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是皇宮中最荒涼的地方因爲那裡沒有主人的進駐因爲不論是皇帝還是段錦睿都下意識地不想要去那裡但是鳳藻宮更是皇宮中守衛最森嚴的地方比之皇帝居住的寢宮也不遑多讓
但是現在這個除了皇帝和太子能夠自如進入的地方在今日卻是多了幾位不速之客
段錦睿的臉色蒼白了一瞬對着那個十幾個被制住的人之中顯然是爲首的面目平常之極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對方眼中滿是有負於他託付的愧疚與不安
心底有些瞭然又有些悲涼他已經決定對柳墨言放手這幾個人是他留下的僅有的守在邊關守在柳墨言身邊的幾個暗衛了只是想要保護他的安全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不論你是王侯將相還是草民黎庶都逃不過一死他只是爲了自己僅有的一丁點兒私心而矣
閉了閉眼睛卻原來自己的父皇連這樣的私心都是不允許的段錦睿的腦子裡飛速的思考着他派出去的這幾個人都是絕對忠心於他的高手段穆恆能夠將他們壓到這鳳藻宮壓到他面前顯然根本不像是他所想的那樣對柳墨言和自己的關係放心從而不再關注那個心中的少年到現在還存在危險之中
“多謝父皇將兒臣這幾個手下召回兒臣帶回去之後自會再行教導一番”
段錦睿的反應說起來有些平淡段穆恆挑了挑眉頭他還以爲自己這個兒子會和自己翻臉進而質問呢真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先意外一下子
“他們也只是聽令行事做些什麼也都是執行主子的命令罷了睿兒你難道不想要對爲父說些什麼嗎”
段穆恆開口到明黃色的常服颯颯着風聲那一縷縷聲音在段錦睿耳邊鼓盪:“兒臣駑鈍不知父皇是何意兒臣若是哪裡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請父皇直言”
雖然都是心知肚明但是說與不說卻是兩碼子事情有些事情說出來便真的失去了最後能夠退步的餘地了
皇帝手一揮吩咐趙索:“將他們都帶下去教教他們何爲忠心然後便放了吧”
趙索暗中鬆了口氣顯然下面皇帝要和太子說些什麼私密的話知道的越少他便越安全伴君如伴虎趙索的位置不得不小心
“知道爲父爲什麼要帶你來鳳藻宮嗎”
等到方纔身邊的人都快速退下這裡只剩下了段錦睿和段穆恆兩個人之後段穆恆沒有直面回答段錦睿的敷衍也沒有動氣卻是撫摸着身邊那冰冷的鳳案緩和了眼中的凌厲
鳳藻宮是段穆恆的禁忌也是段錦睿的禁忌杏黃色衣袍的太子漠然無聲段穆恆也沒有期待自己沉默的近乎於無聲的兒子在這種時候會給出些什麼迴應因爲與段錦睿一起站在這曾經喧囂華美的宮殿之中思念與愧疚洶涌讓他沒有絲毫的閒暇去在意很多事情了
“你是朕與惠兒唯一的孩子懷你的時候惠兒便一直很憧憬以後能夠含飴弄孫的樂趣朕也很期待……”
段錦睿隱隱約約明白了段穆恆今天這一出是要做些什麼心底苦澀的厲害便是早已經做出了決定便是心底純粹的感情已經沾染了瑕疵他總是不想要主動染上更多迷濛霧氣的
段穆恆繼續自語:“可惜惠兒紅顏薄命早早地便去了只剩下你我父子兩人還有這座冷冰冰的宮殿……”
他的面上糾結苦痛再不掩飾眼角甚至有些許紅意
段錦睿猛地擡頭:“父皇你現在身邊有皇貴妃還有無數的美人兒女……”
淡淡的滿是怨言的話語卻被平靜至淡漠的聲音語氣訴說比起厲言指責卻是更加讓人心底難受
段穆恆收回了手冷笑一聲:“朕承認的妻子只有惠兒一人正如同朕承認的子嗣也只有睿兒你一人一般”
“真應該讓皇貴妃看看父皇現在的樣子……”
段錦睿不知道該爲了自己慶幸還是該爲了那些一直看不透的人悲哀
帝王面上再也沒有了方纔那層溫情的面紗而是冷酷執拗甚或者應該說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偏執:“朕要惠兒的孩子坐上帝王的寶座朕要我們的子孫繼承這萬里江山朕給與惠兒的會是永世的榮耀”
那個男人無法給與他心愛的女人任何東西只有自己不論是生前死後都會讓惠兒成爲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所以不論你這些日子在朝堂民間做些什麼只要你想要登上那個位置朕都會幫你……”
