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死人說話!

薄府白綢翻飛,一陣哀慟的哭聲,嗚嗚咽咽,氣氛格外的哀傷凝重。

長寧侯薄宗石背脊佝僂的站在牀榻旁,渾濁的目光,凝視着面色青紫的薄夫人。她白皙的脖頸上,有一條淤紫的勒痕。捏緊了身側的拳頭,與掌心那一方玉牌。

渾身散發着暴戾之氣,手心的玉牌碎裂成粉末。

“喪葬從簡。”薄宗石幽森陰冷從牙縫中磨輾而出,目光充血的看向許氏。

許氏低垂着頭,用錦帕擦拭着眼角的淚水。心裡害怕極了,她也不知這玉牌怎得就落在了薄夫人的手中。她明明已經很好的收了起來,並無人知曉。在出事的時候,她從腳踏板裡搜尋,卻是不見了玉牌。

眼角餘光,看向身側哭得不能自己的夫君。看到他聽到父親的話後,跪着走到牀榻前,哭倒在薄夫人的身上,雖是滿面的淚痕,眼底卻是隱隱閃爍着陰厲。

陡然心中一驚,許氏雙手發冷的再次看去,夫君眼底只有濃濃的哀傷。

心下琢磨不定,這玉牌究竟是不是他拿着放在薄夫人手中陷害沈青嵐?他這樣做,又有什麼樣的好處?畢竟,這是他的親生母親!

收回視線,觸不及防的瞥見長寧侯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陰狠,許氏抿緊了脣,替沈青嵐辯解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身在大宅,若要安寧不招惹橫禍,必定要明哲保身!

“父親,可要通知親朋近鄰弔唁?”許氏擦乾眼角的淚痕,嗓音沙啞的詢問着長寧侯。不知他的‘從簡’,指什麼。

長寧侯沉默了一會,沉聲道:“發出夫人病逝的消息。”

許氏心領神會,這便是要接待弔唁之人了!如今在哭悼,她作爲長媳,便要負責張羅一切後事,掃了眼大房與二房的人,許氏一陣頭痛。轉身出了屋子,命人去張羅,隨即吩咐身旁的丫鬟小蝶:“你出去採買麻布、香燭,順道去一趟燕王府,通知燕王世子妃,今兒個這事我對不住她。”

小蝶點了點頭,匆匆忙忙的走了。

許氏擰緊了眉頭,眼底閃過思慮。一轉身,便看到一襲墨綠色錦袍玉帶的長寧侯,心霎時間嚇得要跳出了嗓子眼!

驚得朝後退了一大步,驚慌的睜圓了眼睛,緊緊的攥着手中的繡帕,看着長寧侯,大氣都不敢出。

“你與她很相熟?”長寧侯已是天命之年,兩鬢白髮叢生,臉上已經刻下了歲月的痕跡。目光逼人的看向許氏,冷笑道:“你給燕王府下帖子,算起來,兩家也是姻親。”面色份外的古怪。

許氏怔怔的看着長寧侯轉身離開,鬆開手心,上面的汗水洇溼了錦帕。正了正面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不知該不該喚沈青嵐弔唁。

“父親與你說什麼了?”薄黎生不知何時來到許氏的身旁,突然出聲道。

許氏側頭看着神出鬼沒的薄黎生,怒衝中來,冷沉着面孔道:“昨夜裡你去哪裡了?”

薄黎生訕訕的笑道:“在北院。”

北院裡薄黎生遂養了一羣舞姬,一年裡,難得有幾日光景與許氏在正屋,大多時候都在北院醉生夢死。

正是如此,入不得薄宗石的眼。薄宗石年紀愈發的大了,便將所有的要務交給薄黎希處理。或許是銀子上對薄黎生有所控制,亦或是受到誰的唆使,薄黎生對避之不及的世子之位,有了新的看法。

許氏眸子一暗,沒有再多看薄黎生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

沈青嵐聽着小蝶傳遞的話,眼底閃過一抹暗芒。

摩挲着手中天青色的骨瓷茶杯,入手的細膩溫潤,似乎讓她不捨放開。看着裡面金黃?色的茶湯,陷入了沉思。

薄夫人並沒有多大的罪過,能在薄府這樣的地方,依舊保持着心底一份柔軟,也着實難得。她雖然做過許多的錯事,卻是逼不得已,爲了保護她的孩子。並沒有對誰趕盡殺絕!

