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宿舍,許青鳥便覺喉嚨有些不適,又躁又癢,‘胸’口也悶得喘不過來氣。.她軟軟地躺倒在‘牀’上時,便覺得蘇翼說的是對的,她雖是鬼執,卻也還是人類的身體,不是鐵打的。蘇翼是醫生,從她之前的各項症狀便預感出她有感冒的跡象,如今聽了她微微低悶的嗓音,便立刻有了判斷。
“一點鼻塞而已......”
“青青啊,”蘇翼笑道,“還有孫阿姨......”
許青鳥心中微怒,她知道他的意思,如果今晚強行出去,感冒勢必會加重,她自然不在意這些小病痛,可是明後天便要回到索爾市,若媽媽見她重感冒,定會擔心。若蘇翼趁機說是她自個兒折騰自個兒才‘弄’出這些病來,以媽媽對他的信任程度,必定不會懷疑,反而會深信不疑。媽媽不會批評她,但僅僅是含着淚望着她,也足以將她的心割碎。
“蘇翼,我知道了,我不去了。”許青鳥決議先騙過他,再悄悄前往。
“青青,你終會得嘗所願的,現在......”蘇翼頓了頓,輕道,“乖,睡吧......”
讓她得嘗所願?這是什麼意思?是指他的朋友會幫忙查到真兇,還是指她慢慢等總會等到冤魂出現?
罷了,且不去想他,畢竟他還沒有真正明白紅鬼簿的使命,也不懂得她的這些堅持,究竟是爲了什麼。他們的立場,註定不會相同。
等到明天封校之後,她就要返回索爾市。雖然封校後她可以偷偷潛回來,但她已經答應媽媽後天中午前到家參加張正的訂婚宴,所以今晚這一趟她必須得去!
許青鳥裝模做樣地躺回‘牀’上,睜着眼睛數時間。漆黑的夜晚,空氣沉靜發涼,微微睜開眼睛,便瞧見素白的天‘花’板亦沉靜無比。平日裡夜晚沉睡時倒不覺得,睜開眼卻覺天‘花’板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像一汪深不見底的白‘色’水潭。
滴答!
有水滴落在許青鳥臉頰,那冰渣一樣的尖銳觸感讓她心裡一緊,慌忙坐起身。可起身再一次往上瞧,便什麼都沒有了。但方纔那種冰冷感絕對不是幻覺,她打開手機,就着微弱的屏幕光看了看指尖揩下的液體,只見那確實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水滴罷了。湊上去嗅一嗅,亦無任何味道。
莫非是五樓和四樓之間的地板滲水了?她再細細望去,果然天‘花’板上有一道極細的裂紋,想必水滴便是從哪裡滴落的。樓上504住着大四的幾位學姐,平日裡她們忙着考研、實習、找工作,幾乎很少與人‘交’流。如果真的是504滲水,可真得去跟宿管員說一說,免得寒假過後宿舍成了水潭子。至於現在,還是先不去打擾那幾位學姐了罷,畢竟已是三更半夜,滴水的情況亦不嚴重。
許青鳥將指尖和臉頰上的水滴拭去,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向窗臺。這次,沒有手機鈴聲的‘騷’擾,亦再無蘇翼的威脅,她運起靈力織成紅鞭拴住‘牀’欄,緩緩將自己墜下樓去。安全降落地面時,她收回靈力,刺骨的寒風‘激’得她身子發冷,鼻尖突癢,一不留神打了個噴嚏。這一記噴嚏聲音雖低,響在這寂靜的校園中,還是有些突兀。好在夜已極深,就算是那些挑燈夜讀或者熬夜玩遊戲的人們也都已經沉入夢鄉,所以並沒有引起什麼響動。
她攏了攏羽絨服的衣襟,還是覺得很冷,耳朵凍得厲害,脖頸處也有寒風灌入。罷了,不管了,她眼中閃過一絲紫光,咬牙冒着寒風,向着發現孩子屍骨的地方前進。
許青鳥走得急,並不知曉,在此時的404室,滴水情況愈演愈烈。呂緒緒和朱嬌睡得很沉,在她們‘牀’鋪的正上方,深深的水潭白‘波’‘蕩’漾,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入她們的臉頰,悄悄滲入肌膚。白‘色’的水在肌膚下方鋪就一道水瘴,將肌膚和‘肉’身分割......
