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公主遷居公主府的消息一傳出去,自然是反應各異。
公主不曾出閣,竟然就已經有了公主府?
當然,如果是尋常的公主,衆臣自會上摺子認爲此舉有失體統。
可問題是,這位榮華公主可是先帝的嫡女,如果不是因爲皇上格外寵愛她,根本就不可能會選了這樣豪華的一座府邸給她的。
皇上這麼做,無非就是不想讓榮華公主睹物思人。
“傾月搬去公主府也好,免得總有一些個風言風語。”老太爺輕咳了一聲之後,表了態。
外頭的花卉開得正豔,春意正濃,繁花似錦。
可是老太爺這屋子裡,卻是憑添了幾分的落寞。
先是宋子夜的離京,再是最親的外孫女也要搬到府外去住,老太爺心裡頭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父親,原本她的意思是悄悄搬過去也就好。可是皇后的意思是要大擺筵席,傾月是晚輩,總不能拂了皇后的面子。”
梁氏說這話,是爲了避免老太爺以爲李傾月不顧及他的感受,這個時候,竟然大肆慶祝,總是有些不妥的。
“傾月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住在公主府,總比住在宮裡頭要安穩。一個孩子家,哪裡有那麼多的心眼兒與宮中的那些個妖魔鬼怪鬥?”
梁氏淡淡笑了,“是呀,夜兒走之前,也是不放心這個妹妹呢。原本老爺的意思是想着爲二人請旨賜婚呢,不想傾月並不大樂意。老爺爲此事,也有些鬱悶呢。”
李傾月不同意這門婚事,似乎是在老太爺的意料之中。
他知道那個丫頭絕非池中之物,再加上當年的事情,只怕,這孩子的心魔有些重。
尋常的男子,怕是根本就走不進她的心的。
募地,倒是想起了那位風光霽月的國師大人了。
老太爺失笑着搖了搖頭,那位高高在上,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國師大人,又怎麼可能會看上了一個復仇之心如此重的傾月?
而且,國師效忠的人是皇上,而李傾月最終的那個仇人,可不就是皇上嗎?
“行了,你且去吧。記得在庫房裡挑幾件兒襯心的賀禮給那丫頭送過去。”
“是,父親。”
梁氏嘴上應了,可是身子卻並未動,看樣子,似乎是有話難以啓齒。
“還有事?”
梁氏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回父親,二弟那院子裡,一直沒有一個主事的主母,只怕也不成樣子。前些日子,有不少的夫人就問過我的意思。只是被我推了。如今您的傷情也穩當了,只怕今日宴會上,還會有夫人再提及此事,您看?”
“既然是二房的事,你就去問過他的意思就成。爲父年紀大了,管不了這麼多了。”
“是,父親。”
這話裡竟然是大有不想再管二房的意思了。
也對,想想這二房這些年來,似乎是也沒少讓老太爺生氣,如今沒了那個齊氏,後院兒倒是安靜了些日子。
梁氏纔出了二門,就看到了候在大廳的宋嬌。
宋嬌一襲淺色的裙裝,領口和袖口都是潔白的翻邊兒,然後上面繡了幾朵淺色的小碎花。
頭上只頂了一支玉簪子和一支金釵,耳朵上空着,手腕上也只有一個玉鐲子。
“嬌兒,你怎麼在這兒?”
宋嬌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晚輩禮,“伯母,聽聞今日是堂姐喬遷新居的日子,所以,嬌兒也想跟着過去看看。”
梁氏略有不悅,眉頭輕蹙,“嬌兒,你才喪母不久,實在是不宜參加這樣的宴會,若是去了,人家只會說你不孝。你可明白?”
宋嬌的一張小臉兒略有些白,輕咬了一下嘴脣,還是很堅定地說,“伯母,您說的,嬌兒都明白。可是母親是那樣沒的,我們這一房裡也給護國公府落了臉面,嬌兒不過是想着借這個機會與堂姐同修舊好罷了。還請伯母成全。”
梁氏聽着真心覺得這個宋嬌演戲的本事夠可以的!
什麼重修舊好?
她們兩個什麼時候這感情就和睦過?
如今李傾月搬去新府邸了,她還想着上門去鬧騰?
你這一身的素衣,面容還如此憔悴,你確定不是爲了給人家添堵去的?