就這樣死了……是誰痛下殺手?

皇后?

沈青嵐搖了搖頭,皇后再喪盡天良,也斷然做不出弒母之事。何況,她被看押在崇陽殿。

許氏麼?沈青嵐心下有了遲疑,她的嫌疑是最高的,畢竟玉牌是在她手中丟失的,難免是她構陷自己。若是如此,她又爲何託丫鬟給自己遞口信道歉?

忽而,沈青嵐腦中閃過微光。難道是薄夫人交出瞭解藥,救活了即墨擎天,打亂了安平的算盤,適才會要了薄夫人的命?

想到此,這個念頭便盤旋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不一會兒,陸姍臉色凝重的走來:“世子妃,長寧侯進宮了一趟,將皇后帶出宮奔喪。”

沈青嵐面色一變,心裡倒是有些可憐了薄夫人。一心爲了薄府,到死了,都被人利用着。

皇后這一回出宮,回去後,便是一個變數。或許,她能因此而搬出崇陽殿!

就是不知長寧侯,給了皇上多大的好處,適才鬆口,放皇后出宮。

沈青嵐心中思量着明日的弔唁,該不該去。

“世子妃,這是屬下在門口時,一個小乞兒交給屬下的信。”陸姍將一封書信遞給沈青嵐。

沈青嵐拆開書信,閱覽着裡頭的內容。嘴角微勾,看來並不需要她想好一個去薄府的理由。

拿着信,去了書房,交給齊景楓,齊景楓並沒有在書房裡。沈青嵐轉到書房屏風後,一道內門打開,便來到了後方的一個小庭院。庭院中間建造着一座小涼亭,亭子四面竹簾高高捲起,垂落的煙霞色的薄紗在微風中吹拂。

傍晚的光影朦朧迷離,空中似乎漂浮着淺薄的霧氣,走進亭中的小道兩旁,栽種着兩株海棠,開得遮天匝地,花繁葉茂,嫣紅花朵稠麗如天際那一抹絢麗的霞光。絲絲縷縷的香氣溢滿了庭院,清幽馥郁如清冽美酒,令人沉醉。

齊景楓坐在石凳上,身前擺着一壺酒水,一隻鎏金酒杯,身影微微傾斜,一手支撐着左頰,一手晃動着酒杯,淺酌慢飲。

溫暖而昏黃的日頭透過飄舞的薄紗,映照在他身上,卻是依舊覺着他的背影清冷。向來整潔一絲不苟的烏髮,微微散亂,束髮的簪子歪斜在一旁,陣陣清涼的晚風拂來,吹散着滑落下來的青絲,朦朧了他面容神色,隱約間,只覺他一雙漆黑的眸子,份外深邃,黑黝黝的如無底的深洞。

以往只覺得他溫潤如玉,靠在他的懷中,極爲安穩踏實。如今,安靜細緻的打量他,眉宇間,似乎染着倦容,水光瑩潤的薄脣,透着一絲不尋常的白。手中的酒杯滑落,雙眸微闔,手臂一折,便如一座矗立的高峰傾倒。眉頭緊鎖,彷彿無法撫平。

沈青嵐心中百味雜陳,微微輕嘆一聲。他本就氣度高華,清雋矜貴,此刻在睡夢中,依舊是面容冷峻,剛毅不折。

放緩了腳步,走了過去,手指輕點他的眉宇,灼熱的溫度,似乎炙燙了她的指尖。受驚一般的收回手指,面色微微一變,展平手心,緊緊的貼在他的額頭,一片滾燙。

“陸姍,去喚太醫!”沈青嵐焦急的吩咐着緊隨在身後的陸姍。

陸姍慌忙應聲而去。

沈青嵐想要拖扶着他回屋子,卻是力氣不夠。焦急的輕喚道:“景楓,景楓?快醒醒!”細緻的一看,他玉白的面頰,此刻染着兩抹酡紅。開始以爲他是因着喝酒,微醉而薰紅,如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齊景楓眨了眨眼,濃密而漆黑的眼睫,若蝶翼一般翩躚輕顫,一雙漆黑的眸子,似乎洇染着水光,流光微轉,清淺的笑道:“你來了。”

隨即,便揉着額頭兩側,迷濛的注視着沈青嵐,一手托腮,一手又斟酒。

“啪!”

