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向朗跟蘇胖子在和朋友們聚會,傅勉中途過來了。
寧向朗沒有半點意外,笑着邀請傅勉坐下聊天。老朋友們見面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喝喝酒說說話。眼瞅着傅勉快畢業了,一堆人拉着傅勉擠眉弄眼,問傅勉的大學生涯精不精彩。
傅勉一直很羨慕寧向朗交朋友的能力,像寧向朗這樣的人,無論跟誰坐到一塊都能在五分鐘內聊成知交。傅勉一開始很不解,後來悄悄學着寧向朗的一些做法去跟別人結交,慢慢地也就有所明悟。
原來所謂的人緣好、朋友多,不過是用的技巧比較巧妙而已,也沒什麼特別的。
看起來跟誰都聊得開懷的寧向朗,也不過是個帶着假面的、早熟過人的傢伙。
傅勉在其他人的起鬨下喝了好幾杯,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了點醉意,最後只能叫了車過來分批把人送回家。
蘇胖子喝得豪邁,橫着回去的人裡頭他可是第一位。寧向朗倒是很清醒,理所當然地成了處理“醉鬼”和付賬的人。
傅勉在一邊瞅着寧向朗送走最後一批人,拿出一根菸點着,慢慢地吞雲吐霧。
即將邁入二十三歲的傅勉已經有了點屬於男人的俊逸,再加上夾在手指之間的煙,整個跟剛見面時一比早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在傅麟面前走了一遭,傅勉感覺自己的心腸已經完全硬了起來,這個最可能擊垮他的弱點都不存在了,他有把握走向自己規劃好的未來。
傅勉一直凝視着寧向朗。
寧向朗回過頭的時候就對上了傅勉的目光,冷靜,沉着,而且帶着幾分決然。
寧向朗喊:“勉哥。”
傅勉說:“你一定覺得我傻透了。”他吸了口煙,吐出淡淡的煙氣,“楚應昆那個人在你們看來就是塊垃圾,握個手你們都覺得髒了自己的手,沒誰願意沾。”
寧向朗不說話。
傅勉說:“但是我喜歡。我比誰都清楚他是怎麼樣的人,比誰都清楚他在背後有多花——在我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這個人是收不了心的。”
寧向朗沒有追問傅勉爲什麼會喜歡上楚應昆。
有時候感情是毫無道理的,尤其是傅勉這種心思非常敏感的人——也許對方只是給了他一個善意的微笑,他就爲之心動。
傅勉太希望能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人了。
寧向朗理解這種心情——這種感覺世界已經與自己斷絕了聯繫,拼了命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的心情。
寧向朗上前給了傅勉一個擁抱。
傅勉一怔。
寧向朗只是輕輕一抱就放開了傅勉。他看着傅勉的眼睛說:“不管怎麼樣,不要讓自己受傷,無論是身體也好,心也好,自己要護好。”
傅勉說:“你總是這樣,對誰都好,什麼事都看得清楚。你對我很好,一直都很好,你不像徵天一樣不屑於跟我交流——你手把手地教會我很多東西,帶我交上了很多朋友。但是,小朗,有時候我覺得你很可怕——你跟徵天都很可怕,你們明明那麼小,身體裡卻像有着成年人的靈魂似的。像現在這樣,我等着你們罵我、等着你們憤怒、等着你們跟我劃清界限,你們卻根本沒有那種反應——你們讓我覺得我像個跳樑小醜,怎麼看都可笑至極。”
寧向朗心頭一跳。
傅勉說:“楚應昆是蠢了點,但是我可以把握住他的所有心思,不管是齷齪的也好、無恥的也好,我一目瞭然。”他看向寧向朗,語氣帶着幾分自嘲,“我得說這讓我很安心——至少這是我可以抓住的東西——靠我自己抓住的東西。”
這時寧向朗的目光轉到了傅勉身後。
傅徵天正站在那,也不知聽了多久。
傅勉若有所察,轉身看向身後。
傅徵天說:“就爲了這種原因,你拿着刀子去戳我爸的心窩?”