“好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過去後,會跟傾月說的,你就先回去吧。瞧瞧你這一身單薄的樣子,風一吹就跟要倒了似的,還是好好地歇息歇息,調理一下。”
宋嬌還欲再說,梁氏卻不肯再給她機會了,直接轉了個身,離開了。
宋嬌心有不甘,可是看着梁氏就此離去,她卻什麼辦法也沒有,只能幹瞪了眼睛,一跺腳,猛地轉身,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宋嬌走後,拐角處一抹不起眼的小身影閃過,望着大門的方向,似乎是若有所思,眸光匆匆一瞥,也跟着離開了。
榮華公主府五個燙金的大字,在陽光的照耀下是熠熠生輝,據聞,這五個大字,還是皇上親筆所書,這份兒榮耀,自然不是哪位公主都能享有的。
皇后娘娘親自安排的,這公主府的宴會,賓客自是不少。
李傾月仍然在自己的主院春華閣,綠袖爲其上了妝,妝容略淡,這是李傾月自己的意思。
如今外祖父還因傷在牀,自己若是打扮得太出挑了,只怕反倒是引人注意。
可是這樣的場合,自
可是這樣的場合,自己若是不施粉黛,又未免顯得太過不羈,也是對於今日所來賓客的無禮了。
“公主,您穿這件可好?”綠嫵拿了一套衣裳過來,不是宮裝,而是簡單中又不失大氣的衣裙。
上面的金鳳繡得那叫一個漂亮,特別是那雙鳳眼,簡直就像是活靈靈地伏在了這套衣裙上一般。
“嗯,就這套吧。頭飾不要太複雜,這套衣裳簡約貴氣,頭飾儘量地選一些玉飾。”
“是,公主。”
華姑姑是公主府內的管事姑姑,這會兒正在前面迎接賓客,如今從護國公府裡搬出來了,華姑姑身上女官的氣度,立馬再提了一個層次。
華姑姑感覺得到公主對她雖然是有所防範,可是卻也不失敬重。
至少,這公主府一賜下來,公主立馬就將管家權相應地吩咐了下來。
願意將公主府庫門的鑰匙交給她來保管,可見公主對她,是日漸滿意了。
今日的宴會,因爲事先收到了消息,皇上和皇后都會來,華姑姑自然是不敢掉以輕心。
無論是從外頭的守衛,還是到今日宴席上的一滴水一滴酒,都不能出任何的差錯。
李傾月對於這樣的宴會,是沒有太大的興致的。
可是誰讓自己是榮華公主呢?
既然自己享受了這個身分所帶來的尊榮和富貴,就同樣地得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和麻煩。
而這一類的宴會,對於李傾月來說,就是一種可有可無的麻煩。
她心裡很清楚,皇后對這次的宴會如此上心,必然是有她的理由。
無緣無故,怎麼可能會突然對自己這麼好了?
好在這裡的人手,基本上還都是自己的人,除了皇上派來的那些,其餘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心腹,倒也不擔心皇后在這裡耍什麼花招。
怕的,倒是皇后不肯有所動作纔是真的。
李傾月想要對付梅家,最好也最快的一個法子,便是先將皇后拉下馬。
只要梅家沒有了這位尊貴的皇后,那安王嫡長子的這個名頭,怕是就要改一改了。
如此一來,靖王上位的機會,似乎是更大了一些。
李傾月的脣角彎了彎,不知道,如果劉義知道了她的這層想法,是不是應該好好地感謝她?
安王和靖王兩位王爺也都來了。
等到時辰也差不多了,李傾月這才走出了自己的春華閣。
蒼溟的國風開放,如今又是如此盛大的宴會,故而並未將男、女席隔開,反倒是分成了兩列,一左一右,既清楚,又能讓人們相互多看兩眼。
李傾月雖然回京的時日也不短了,可是真正見過其真容的人,還真是不多。
如今她一席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身前的一隻金鳳繡得栩栩如生,特別是那金閃閃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還真是晃得人眼睛疼。
脖子上戴了一條孔雀綠翡翠珠鏈,左手腕上戴了一支金鑲九龍戲珠手鐲,整個人就宛若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讓人全都看呆了眼。
在場無論男女,看到這樣尊貴且又絕美的李傾月,嘴巴里都像是被人寒進了一顆雞蛋,合不上嘴了。
只見她膚色白晳,臉頰微微泛紅,一雙美目,似是那夜空的繁星,像是那黑色的曜石。
蓮步輕移,嫋嫋婷婷,姿態優美清雅,宛若畫中的仙子,飄然而至!