沈青嵐伸手便揮落了他的酒盞,冷着臉道:“你知不知生病了?怎得又是吹風又是喝酒?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齊景楓望着地上潑溼的酒水,與一地的碎片,眸光半斂,抿緊了脣。

“嵐兒……”

沈青嵐等着齊景楓下面的話,齊景楓卻是沒有了下文。

“發生什麼事情了?”沈青嵐見他如此,心中酸澀,陡然一軟。蹲在他的腳邊,手搭在他的膝上,仰頭望着他。

“我想睡一會,就睡一會。”齊景楓輕輕的呢喃,隨即,便倚在桌旁,闔眼睡覺。雙手緊緊的握着沈青嵐的手,她微微一動,便握得更緊了一分。

看着他眼底的青影,沈青嵐一陣心疼。最近兩日,他都是整夜睡不着,待她醒來,身旁早已無人。而他書案上高疊的賬目,一本一本的減少,便知他又是一夜未眠。

“我不走。”沈青嵐反握上他的雙手:“納蘭卿已經離京去尋紅玉,我不用離開京都,你好好睡一覺。”

齊景楓手指微微一顫,他如何能安睡?她離開他還有盼頭,數着時日,數着數着,她便回到了他的身旁。可慕容清雲的那一番話,令他心中難安。想到她的命數與慕容清雲綁在一起,心底一片難言的痛苦悽楚。

“嵐兒,你說過的話,可要作數。”齊景楓捋過她一縷青絲,別在她的耳後。隨即起身,緩步朝屋子裡走去。躺在牀榻上,沈青嵐替他蓋好錦被。

這時,太醫進來,切脈問診後,寫下方子道:“勞累所致,吃幾副藥,多加修養。”聞到一絲甘冽的酒香,太醫皺眉道:“忌酒,莫要再吹風,在牀榻上靜臥幾日。”

沈青嵐一一記下,回頭便瞧見齊景楓已經睡了。

看了眼天色,沈青嵐叮囑了陸姍幾句。

陸姍看着牀榻上的世子爺,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沈青嵐靜靜的守在牀邊,凝視着齊景楓,怔怔的出神。他呼吸淺淺,臉上有着憔悴病容,伸手按壓着他緊皺的眉頭,他身子微微一動,側身面向內,身上的錦被滑落至他的腰間。

沈青嵐微微一笑,替他重新蓋好被子。脫掉鞋子與外衣,從他腳下繞到牀榻內側,鑽進被子裡,伸手抱着他。

安靜的看着他,心底無比寧靜。心裡知道,這樣的寧靜,已經不多了。她只想趁着如今這樣的時光,靜靜的與他相依相守。

這一覺,便睡到了天濛濛放亮。

睜開眼,便看到齊景楓已經醒來,安靜的凝視着她。面頰微微一紅,心下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上來照顧生病的他,反倒是自己熟睡過去。

伸手貼着他的額頭,已經沒有發熱了,含笑道:“還有哪裡不舒服麼?”

齊景楓眉梢微揚,嘴角含着溫潤的笑:“無礙,只是有些累。大約吹了風,飲了一些酒,適才發熱了。”握了握她的手,看着放光的天空道:“你該起了,待會要去薄府弔唁。”

“啊!”沈青嵐如夢驚醒,霍然坐起身來,顧不上許多,直接從他身上爬出去,火急火燎的穿着衣裳。

弔唁若是遲了,可就不行。她與齊淺裳相約好,早些過去的。

“你今日不許看賬,我讓人全都鎖了起來。也不許趁我不在,做旁的事情,要乖乖的在牀上休養。”沈青嵐束着腰帛,回頭嚴肅的叮囑齊景楓。

齊景楓但笑不語。

沈青嵐那他沒轍,只得對長福下死命令,若是齊景楓沒有好生休養,她便將陸姍給調走。聞言,長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方寸不離牀前。

一出府,沈青嵐摘下一朵白色的花,斜插在髮髻上。遠遠的便瞧見一身素白的齊淺裳,映襯得她臉上雪白的沒有血色。擔憂的問道:“怎麼回事?”