呂緒緒睡得越發沉,嘴裡卻在不停地說:“媽,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要吃,我要吃......”她微微張開嘴,像是要咀嚼些什麼,突然,水潭中央落下一隻半透明的屍蟲,拖着軟軟的黏膩身軀,鑽入她的口腔。
朱嬌則睡得不太安穩,雙手高高地舉起,像是在夠什麼東西,好不容易抓到了,便緊緊把它抱入懷中,嘴裡不停地低喃:“名牌,都是我的......”然而,她懷裡抱着的,是一隻枕頭大小的螞蟻。只見那巨大的螞蟻在她‘胸’前咬破一個‘洞’,便趁機鑽了進去。
404宿舍‘門’口,一雙紅‘色’的眼睛,從‘門’縫中望着這一切,‘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
校園中一片黑暗,只有少數幾盞路燈,以及‘花’園裡、湖邊的幾盞綠‘色’地燈放‘射’出光暈。幸而今晚雖寒冷異常,但大雪已停,月亮慢悠悠地從雲層裡探出頭來,將半邊校園照出幾分朦朧美來。
許青鳥還記得小時候寒假去‘奶’‘奶’家玩,最喜歡打雪仗,堆雪人,一玩就玩瘋了,沒個休止。有時候,玩到太陽落下,月兒升起,被‘奶’‘奶’拎着耳朵拽回家,手裡還抓着兩個冰涼的雪糰子。
舊草坪漸漸進了,突然,許青鳥腳下一頓,警覺地發現那裡有人!
自從發現了三具骸骨,這裡就被警方暫時封鎖調查,連警戒線都還沒有撤去。其實,這些警戒線的設置並不十分必要,因爲一聽說這裡挖出過骸骨,誰還敢往這兒湊?倒是有些膽子大的男‘女’生湊過來,權當是探險,不過這個時間點,豈會有人不知死活地跑到這兒來?
許青鳥暗中觀察那人,只見他身姿筆直修長,穿着一套長款大衣,因爲光線很暗的緣故,看不清衣服的顏‘色’。在許青鳥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那微卷的短髮,和側面‘露’出的黑‘色’鏡框,讓她心中微驚。蘇翼不准她過來,爲何他自己卻偷偷跑來了?
蘇翼舉頭望着那若隱若現的月亮,‘脣’角微微勾起,緩緩閉上眼睛。自從還魂以後,他對鬼魂的感覺主要來源於靈魂深處的某種莫名的感受力,只要有鬼魂在身邊經過,就會感到心臟驟跳,四肢漸麻,額頭火辣辣地疼痛。這種現象,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會輕很多,但現在他必須閉上眼睛,才能感受到四周是否有鬼魂出沒。
蘇翼雖不懂,收集冤魂的靈力對青鳥來說,究竟有什麼樣的重要意義。但他深知,以青鳥的‘性’子,若非到了極其嚴重的程度,是不會有如此之深的執念的。既然如此,就讓她好好調養身子,冰寒深夜尋找冤魂的事,就‘交’給他罷!他有自信,只要能夠感受到鬼魂的靠近,他定能勸動那冤魂去青鳥那兒尋求幫助。
突然,心臟驟然跳動,額頭想被大火灼燒一樣疼痛起來。蘇翼感覺到有某種詭異的力量從身後飄來,他心知可能是那三個孩子的冤魂來了,便放柔了聲音道:“孩子們,別怕,叔叔不是壞人,叔叔知道你們有冤情,叔叔也知道有人可以幫你們.......”他一邊說着,一邊緩緩轉身,生怕轉得太急將孩子們的冤魂嚇走。待他看清了來人的面龐,忽而怔了怔,聲音裡有微微的怒意:“青青,你現該睡着!”
“是的,叔叔!”許青鳥半諷刺地說,但她心裡並無半分諷刺之意,反而漾着暖意。她總算明白蘇翼說的那句“你會得嘗所願”究竟是何意思,原來他是準備自己來招魂,送到她身邊。這酷寒的深夜,他不准她出來受寒,擔心她感冒,卻不顧自個兒的身體,跑了來。如果她沒有記錯,他上午還要去醫院,這樣連軸轉,哪怕是鐵人也受不住!
蘇翼踏着腳下的積雪,身影如風一樣向她奔來。許青鳥微驚,從未見他面‘色’這般不快過,呵,難道他還打算打她一頓教訓她不成?真要打起來,她許青鳥可不見得會輸!她運起靈力,準備防守。
一股暖風劃過身邊,將她牢牢包裹住。許青鳥怔了怔,感到大腦稍稍罷了工,想不通爲何蘇翼衝過來沒有教訓她,而是敞開大衣,將她整個人裹緊了懷中。他的‘胸’膛極暖,他的呼吸很暖,他的圍巾不知何時圍在了她的脖頸上,爲她阻截冷冽的寒風,亦很暖。
許青鳥張了張‘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念了他的名字,便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這時,一道白光掠過蘇翼身後,只見幾個保衛從遠處走來,突然發現了人影,便大喊道:“是誰,誰在那裡!”
這三更半夜的,還是在警戒線附近,若是被保衛逮到,明日不知會傳出怎樣複雜而可怕的流言。
蘇翼拉着她的手,往教學樓後面跑。高大的樓體遮住了月光和一切燈光,將兩人的身影遮蔽入黑暗之中。剛剛失了溫暖,許青鳥的身體一陣發顫,鼻尖兒凍得厲害。蘇翼察覺到她的冷意,便將身體靠過來,敞開大衣,重又將她的身體裹起來。黑暗中,許青鳥看到他低下頭,好看的‘脣’緩緩貼上她的耳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