直到李傾月在主座坐定之後,衆人才恍過神來,連忙起身跪拜,“給榮華公主請安!”
李傾月叫了起,眼睛看向了安王和靖王。
“不知兩位兄長也來了,是榮華失禮了。”
“妹妹客氣了。我們既是堂兄妹,便是一家人了,何必拘泥於那些禮數。”靖王先一步回道。
安王也跟着笑了笑,“今日是妹妹喬遷之喜,我們幾個做兄長的,自然要來。”
因爲這裡再沒有了其它的長輩或者是主母,所以,梁氏便很自然地擔當起了主事兒人的差使。
“華姑姑,時辰也差不多了吧,還是先請大家入席吧。”
“是,宋夫人。”
李傾月看了一眼衆人,朱脣輕啓,“聽聞今日皇后娘娘還要過來,就請大家再稍待一會兒。華姑姑,先上些茶點瓜果,另外,皇上賞下來的那些舞姬,也可以先過來讓大家先睹爲快。”
“是,公主。”
“聽聞安王兄已經有了未婚妻,想來,這成親的日子也就快了,妹妹在此先以茶代酒,敬安王兄一杯了。”
“多謝妹妹了。”
安王李奇笑意不達眼底,看向這個堂妹的眼神裡更是多了幾分的探究,他很確定,這位堂妹絕對並非是真的只如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知禮佛誦經的普通女子。
話說回來,能在庵堂靜靜地待了十年之久的女子,又豈會簡單了?
靖王似乎是比安王更放得開,神態肆意,時不時與旁人說幾句,還大笑兩聲。
很快,便有內侍過來稟告了,“啓稟公主,皇上的龍攆和皇后娘娘的鳳攆,都已在百丈之外了。”
衆人哪裡還敢再坐,齊齊起身,跟隨着榮華公主和兩位王爺,一路就到了中門前。
李傾月沒想到皇上竟然真的會過來,更沒想到,皇上的龍攆內,還會多出來了一雙玉手,正是蘇貴妃的。
這下子,可是明晃晃地在打皇后
地在打皇后的臉呀!
皇后的鳳攆在後,按規矩,還要離龍攆多少步,是不能離得太近的。
可是現在皇后纔剛從鳳攆上下來,皇上竟然親自扶着蘇貴妃出來,而且,還先接過來了一件兒披風,親手給她披上了。
“朕可是來晚了?”皇上的心情極好,一手攬着蘇貴妃的腰,一面看向了李傾月。
“回皇上,不知聖上駕到,榮華不曾遠迎,實爲失禮。”
事實上,李傾月早就收到了消息,可是一直不能篤定皇上會真的帶着蘇貴妃出宮。
現在親眼看到了,這纔算是眼見爲實了。
“好了,都進去吧。別因爲朕來了,你們就都拘束起來了。”
“皇上請。”
榮華公主的喬遷之喜,竟然連皇上都親自來了,若說榮華公主不得聖寵,誰還會信?
更離奇的是,久居宮中,不曾露面的蘇貴妃,竟然也一起來了?
這可是天大的一個消息!
蘇貴妃對於衆人來說,那簡直就是一個傳奇般的存在。
說她媚主吧,人家的孃家人似乎也並沒有被皇上下旨當多麼大的官兒,但凡是年節之時,蘇家也的確是些賞賜,可是這些都與朝政無關呢。
說她並非是妖妃吧,可是她又一人獨霸後宮。
自她進宮之後,無論是之前皇上所寵愛的那些妃嬪,還是後來新選秀進宮的姑娘們,沒有一個人能得皇上眷顧的。
就連初一、十五當去鳳舞宮的不成文的規矩,皇上都給改了。
所以說,人們對於這位蘇貴妃,那真是有着極爲濃烈的好奇心。
不過,現在看到了蘇貴妃本人,覺得的確是美人兒,可是,倒也不至於霸着皇上的寵愛這麼多年吧?
“啓稟公主,國師大人到了。”
轟!
又一個極具爆炸力的消息出來了。
榮華公主搬家,竟然還勞動了國師大人?