齊淺裳有苦難言,躲開沈青嵐伸過來的手,後退一步道:“沒事。”

沈青嵐臉一沉,冷聲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齊淺裳面色發白,緊緊的捏着裙角,看着一旁的丫鬟奴才,咬着脣瓣道:“上馬車我告訴你。”

沈青嵐看着她攙扶着丫鬟上了馬車,衣袖下滑,露出淤紫的手腕,目光驟然一冷。立即上了馬車,甩下簾子:“他虐待你了?”不由分說的抓住她的手,撩開袖子,雪白的手臂上,縱橫交錯着青紫的傷痕。

查看着她另外一隻手,依舊如是。

“身上也有,對不對?”沈青嵐目光沉痛,不知該如何說這個傻丫頭。

齊淺裳眼底閃過哀傷,側過頭,望着窗外道:“嫂嫂,我要見鳳鳴。”怕沈青嵐不同意,齊淺裳眼底氤氳着水汽,哀求道:“就這一回,就這一回,我再也不要見他了!”

沈青嵐想要說何苦呢?

但是情之一字,誰又堪得透?真的能獨身事外?脫離凡塵?

面對齊淺裳的請求,沈青嵐不忍拒絕。終究是她害了齊淺裳,若是沒有那一念之差,又怎會讓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齊淺裳似乎看出沈青嵐的想法,搖了搖頭:“嫂嫂,你莫要自責。裳兒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我心中怕是一輩子都有遺憾。”

沈青嵐沒有再說話。

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沈青嵐一下馬車,便看到肖夫人帶着肖玉蘭一塊兒來了。

幾人遙遙頷首,便前後的進去。

許氏在外接待客人,見到沈青嵐一行人,親自接待着進去。一路上,許氏低聲說道:“上完香,你便走。”

沈青嵐心一沉,點了點頭。加快了腳程,來到大堂,正中間擺放着棺槨,上面堆滿了花束,沈青嵐心中有些奇怪,尋常人家,棺槨上並沒有哦擺放東西。但是薄府畢竟是當朝皇后的孃家,裡面躺着的是皇后的母親,多了一些花樣,也並無奇特之處。看着跪在兩旁哭靈的家眷。點燃了幾柱香,方纔一插上。

砰砰砰——

棺槨內傳出一陣拍打聲,不斷的搖晃着。

“嘭——”

棺蓋突然向一旁掀翻,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在外的客人,全都慌忙跑了進來。看着棺槨上冒着白煙,對這古怪的一幕,全都心裡生出害怕,再不敢靠近一分。

沈青嵐離得最近,用手遮掩,揮散了煙霧,便瞧見大堂裡站滿了人。

而她的這個位置,可以看到薄夫人雙目圓睜,死不瞑目。心中驀然一沉,沒有想到薄府居然這樣來設計她,讓死者不能安寧!

緊了緊身側的拳頭,眼底凝結了冰霜。

屋子裡一陣騷動起來,薄宗石疾步走來,湊近棺槨,臉色陰沉的看着沈青嵐,隨即,看向衆人道:“好端端的,發生了何事?”

薄黎生穿着一身麻衣,立即起身,指着沈青嵐說道:“方纔許多貴人來給母親弔唁,輪到燕王世子妃時,棺槨裡突然傳來一陣拍打聲,隨後就蓋子掀翻了,冒出一陣白煙,母親的眼睛都沒有合上,這是去的極爲冤枉,死不瞑目啊!”說罷,哀慟的跪在地上:“父親,請您給母親討回一個公道!”

“是啊,大嫂入殮時,可是很安詳的,哪裡有現在這樣瘮人?”二夫人張氏也湊過來神神叨叨的說道,眼底卻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她心裡一直記恨着沈青嵐,將她的女兒害的那樣慘,苦於沒有機會對付她,這下可好,完全不用她動手,便能教訓了沈青嵐!

長寧侯目光攝人,陰冷的看向沈青嵐說道:“夫人去的時候,手中握着世子妃的玉牌。當時老夫並沒有在意,認爲是有心人構陷世子妃。而今,夫人死不瞑目,指出兇手就是你。世子妃可有話說?”