眯了眯眼睛兩個人心照不宣的默契第一次訴之於口:“你現在必須要有一個子嗣一個身份高貴的嫡子”
段錦睿的太子之位實話來說但憑藉着段穆恆對他的偏愛只要等到彤箬生下嫡子便是穩穩當當的到那個時候纔是真正的無有後顧之憂穩操勝券
“彤箬作爲太子嫡長子的母親身份很合適若是你以後有喜歡的有了子嗣之後儘可以帶回府中納爲妾侍朕絕對不會再多幹涉”
段穆恆方纔的冷酷慢慢消融遲疑了一瞬終於將徘徊在心中良久的決定說了出來他可以不再幹涉段錦睿和一個男人之間有些什麼過於親密的來往但是那必須是他有了子嗣之後而且他們之間也只能背地裡來段錦睿是太子他可以貪戀女色卻不能夠貪戀男色
段錦睿沉默了一瞬然後緩緩開口:“父皇但有吩咐兒臣聽命便是”
聲音沙啞往日裡清冷漠然恍若伶仃水滴的聲音今時今日卻是加了一把子砂紙摩挲的嘶啞
段穆恆定定地看了自己低眉順目的兒子一眼打量了良久對方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手揮了揮:“不要讓朕失望退下吧”
啪嗒一聲晶瑩剔透的玉珏掉落到了桌案之上咕嚕嚕轉動了兩圈兒瑩白透徹的溫潤似乎能夠看到桌案之上的灰塵裂紋往日裡將這塊玉珏視爲珍寶小心收放的柳墨言哪裡會這樣不小心只是此時此刻因爲立了大功應該意氣風發的人卻是手指控制不住地抖了那麼一下神色恍惚
半跪在地上的探子爲了上首主子的沉默不明所以卻是不敢擡頭去看
過了會兒子柳墨言擡頭望着面前的探子勾脣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你說什麼”
“方纔沒有聽清再說一遍”
那笑意不變眼底卻是殊無一絲笑意的涼薄
“啓稟主子一個半月前太子殿下迎娶長樂公主之女彤箬郡主爲正妃……”
陰冷的氣息席捲探子口中像是噎了一塊魚骨頭般咯吱咯吱被那突如其來的內力威壓逼得說不出一個字
砰的一聲單膝撐地的探子堅持不住雙膝一起跪倒在地那骨頭與地面撞擊的聲音將柳墨言驚醒
脣邊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他的手指動了動摸索到晶瑩的玉珏冰冷的果然是冰冷的往日裡那蘊含在冰冷中的一點火熱原來盡是自己的錯覺緊緊的死死地扣住玉珏或者說是玉玦微微闔起的眸子猛地睜開裡面是一種沉澱了無數情緒的暗沉彷彿只是不小心看上一眼便會將自己淪|陷一般:“從我離開京城開始一件件一樁樁關於太子的事情全都告訴我”
探子的聲音還有些發顫卻到底是訓練過的能夠被陸俊馮委以重任的人有條不紊將柳墨言因着這段日子光顧着戰場之上情報而缺失的關於京城中的最新動態盡數報了出來
段錦睿娶妻了他沒有抗爭沒有拒絕便那麼順順利利地和彤箬成了親閉上眼睛彷彿還可以看到玄衣男子和紅衣明豔少女站在一起交相輝映的美好畫面彷彿還可以看到那個女子挑釁地看着他的眼神
彷彿還能夠聽到臨行前一日那個男人那一聲活着回來
“噗”
一聲輕響在面前人驚慌的眼神下一口鮮血自脣間溢出濺落到了那緊緊蜷縮着的快要痙攣的五指之間濺落到了那塊明潤瑩白的玉佩之上點點豔色宛若那雪地紅梅宛若那三月芳菲美麗絕世悽豔無雙
“主子”
“主子您如何了”
耳邊恍惚間聽到別人驚慌的喊聲胸口抽搐般的痛堵得厲害人家都說淤血只要吐出來便不會那麼難受了淨是騙人的
柳墨言的腦子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東西都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霧濛濛的咯吱輕響掌心中一陣刺痛激靈一下他是柳墨言他是有了第二次生命的柳墨言他早已經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了怎麼能夠被這樣的一點事情便打敗
段錦睿娶妻是意外卻也不算是意外他早已經有所準備了只是被那情愛迷了眼只是想要賭一把現在只是暫時輸了一些賭注待日後他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