一時間,這在場的貴女們看向李傾月的眼神裡,那可是什麼樣兒的都有了。
羨慕的、嫉妒的、不甘心的等等,總之,就是顧白的到來,既讓這些貴女們芳心大悅,能再一睹國師的尊容了,同時,又讓這些貴女們擔心了幾分,生怕國師會相中了榮華公主,那樣一來,她們豈非是沒有機會了?
李傾月也愣了一下,沒想到顧白會來。
皇上面上亦有幾分的詫異,“難得,國師向來不願意與朕同宴,說是太過拘束,想不到,今日他竟也來了。”
說話間,便見一名丫環引着路,那丫環可都是從宮裡出來的,此時亦是面上一片緋紅,羞怯的模樣,真是讓人看了心癢。
再看她身後跟着的那一襲白衣的男子,神態從容優雅,步履輕慢,好似是踏雲而來,又似是謫仙下凡,不過匆匆一現。
在這種場合下見到顧白,李傾月只有一個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那就是堵心!
明明上次還非要讓她負責,這會兒見面,就不知道又勾走了多少少女的心,這廝簡直就是一個禍害!
李傾月磨磨牙,暗道,不行自己就勉爲其難地把他收了吧,免得他再總是出來禍害單純無知的小姑娘。
“給皇上請安。”
“免禮。顧白,朕可是難得能與你一同飲宴,哈哈,看來,今日朕是來對了。”
顧白淡淡一笑,剎那間恍若雲開月明,不知道多少姑娘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李傾月清了清喉嚨,“華姑姑,引國師落座吧。”
“是,公主。”
顧白這才聞聲看過去,衝着正在瞪他的李傾月輕輕點頭,再附上一笑,這一舉動,不知道又惹來了多少人的豔羨。
李傾月這會兒真想找個人把他打暈了,然後扔回玄清宮算了。
生怕自己的日子過地太太平了?
總算是坐定了,李傾月輕瞄了一眼過去,華姑姑會意,立馬就吩咐人開始上了酒菜,與此同時,早先皇上所賞下來的舞姬們,也都開始隨樂而舞了。
因爲有了顧白的加入,在場的這些男子們,似乎是也都矜持了三分,不敢再高聲闊論,甚至是連笑一笑,都十分的小心了。
倒不是顧白不喜歡這個。
而是在場的男子們大多也都知道,這顧白是京城多少姑娘的夢中人,有他在,他們做什麼,只怕都是陪襯。
所以,乾脆就少說話,多吃菜。
顧白對於這些絲毫不予理會。
席間只敬了皇上一杯酒,而後又敬了李傾月一杯,至於皇后,則是直接就被他給無視了。
一曲畢,皇后看得是心裡頭幾乎要嘔出血來!
她與蘇貴妃一左一右坐在了皇上身側,可是來了半晌,皇上的眼中也就只有這個蘇貴妃,壓根兒都不曾看她一眼。
皇上無視她也就算了!
更可氣的是,這個國師也敢無視她,她這個皇后當地也未免太窩屈了些。
皇后心中雖氣,想着今日還有大事未辦,忍了忍,攤開手看着掌心那道紅印子,先前不覺得疼,這會兒一鬆開了,倒是有幾分感覺了。
“皇上,婉婕妤聽說榮華搬進了公主府裡,原本也想要過來恭賀的,只是這身分使然,所以臣妾並不曾允了她。不過,婉婕妤還是再三懇請臣妾,代向榮華送上一份厚禮呢。”
“婉婕妤也算是她的姨母,
她的姨母,理所當然。”皇上的語氣裡聽不出喜悲,不過看樣子,似乎是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皇后也只是笑着命人將東西呈了過來,是一對兒金鑲玉的鐲子,還有一些個女孩子家常用的小玩意兒。
李傾月吩咐綠袖將東西收了,又說了些場面話,這一事,也就算是揭了過去。
等到宴會過半,李傾月看到皇上龍心大悅,也飲了不少酒,眸光微暗,正巧綠嫵過來,在她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傾月的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大意也就是什麼也不要做,靜觀其變了。
皇后在一旁仔細地觀察着,看着皇上也飲了數杯,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
“冷秋,不是說樂工局新排了曲子嗎?本宮還想着讓她們在這裡給榮華慶賀慶賀呢,怎麼到現在也不曾看到?”