沈青嵐看了眼身邊麻衣如雪將她圍攏,興師問罪。冷笑道:“這玉牌是我給許氏做人情,至於爲何在薄夫人手中,我就不清楚了。或許,就如侯爺所說,有人構陷我!”

“你休要狡辯,若是如此,爲何好端端的,母親的棺蓋會在你上香時掀翻?這不是因着心裡有怨,指出兇手讓我們報仇?”薄黎生滿目陰霾,惡狠狠的瞪着沈青嵐。

沈青嵐看了眼一旁擔憂的許氏,面無表情的說道:“就因爲這樣,便認定是我,未免太過草率?誰知是不是你們沒有將棺蓋蓋得結實,上面堆疊了許多物件,滑落了?裡面的白煙,興許就是因爲震動,裡面的石灰被風吹散了!”

這時,一個人站在棺蓋前,指着上面訂的釘子,道:“這是已經封棺了!”

沈青嵐心一沉,這樣一來,便真的足以說是薄夫人怨氣太重,死不瞑目,纔會見到‘兇手’的時候,衝開了棺蓋。畢竟,封棺了,一個活人都無法推開棺蓋,堵死了人爲的後路。

棺槨上,確實有釘子訂過的洞。

沈青嵐走上前一步,立即被人攔住,氣勢洶洶的說道:“母親已經被你給毒害了,如今指認你,還想要作甚?鬧得她不能安寧麼?”薄黎生一臉的痛恨,額角的青筋凸起,緊緊的收着拳頭。似乎在極力的壓制住體內翻涌的仇恨,免得失控將沈青嵐給掐死。

沈青嵐心中冷笑,他們藉由薄夫人,想要制裁她的罪行,鬧得薄夫人死而不安,如今倒是反過來指責她,沒有見過這般無恥之人!

淡淡的掃了薄黎生一眼,望着他身後的棺槨,似笑非笑道:“薄夫人這般爲子女而活的女人,我心生尊敬。自是希望薄夫人入土爲安,早日尋得兇手,化解她的怨氣。”

薄黎希聽出她話中的弦外之音,臉色微微一變,還來不及開口,便被薄宗石厲聲喝退:“豎子,還不退下!”隨即,看着沈青嵐,冷聲道:“燕王世子妃口口聲聲自己是清白,卻沒有拿出證據。老夫手中恰恰有個人質,昨夜裡她跪在夫人靈前懺悔,說了一番話,老夫又親自拷問了一番,至始至終不相信是你所爲,可今日這奇景,卻不得不讓老夫深查。”

手一揮,道:“帶上來!”

兩個侍衛,將一個丫鬟給帶了上來,赫然是許氏身旁的小蝶。

許氏亦是面色大變。

小蝶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小便跟隨在身旁的人。如今,被薄宗石毫無預兆的捆綁起來,許氏心中明白,這是給她的警告!

沈青嵐同樣一怔,不明就裡的看着許氏。她的面色刷的慘白,心中便明瞭幾分。

“賤婢,本少爺給你將功贖罪的機會,還不快將你做的那些事說出來。”薄黎生怒喝道。

小蝶嚇得面色發白,渾身發抖,哆哆嗦嗦的看着許氏,咬緊牙關道:“那一日燕王世子妃到府中拜訪,是大少奶奶接待的。她要參觀咱們薄府的後院,大少奶奶親自將她領到後院觀賞。後來,夫人吐血,有人將夫人喚了過去,又不好將世子妃請出府,便讓奴婢給留下來伺候世子妃。誰知半道,世子妃口渴了,要奴婢去端茶水。奴婢不敢違抗,便離開了。不過一會的功夫,世子妃便不見了,奴婢心急的將大少奶奶喚來找,發現世子妃從假山裡出來,臉色不太好。也着實驚嚇了奴婢一跳,畢竟那裡是府中的禁地。世子妃便要挾奴婢,若是不聽她的話,便要將奴婢失責的事告訴世子妃,說是奴婢帶她去的石洞裡。”