傅勉臉色一頓,擡起頭說:“我必須下定決心。”他的指甲都快陷入了掌心,語氣卻還是很鎮定,“要我這樣的人下定決心有多難,你肯定不會懂——只要留着任何退路,我都會退回原位。我不想一輩子都這樣,我不想一直活在妒忌和仰望裡,我也希望做點什麼——證明我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他又一次重複,“我需要下定決心。”
傅徵天隱怒在心,卻又無可奈何。
傅徵天知道傅勉走到這一步是有自己的責任在的,他引導傅勉的方法跟寧向朗不一樣,他最常用的方法是“激將”,長久下來,傅勉心裡肯定壓抑着許多的怨氣,覺得他句句都在刺他。
可他“接手”傅勉時只有七八歲!面對比自己還大兩三歲卻懦弱又愛哭的“侄兒”,他想不出別的辦法可以把他掰回來,只好處處都壓着傅勉一頭,逼得傅勉不得不向自己看齊。
後來隱隱察覺這種方法不是很好,卻也改不過來了。
試想一下,一個老是對你冷嘲熱諷、天天打壓你的傢伙突然對你和顏悅色,你恐怕不會覺得驚喜!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沒意義了。
傅徵天平靜地說:“那我等着看你能證明出什麼來。”
傅勉挺直腰桿,幾乎是第一次直視傅徵天的眼睛。
他對傅徵天說:“我自己選的路,怎麼都會好好走完。”
傅勉轉頭看着始終沒有插話的寧向朗,不知怎地就想起當初四個人高高興興佈置分廠那個“秘密基地”的日子。那時候大家都還小,對“未來”這麼遙遠的東西一無所知,脫光鞋子在林子到處跑的事都幹過,爬山、烤肉、放燈、雪裡玩耍、月下談天說地、每逢假日結伴旅行……
那樣的時光,想起來都覺得快活到不得了。可是那樣的好時光已經不是他能擁有的了,他必須要努力一點、更努力一點,才能勉強最上他們已經走得很遠的背影。
傅勉上前一步緊緊擁住寧向朗。
即使他再怎麼說服自己去貶低寧向朗,真正要分道揚鑣時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傅勉摟了好一會兒,才繃起臉對寧向朗說:“這是把剛纔你抱我的一下還給你。”
寧向朗:“……你超時了。”
傅勉笑了,這些天以來第一次有了笑意。他瞅着寧向朗說:“你再抱回來?”
寧向朗:“……”
難道決心這東西真有這麼神奇,連臉皮都能噌噌噌地瞬間加固?
傅勉當晚就告別西北迴了首都。
寧向朗又被傅徵天拉到家裡睡覺。
寧向朗知道傅徵天這段時間累得慌,沒有拒絕,打了個電話回家之後就跟着傅徵天回傅家。
兩個人洗完澡躺上牀,傅徵天一句話都沒有說,寧向朗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傅徵天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面上什麼都不表露出來,實際上比誰都在意家裡人。
傅勉的選擇對於傅徵天而言無疑是一件非常難以接受的事。
即使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寧向朗睜着眼睛盯住天花板,傅勉的話又響在耳邊。
“你們身體裡卻像有着成年人的靈魂似的。”
傅勉向來敏感,敏感到驚人的程度。有時候連寧向朗都懷疑傅徵天跟自己一樣,也“重活”了一世!
也只有在現在這種時刻,寧向朗才能否定自己的猜測:躺在自己身邊的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他也有無法處理的事情,比如沒辦法很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沒辦法很好地宣泄自己的情緒,只能悶不吭聲地找上朋友作陪,以舒緩內心的壓抑。
寧向朗沉默許久,伸手摟住傅徵天。這樣的輕擁跟給傅勉的擁抱不一樣,在被褥下貼近的身軀顯得更加親密,也更加溫柔,撫慰傅徵天的意圖非常明顯。
胸膛貼着胸膛,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和心跳。
傅徵天驀然睜開眼,跟寧向朗四目相對。
寧向朗回視。
傅徵天終於開了口:“我不是不生氣,也不是不想罵傅勉,”他頓了頓,繼續往下說,“但是我知道那沒有用,所以我忍住了。爸說我瞧不上傅勉的時候,我更生氣了,從小到大爸都疼他比較多,纏着爸的時間也是他比較多——就這樣他還能站在爸面前說他站到了差點害死爸的人那邊,這樣的白眼狼兒我是真的瞧不上了。”
寧向朗說:“但是剛纔聽完傅勉的話,你又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對吧?”
傅徵天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了寧向朗的說法。
寧向朗說:“換個角度來看,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傅徵天看着寧向朗。
寧向朗說:“溫室裡的花永遠經不得風雨,勉哥想要離開‘溫室’,對他來說相當於邁出了成長過程中非常重要的一步——還有,你跟你堂伯總會對上的,勉哥能成長起來、能儘快在你堂伯那一支佔據一席之地,也許能緩和一下你們兩支之間的矛盾。退一步來說,就算起不了這個作用,至少你也瞭解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
寧向朗最後這個“對手”指的是成長起來的傅勉。
寧向朗這番話是把最好的可能性和最糟糕的可能性都剖開在傅徵天眼前。
傅徵天本來就不是愛鑽牛角尖的人,跟寧向朗這麼一聊也就寬心了。
他說:“謝謝。”
寧向朗笑了:“謝什麼,睡吧。”
傅徵天“嗯”地一聲,手卻伸到寧向朗腰側回抱寧向朗。
他覺得寧向朗笑起來順眼得很,忍不住低下頭想把寧向朗帶笑的臉蛋兒瞅清楚一點。
沒想到寧向朗正好擡起頭。
兩個人貼得很近,一低頭一擡頭之間正好就輕輕碰上了對方的脣。
傅徵天和寧向朗都一愣。
最後是寧向朗先回神:“快睡。”
傅徵天點點頭,腦海卻一直停留剛纔碰上寧向朗的脣的那一剎那。
觸感柔軟,氣息溫熱。
明明只有那短短的一瞬間,回想起來卻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在心裡炸開了一樣。
對傅徵天而言,那是一種完全陌生的悸動。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最近都不想動手的感覺_(:3∠)_
還剩四天,言情的五萬字還能拯救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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