“回娘娘,奴婢這就去催催看。”
李傾月的眸光一寒,皇后要對付蘇貴妃,這手段竟然使到了她的公主府上,看來,有些人還真的是欠教訓了!
不過,眼下她倒是十分好奇,一會兒若是那幾人露了臉,皇上到底會是何反應?
李傾月隱隱覺得,之前自己一直不曾想通的問題,或許,今天,或許就會有個答案。
是以,對於皇后的計策,她現在非但不急着阻攔,反倒是更想看看,到底能將皇上給逼成什麼樣兒!
曲風一變,再上來的舞姬們,無論是舞衣還是模樣兒,都是令人驚歎不已。
李傾月也順着他們的眼光看了過去,這些舞姬可謂個個都是美人兒,特別是那眉眼之間,似乎還極其相似,總不會是一個大家族裡出來的吧?
李傾月刻意低了頭,因爲在那些人的臉上、表情上,她似乎是看到了十年不曾再見的影子。
這些人,無一例外地,都與母后有着這樣或那樣的相似!
其中那領舞之人,其樣貌更是與母后有着六七成的相似。
李傾月用眼角的餘光悄悄地打量着皇上,皇上這會兒正在跟蘇貴妃說着悄悄話,對於這纔上來的舞姬,似乎是還不曾多看。
“蘇妹妹,你瞧着樂工局編排地如何?”皇后適時地開口,皇上也不好再與蘇貴妃咬耳朵,待坐正了身子一瞧,眼睛都直了!
果然!
皇后脣角泛起了一抹冷笑,皇上呀皇上,想不到時隔多年,您對宋玥那個賤人,還是癡心不改呢!
除了皇上之外,最爲驚詫的,便是梁氏了。
宋玥是她的小姑,她自然清楚地記得宋玥的樣貌,下意識的,她就將頭轉向了李傾月。
待看到李傾月一片茫然的眼神後,梁氏的心頭一顫,今日之事,到底是衝着誰來的?
那舞姬的姿勢極美,身段兒亦好,再加上了受過訓練的那種如媚如絲的眼神,真真是能把一個男人的魂兒都給勾沒了。
皇上會有如此反應,梁氏並不意外,只是,看向了李傾月的眼神裡,難免就多了分擔憂。
好在先後逝世已經十年,今日前來飲宴的,又多是不曾親見過先後樣貌的。
不過,總有人會看出幾分的不同來。
“姐姐你瞧,怎麼這位舞姬與榮華公主竟是生得有幾分相似?”
李傾月擡眼望去,是梅家的小姐梅沁芳。
做出了那樣沒臉的事情,竟然還能出現在了這等場合,她是該說這個梅沁芳的臉面太厚了呢?還是該說梅家的人,心都太粗了呢?
梅沁瑤微微擰眉,“妹妹莫要亂說。天下相像之人不在少數。再說那位舞姬,也不過就是眉眼間略像而已。”
對面的樑鈺撫掌而笑,“正是如此。若是每個人與每個人生得都完全不同,那豈非是太嚇人了?”
樑鈺話落,席間倒是響起了幾許笑聲。
的確,人的五官也不外如此,就算是長相不同,也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
更何況是美人了?
但凡是美人,不都是大大的眼睛,挺俏的鼻樑嗎?若說美人間有幾分相似,倒也是再合理不過。
此時有人開始仗着膽子擡眼看起了上位的皇后和蘇貴妃,這二位娘娘之間,若是細看,不也一樣是有幾分的相像?
樑鈺的一句話,也算是替李傾月解了圍。
顧白湛藍色的眸子往樑鈺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是閃過了一抹犀利,不過是眨眼間,又若無其事一般地低頭飲茶,閒閒自在。
經過了底下的這陣騷動,皇上也終於不再看着那名美人兒發呆了。
原本握着蘇貴妃小手的大掌,突地,就緊了一下。
蘇貴妃似乎是有些吃痛,不過只是微擰了擰眉,並沒有叫出聲,眼神中帶有不解地看向了皇上。
一曲畢,堂內寂靜無聲。
皇上似乎是看中了這名美人兒,可是面上的表情卻實在是不像高興的意思。
一旁的皇后也有些吃不準皇上到底在想什麼了。
“跳的好!何公公,賞!”
“是,皇上有賞。”
話落,底下的人這纔敢明碼地叫起好來。
李傾月看着那幾名舞姬跪下謝恩,皇上的眼神是緊緊地追隨着那名領舞之人,心中突突直跳,難道,當年這位皇叔心中念念不忘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后?
