了整個京城政府。”
杜安民皺眉道：“你想多了，另外，其實你不應該告訴我這些，你現在說了，反而讓我頭疼。”
李東笑呵呵道：“我這不是先跟您打個招呼麼，您看看能不能用上這機會。
別人都覺得我不敢撤，不會撤。
到時候，我忽然放個大招，您說，能不能弄死一批人給我出口氣？”
“混賬話！”
杜安民呵斥一聲，接着就道：“另外遠方撤離，國美呢？”
“先搬遷總部，還是那句話，繼續看看，不行也一起給撤了。
對了，杜叔，京城cbd的遠方城就不撤了，您到時候可得照顧照顧。”
“掛了！”
杜安民懶得回答這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等掛斷電話，杜安民皺眉沉吟起來。
這小子，這次居然認真了！
他其實和王市長的想法一樣，李東又開始嚇唬人了。
可這次嚇唬的不是一般人，是一羣在京城走上高位的人，誰在乎他的威脅？
被一個商人的威脅嚇到了，那他們也白混這些年了。
可這要不是威脅呢？
要是真撤了呢？
百億的產業，對京城來說不算多，可也絕不是說走了就走了的！
上萬的員工，百億的產業，百家的門店，加上國美甚至接近兩百家！
這樣的企業真要忽然撤離了，而且還是在各種外因的影響下撤離的，絕不是走了就算了的，肯定得有人爲此承擔責任才行。
李東要是壓制還好，他要是再鬧騰一下，那到時候各方都得頭疼。
至於誰給李東買單，南方地區會有人給他買單的。
多了上百億的投資，也是大喜事一件，誰還在乎得罪個把人，順便賣杜安民一個好，一舉兩得，多划算的事。
越是想下去，杜安民越是有些頭大。
其實這事對他而言，是好事。
衆人都知道，李東是他準女婿，李東被逼走了，肯定不是他的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是別人的主意了，這也是有目共睹的。
到時候，他還能博取一下同情。
然而，杜安民心裡還是有些不太自在，李東這小子說和他沒關係，可實際上，保不準就是因爲他的仕途，選擇了撤退。
以虧損的狀態撤離，以丟失北方核心市場的代價撤離，李東心裡真的沒怨言嗎？
他要是有了怨言，自己女兒會不會受到刁難？
杜安民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些優柔寡斷了。
家庭和睦，兒女情長，居然有一天會成爲自己最大的心理障礙。
輕輕嘆了口氣，很快，杜安民眼中就閃現一抹冷厲。
李東的主意很難改變，可這次卻不能繼續這麼算了！
再不反擊，這些人真以爲自己是泥菩薩了！
李東既然願意付出大代價撤離，那自己也不能浪費這個機會。
必要的時候，自己也是可以下狠手的！
……
老杜的心思，李東暫時無法猜度。
撤離京城，他其實真的沒做好準備，甚至這個想法，也是前不久才誕生的。
可一再因爲杜安民的關係被壓制，被脅迫，他也的確有些不耐煩了。
既然如此，那釜底抽薪好了。
乾脆直接地做個了斷，也許比現在更合適。
而他說年會之後，也是想看看零售聯盟的情況。
到時候，遠方也不是真的就走了，換個名義繼續經營下去罷了。
不過換個名義，和繼續以遠方的名義，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效果，李東也不知道會不會比現在的局面更好一些。
不管怎麼說，起碼不會比現在更差纔對。
辦公室中，李東晃了晃腦袋。
喃喃道：“不管這麼多了，先看看，死馬當活馬醫，京城而已，放棄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嘴上這麼說，李東卻是咬着牙關，顯然沒表現的那麼痛快。
自己離開，和被逼離開，這是兩個概念。
老杜這次不給自己出口氣，他回頭就折騰他女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