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早已過了子時,月上中天,芷仙披着外衣,猶在窗下等他。羅權心頭一熱,快步走進,將斗篷披在芷仙的身上,柔聲道:“天色晚了,怎不先行安睡?”
芷仙本來有些發睏,只是想等羅權回來,強行撐着,見羅權走到身邊,展顏笑道:“夫君遠行,芷仙終有些不放心呢。”
芷仙見羅權回來,還要服侍他梳洗,羅權看她眉目中頗有倦色,硬是攔住了,又將她抱到牀上去,蓋好被子,直到看着她沉沉睡去,這才徑到一旁打坐去了。
因爲又與法元重新約了三日之期,這數日衆人便只是等待。崔、吳兩女因爲此番被妖人所擒,自覺受了奇恥大辱,面子上掛不住,辭別衆人回山去了。這兩人走了,羅權倒頗爲高興,覺得少了兩個礙眼的在面前。
這幾天,羅權倒與白琦、戴衡玉等人十分投契,允中更引他爲知己,幾番要求着他學劍。只是羅權知道自己已不是峨嵋弟子,心法不能外傳。這才婉言拒絕。
芷仙也與此間幾個女子處的甚好。湘英與雲鳳見她是羅權的妻子,以爲她也是劍仙一流人物,還想求着她學習劍術,還是芷仙直言相告,二女這才明白,對於羅權的深情,亦均讚歎不已。芷仙見兩女想學習劍術,便指點她們去求玉清大師。
玉清大師甚好說話,這次本來是要將張開引薦到佟元奇門下爲徒。見兩女都是良材美質,就答應將湘英引薦到她師姐素因的門下。雲鳳亦是苦求,玉清卻執意不允。末了說道:“凌姑娘本是仙人的血統,追雲叟白老前輩的曾外孫女,她又那麼好的資質,我想白老前輩看在仙去師伯母分上,總不能不給她想法吧?”芷仙與輕雲也在邊上代求了幾次,只是不允。
芷仙與玉清大師相處了些日子,知道她爲人極是和藹,向來與人爲善,這次卻執意不允。心中不解,那日在園中與羅權散步,便和他說了。
這時已是黃昏,羅權見四下僻靜無人,笑道:“他們這些修道中人,行事講究緣法,從不感情用事。凌姑娘有她自己的緣法,何必玉清大師多事?”
芷仙聽他說的有趣,笑道:“夫君這樣說法,彷彿自己不是修道之人呢?”
羅權寵溺的颳了一下她的瑤鼻,說道:“自從見到你,我便不當自己是修道中人了。豈有修道人像我這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呢?”
雖然四下無人,芷仙仍然不習慣丈夫如此親暱的動作,面帶紅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羅權又道:“你只替凌姑娘着想,沒想過她要是去求仙學道,就要與自己未來的丈夫分離,不是生生拆散人家姻緣嗎?”
芷仙想到俞允中也是大好男兒,對雲鳳一片癡情,皺着眉頭道:“這是我考慮不周了。”
羅權看了她一眼,心中忽起促狹之意,笑道:“假如把你換作了是凌姑娘,你忍心將我拋下,一個人求仙學道去麼?”
芷仙知道丈夫又在取笑她,嗔道:“這種事情,怎好作比?”她揚手作勢欲打,羅權笑着避開,這時就聽到不遠處有個女子悠悠一嘆,說道:“換了你是那位羅真人,你肯爲了我,甘心拋棄仙業麼?”
二人都有些驚訝,停住了腳步,遠遠望去,原來在一座山石後面無人之處,坐着一對男女,正是俞允中與凌雲鳳二人。
芷仙見是這對未婚夫妻獨處,想必是在說些私密話兒,拉着羅權要走,羅權卻反拉着她,又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要聽聽他二人說些什麼。芷仙雖覺於理不合,
但聽他們說起自己丈夫,也有些好奇,便停住腳步。
俞允中坐在雲鳳的對面,看上去頗有些緊張,聞言囁嚅着道:“妹妹說什麼話。我對妹妹一片誠心,天日可鑑。讓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
雲鳳見他說話之時目澈神清,眼中一片深情,不禁感動。夕陽返照之下,允中見身旁坐着的玉人真是容光照人,嬌豔欲滴。不禁神醉心飛,兩隻眼睛注在雲鳳臉上,握住她的玉手,只管輕輕握攏,不發一言。
雲鳳也把纖手由他撫弄,並無半點扭捏。芷仙見兩人頗有些親密動作,自覺不應再看下去,正要走開,羅權拉住他,悄聲道:“戲肉來了。”
就聽雲鳳笑道:“你看我好看不?”允中道:“妹妹,你真好極了。”雲風又道:“你愛我不愛?”允中道:“我愛極了。”
雲鳳忽地正色道:“我老了呢?”允中道:“你老,我不是也老了嗎?以我兩人情好,恨不能生生世世永爲夫婦,彼此情感自然與日俱增,老而彌篤。人誰不老?老又何妨?”
雲鳳道:“話雖是如此說,若是萬一中途出了什麼阻礙, 或者遇着什麼外來的災禍,譬如這一次與陳、呂兩村結怨,那些妖人無端作亂,要將我兩人拆散,你便怎樣?”
允中道:“萬一日後再遇此事,妹妹要吃了人家的虧苦,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同他們分個死活,不濟則以死繼之。”
雲鳳嗔道:“死有何用?照你這樣說,別說生生世世結爲夫婦,就算今生白頭偕老,都不行了。”
允中道:“依你說該怎麼樣?”
雲鳳道:“我平日裡也自負本領高強,今日見了那些俠女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劍仙也是人做的,我想事在人爲,只要信心堅定,水滴也能石穿。湘英妹子已得玉清大師收留,我想事完以後,死活跟定大師,求她攜帶攜帶。雖然說不得同你暫時分別,卻是去謀那百年長久之計。你也去苦求佟老劍仙收歸門下。萬一不成,你替我奉養老父,我學成以後,再來傳授給你。不但日後不怕人欺負,說不定還許遇着仙緣,長生不老,豈不勝如人世的暫時歡娛麼?”
允中道:“修仙之事前途難測,萬一有個閃失,不是令老父傷心麼?”
雲鳳嗔道:“我聽裘姑娘說,羅真人爲了與她永謀萬世之好,不惜發下宏願,求十島三山奇珍異寶,要助她成就仙道。你連這短短的分別都做不好,還說什麼生生世世麼?”說罷站起身來,說道:“我主意已定,可不許你事前告訴爹爹。如若走漏消息,這輩子休想我再理你。”說罷轉身便走。允中忙喊:“妹妹慢走,還有話說。”雲鳳已走遠了。允中忙在後面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