心下一緊,寬大的衣袖內,一雙小手早就緊緊地絞在了一起,各種
一起,各種各樣的猜測,一下子便突然地襲捲着她的大腦。
冷靜!
冷靜!
一定要冷靜!
李傾月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現在自己不能露出絲毫的端倪,畢竟,前塵往事,並不是她所瞭解的。
“你叫什麼名字?”皇上沉穩有力的聲音響起,李傾月腦中的那根弦,繃地更緊了。
對面的顧白自然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緊張和困惑。
當年他住進玄清宮時,可沒少見過先後,所以眼前這名舞姬與先後的那幾分神似,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回皇上,奴婢雪顏。”
“雪顏,倒真是好名字呢,真是人如其名,膚白勝雪呢。”皇后誇讚的話一出,倒是令現場的氣氛鬆緩了不少。
李傾月當然也感覺得到,這個雪顏的與衆不同,她並非是生得與母后多麼相像,而是她的眼神,還有剛剛的舞姿,的確是與母后有着極其相似之處。
皇上微微垂下了眼眸,看了一旁的蘇貴妃一眼,“時候不早了,你出來的也夠久了,朕先陪你回宮吧。”
蘇貴妃懵懵地點了點頭,就像是一個完全沒有主見的布娃娃一樣,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離開了。
離開大堂前,皇上的腳步頓住,低頭與何公公說了幾句話。
皇后見此,脣角勾起一抹笑,早知道宋玥對他的吸引力如此之大,就應該早些用這一招的。
想到他們辛苦了這麼久,總算也是沒有白費。
果然,何公公派了身邊的內侍,直接就將那個叫雪顏的女子帶走了。
李傾月知道,今日公府府的宴會,根本就只是爲了給皇后搭這一座戲臺罷了!
如今戲唱完了,該走的,也便都走了。
皇后與皇上先後離開,使得一些年輕的小輩們,總算是敢開口說話了。
只不過,出聲的,大部分都是女子。
宴席畢,李傾月出了口長氣,這等宴會,倒還真是耗費一個人的精力呢。
顧白原本不急着走,想要與她好好說會兒話,可是無奈他不走,那些個貴女小姐們也不走,沒辦法,在李傾月一撥接一撥的眼刀子下,顧白只能先走了。
只是走之前,沒忘了把樑鈺也一道拉走。
樑鈺原本打算多留一會兒,看看能不能從李傾月這裡順走些好茶葉呢,哪知道被國師大人點了名,這不去也得去呀。
“公主,今日那位舞姬?”綠袖有些擔心,雖然她不太清楚這裡頭到底有什麼貓膩,可是看到了公主的神情不對,十有八九,就與那位舞姬有關。
“舅母不是還沒走嗎?請她到春華閣。”
“是,公主。”
梁氏的確是拖着一直沒走,原本是想着她是公主的親舅母,總要先幫着送送客人。
可是那名舞姬的出現,讓梁氏的心裡,徹底沒了底。
一進到春華閣,梁氏便看到了早已換下華服,只着素色衣衫的李傾月,“外頭的賓客們也走地差不多了。你可是累了?那就先好好歇着,舅母明日再過來幫你看看還缺什麼。”
“舅母,您今日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李傾月問出這句話,並沒有避着華姑姑。
“傾月?你?”
“那個雪顏,是不是與母后生得很像?”
梁氏一時語塞,當真不知道要怎麼說了。
李傾月的眸子裡流露出淡淡的哀傷,十年過去了,可是自己親生父母的音容笑貌,怎麼可能就此忘掉?
“舅母,母后離世時,我雖只有六歲,可也記事了。我清楚地記得母后的一頻一笑,還記得她的一些小習慣。我甚至還記得那年父皇過生辰,母后單獨跳舞給父皇看,那個時候,我和哥哥就躲在了角落裡偷偷地看着。”
李傾月說着,眼角泛酸,一滴淚已是輕輕滑落。
“今日那名舞姬所跳地,雖不能說與母后跳得一模一樣,可是那神態,還有那支曲子,儼然就是母后的再現。”
“傾月,你快別哭,好孩子,你想問什麼就問。只要是舅母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絕不瞞着你,好不好?”