小蝶戰戰兢兢的看了沈青嵐一眼,飛快的低垂着頭說道:“奴婢無法,被世子妃逼迫對夫人下藥。奴婢也是衝昏了頭,纔會做下錯事。奴婢對不住夫人,也對不住大少奶奶,心中愧疚,想到夫人的好,不想她冤死了,也不敢說出口,便將世子妃給大少奶奶的玉牌偷了出來,放在夫人的手中。”

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哭着說道:“奴婢有罪,奴婢這條賤命,就給夫人賠命了!”說罷,便咬斷了舌頭。

鮮血汩汩直流,涌向了喉嚨,朝鼻孔流出,睜圓了眼,滿臉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

沈青嵐緊咬着脣瓣,看着小蝶。她方纔看自己的一眼,充滿了愧疚。

可愧疚又如何?她再恨,又怎麼與死人計較?

沈青嵐知道定是小蝶有把柄在薄家人手中,這樣一來,倒也知曉許氏在薄府的地位。莫怪她會爲皇后做事,這樣至少還有利用價值,薄府的人也會待她好上一些。

皇后倒臺,她如此迫切的想要將薄黎生推向世子的位置,不過是求個功勞,讓薄黎生不會虧待了她。

可這樣冷血薄情的一家人,在沒有利用價值後,就算你助他們坐上了皇位,也不會感念恩情!

看到鳳鳴一身紅衣進來,點了點頭,便越過他走到了庭院裡。

齊淺裳不敢停留,急行幾步,追上沈青嵐,二人並肩站在後院的梨樹下。

“簡直滿口胡言!她若說的屬實,爲何不等水落石出再喪命?如今這般,不過想來個死無對證!”沈青嵐冷笑了一聲:“這就是侯爺的證據?”

薄宗石看着沈青嵐,陰冷的笑道:“就知你不會輕易的認罪!這是賤婢交出來的毒粉,上面的紙包,印着金印,你還想要狡辯?”

沈青嵐冷冷的看着薄宗石,他若陷害她,自是準備的萬全。選在今日揭發,無非是想要讓她百口莫辯。

畢竟,這麼多雙眼睛,看到那奇景,隨後哦加上薄宗石的所謂的證據,定然會都認爲她是兇手。

“我與薄夫人無冤無仇,爲何要害她?在座的都知曉,我樹敵衆多,這樣印有燕王府金印的紙包,不一定就不能作假了!”沈青嵐走到棺木前,衆人齊齊後退了一步,生怕會發生詐屍。

沈青嵐彎身翻看着棺蓋,用腳掃開地上的花束,蓋子上有一個刻痕,吸引了她的視線,用手摸了一下,嘴角凝着一抹冷笑。隨即看着長長的釘子,斂目。起身,查看着棺槨上的釘子訂過的洞,用手比劃了一下。隨即,叫兩個人上來幫忙。

薄府的人,無一人動。

沈青嵐看了薄宗石一眼,一拍手,落下兩個暗衛。將棺蓋蓋在棺槨上,卻被薄黎生制止:“你想要毀滅證據?”

沈青嵐推開薄黎生指着她鼻子的手,冷笑道:“怎麼,怕了?”

“我……我怕什麼?”薄黎生氣焰囂張,傾身上來,卻被暗衛給擋住,看到暗衛手中那散發着森冷寒芒的劍,有些訕訕的後退了幾步。

暗衛動作麻利的蓋上,沈青嵐看了一眼衆人道:“侯爺方纔將我的‘證據’拿了出來,如今該是由我辯白了!”說罷,讓人退散,雙手擡起棺蓋一角,微微用力,便將蓋子掀起來了,滿眼疑惑的說道:“侯爺,不是封棺了麼?若是釘得結實,方纔蓋上,我的侍衛可是用力蓋嚴實了,爲何我這婦孺一人之力,便能輕鬆的揭開?”

薄宗石眼底閃過陰鷙,陰冷的看着嘴角掛着譏誚笑意的沈青嵐,面色鐵青。

沈青嵐並沒有等薄宗石的回答,彎身從花束堆中,找到一根斷了半截的極細白銀絲,臉上的笑容漸深道:“我當時心道奇怪,爲何薄夫人棺槨上要擺花束了,原來這一切都是爲了弄出所謂的‘死人說話’指控我是兇手!”轉動着銀絲,對着衆人道:“那我們再回顧一下,死人如何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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