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兩個人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着,餘祈還是淡定地該幹嘛就幹嘛。
四個小時眨眼就過,方嘉南手枕着額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見餘祈換過衣服準備下班,樑歡動了動坐得太久而有些僵硬的筋骨,撲了過去:“餘祈,咱們去看電影吧。”
“呃,抱歉,我還要回家。”
“遲點回去又有什麼關係。再說了,今天我生日,都沒有人陪我過,我好可憐的。”眼淚說來就來,樑歡泫然欲泣地看着餘祈,輕咬住下脣。
餘祈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生日”這個詞了,自媽媽去世後,他再也沒有過過一次生日。 壓下心底莫名的苦澀,他勉強笑道: “你還是快回家吧。你家人一定在等着了。”
“哦,他們啊,前幾天帶着弟弟去澳洲旅遊了。”收回可憐兮兮的表情,樑歡淡淡地道,心裡卻忍不住給自己的演技點了個贊,寥寥數語便把自己塑造成了備受家人冷落的不得寵長女形象。
只可惜,再好的演技也抵不過方嘉南下一秒的拆臺。
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的方嘉南嗤笑道:“蠢貨,假的,不要信。”
餘祈:“......”他還真的差點就信以爲真了。
送走兩座大神,餘祈卻還不想走,留了下來繼續幫許淨整理櫃檯。
許淨大概猜到餘祈有心事,放下手中的報單,單手撐着臉頰,看向餘祈精緻的眉眼,“說吧,年紀輕輕,有什麼心事呢?”
“......”嘴裡頭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講,在舌尖上百轉千回,但他還是選擇什麼都沒說。餘祈不是一個喜歡傾訴的人,很多事,他更習慣於鬱積在心裡,自己給自己開解。
對此,許淨也只是輕嘆一聲,便不再過問。
回到陸宅,難得陸跡還沒回來,餘祈也暫時鬆了口氣。他還沒想好要怎樣面對陸跡。
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飯,刷完一張高考真題試卷,餘祈洗洗刷刷,便躺在牀上等待着入睡。
或許是因爲陸跡不在身邊,餘祈徹底敞開了思緒。他不否認自己今天情緒的失常,有一部分是因爲陸跡,但更多是因爲他的媽媽。
從上輩子遙遠的記憶中,能拾取到關於媽媽的回憶其實已經很少。
他曾看過媽媽珍藏的她年輕時候的照片,眉如遠黛,膚白如雪,是個極爲標緻的美人。後來即使纏綿病榻多時,美貌也不減分毫。
那股子風姿是生長在富貴之家的人才能夠培養出來的,但媽媽很少提起從前,更多的是教他讀那些唐詩宋詞,風花雪月。
噢,對了,她還會在興致來時,坐在玻璃窗邊,彈她喜愛的鋼琴曲。也曾教過餘祈,但餘祈實在沒有藝術天賦,只能作罷。
這個優雅了一輩子的女人,大概做過的最離經叛道的事,便是在年輕時愛上了窮小子餘幀。甚至不顧家裡反對,義無反顧地逃家跟着餘幀走了。
然而諷刺的是曾信誓旦旦說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餘幀最後卻沉迷於賭博,散盡了家財,一家三口從此居無定所,甚至媽媽被診斷出患了乳腺癌後也沒辦法得到完備治療。
媽媽將自己的一生託付給了愛情,而這所謂的愛情給她帶來的卻是死於病痛的折磨。
不是局中人,不論局中事。
餘祈其實是個隨遇而安的人,這點與他的媽媽很相似。算了,順其自然吧。沉入夢鄉之際,餘祈迷迷糊糊地想着。
餘祈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跟着父親東躲西藏的日子,然後畫面一轉,躺在病牀上的媽媽虛弱無力地對他說,小祈,不要恨你爸。一遍一遍地重複,似魔咒一般把餘祈困在一個透明籠子裡。餘祈想奮力掙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猛地睜開眼睛,正對着陸跡面露憂色的臉,餘祈一時之間還沒從夢境中清醒過來,怔愣住了。
陸跡鬆開按住餘祈身體的手,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問道:“怎麼了?剛纔你身體一直在亂動。是做噩夢了嗎?”親暱的態度拿捏得剛剛好。
餘祈沉默地搖搖頭,不發一語。
陸跡也不在意,輕輕地揉了揉餘祈柔順的頭髮,“那你先一個人好好靜靜,記得出來吃早飯。”說完,便離開房間了。
聽到門被輕輕闔上的聲音,餘祈從牀上坐起來。鬆開剛纔一直藏着被子下緊緊握着的拳頭,把臉埋進攤開的手掌中。他確實是需要一個人靜靜,好理清腦中亂如麻的思緒......
十幾分鍾後,從房間裡出來的餘祈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沒心沒肺的撲到餐桌前,興高采烈地說:“早上好,陸先生。”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陸跡知趣地沒有問下去,而是配合地笑了笑,“早。”
自那天的噩夢事件後,餘祈對陸跡的態度也恢復成往常一樣。而他本以爲自己會繼續與上輩子的自己割裂開來,沒想到又有了交集。
吃晚飯的時候,陸跡突然開口讓餘祈下週星期二陪他一起出席一個Party。餘祈驚訝了一下,卻猝不及防被嘴裡的飯粒嗆到,引來劇烈的咳嗽。
待餘祈平復下來氣息,陸跡便遞給他一杯溫水,問道:“有什麼問題嗎?”他以爲餘祈是因爲緊張,復又笑着安慰,“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在。”
餘祈默默地點頭。上輩子跟陸跡出場了那麼多次,對這種事早就遊刃有餘了,他只是有點驚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