李傾月這才點點頭,綠袖看了一眼主子,隨後便都退了出去,華姑姑知道這是孃兒倆的體己話了,她不能再聽。
“舅母,您先坐。”
兩人倚身而坐,梁氏也拿出帕子來輕輕地拭了一下眼角。
“要說你母后也是一個可憐人。她出閣前,其實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就是當今的皇上,你的皇叔。”
梁氏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飄離,似乎是陷入了一段極爲複雜的往事之中。
“當年他們二人情愫暗生,我與你舅舅也都心存成全之念,只是不料,就在他要上門提親之時,一道聖旨,將他們二人徹底地分開了。”
“月兒被指婚給了太子,成爲東宮之主。而太子當年對你母后,亦是十分傾慕。常常爲她譜曲撫琴,只爲能博她一笑。”
“次年,月兒嫁入東宮,數月之後,月兒一直不曾有好消息傳出,我與你外祖母難免有些着急,東宮的太子妃,豈是那麼好當的?沒有子嗣傍身,指不定將來會是什麼樣。”
“月兒幾次三番地不肯說,後來我們才得知,她與太子,一直不曾同房。”
李傾月聽得一愣,當年竟然還有這麼一說?
“後來,我
“後來,我記得你母后生下你之後,我與你外祖母進宮去探望,你母后一臉幸福地對我們說,皇上就是她的良人。她既然進了宮,成了他的女人,那就要好好跟他過日子。”
李傾月大概也聽明白了,也就是說,一開始與母親相戀的人是皇叔,可是後來卻是父皇娶了母親。
不僅如此,父皇是真的心儀於母親,所以纔會在成婚數月之內,一直讓母親保持着完璧之身,也因此,贏得了母親的敬重和傾心。
難道說,後來皇叔篡位逼宮,竟然還與母后有些關聯?
李傾月不免想到了當初她在南宮家拿到密旨的時候。
當時,南宮宗輝說是在宮變之前,就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要他們全力護得自己和宋家人的安全,難道,那個時候,父皇就已經猜到,皇叔是不會對宋家人下手的?
想到了旨意中特意題明,一旦自己帶了龍羽令現身時,南宮家族,勢必全力相赴。
原來如此!
父皇早已料到了皇叔會發動宮變,可是不知何故,卻不曾下旨命南宮將軍入京勤王,反倒是讓他保存實力,只等之後自己上門來尋。
父皇想必也是猜到了皇叔對母后的情根深種,所以,定然不會對她下手吧?
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想想後宮那麼多的皇子公主斃命,唯她一人活了下來。
難道,皇叔對母后的執念,竟是如此之深?
可若是如此,那這個蘇貴妃又如何解釋?
“你皇叔對月兒一直不肯死心,後來,無意中得知他們的婚事被攪,都是因爲梅家從中作梗,所以,自那以後,便對剛剛有了身孕的梅氏冷淡了起來。”
難怪她總覺得皇上對梅家的態度很複雜呢?
原來如此。
當初若不是他們鼎力相助,只怕皇上也坐不到那個位子上。
可是同樣的,當初若不是他們梅家橫插一槓,那麼現在他就可以與心愛之人雙宿雙飛了。
只是,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如果?
“皇后可知道皇上知曉了當年的真相?”
梁氏搖搖頭,“看情形,應該是不知道的。當初你都已經三四歲了吧?我記得一天晚上,他喝多了,便跑到我們府上來找你舅舅訴苦,說他想念月兒,說他終於知道到底是誰算計了他,可是卻無力迴天,再也不可能與月兒雙宿雙棲了。”
“傾月,你想知道的,舅母都告訴你了。當年的真相,大致就是如此了。皇上是個心機極重之人,即便他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也沒有徹底地冷落了梅家,反倒是利用了梅家的勢力,順利坐上了那個位置。”
李傾月的眸光乍寒,殺她父皇,害了她那麼多的兄弟姐妹,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都是不可饒恕的!
“舅母放心,我心裡有數。陳年舊事,我不會在皇上面前提及的。”
“嗯,那就好。”
李傾月對於梁氏突然告之的真相,實在是一時難以接受。
想到了母后死在了熊熊大火之中,自己雖未親見,可是隻要一想到了這個,就會忍不住渾身發抖。
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原因,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李傾月,都一定不會放過他!
一個,也別想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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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猜,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