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欣悅的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一日一晚如同轉瞬即逝,相看兩相厭的兩個人相處起來卻是另一個極端,會覺得眼疼,手疼,心口疼,反正,每一時每一刻,那個礙眼的人只要存在,便是一種煎熬。
柳墨言和莊離訣之間,便是這樣的一種態勢,而且,雙方都沒有主動想要聯絡感情,化去方纔招式之間升起的更加蓬勃的火氣的想法。
";莊大人是吧?";
柳墨言率先開口,他自顧自的,像是一個主人家一般,彎身一禮,對着那唯一一把還立着的凳子指去:";請坐!";
莊離訣看着少年彎彎的脣角,冷哼:";這裡是殿下的地方,身爲臣子,我們還是老實點兒好,不要將自己太當一回事!";
話裡有話,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即使說着這些難聽話,莊離訣的臉上,仍然天上的一副溫雅清和的樣子。
柳墨言越發覺得這個人不順眼,因爲,他已經想起了這個和段錦容頗爲相似的人是誰了,即使只見過一面,也因着對方曾經有自己自喜愛的氣質而印象頗深。
莊離訣,父親是御史臺大夫莊徵,據說文武雙全,安平帝二十八年,十八歲的探花郎,也是當年的武狀元,誰都以爲這位家學淵源的公子會選擇文職,誰知道,莊離訣卻是不知怎麼得了皇帝的心,初初上任便被封正五品遊騎將軍,掌得西山大營一部分實權,後來更是加封宮廷侍衛統領。
宮廷侍衛統領這個位置,是皇帝真正的心腹才能領到的,段錦容前世能夠那麼順利的弒殺帝王,便是因爲他用很多手段,將柳墨言推到了這個位置。
而他曾經的上上一任,很是傳奇的莊大人,前世在柳墨言跟着段錦容回到京城幾個月後,段錦睿被困九江郡的那段時間,便因爲憑藉職務之便,對將要和親的榮憲公主不敬,被皇帝處死。
一個心有所屬的人會對公主犯下那種罪過?看現在莊離訣和段錦睿不加掩飾的關係,那種位置,又怎麼坐的安穩呢?
柳墨言暗忖,只是照面間,他已經可以清晰地猜出莊離訣這個人隱瞞的心思。
對自己喜歡的人一心一意,不擇手段維護自己的感情,打壓情敵,柳墨言很贊同,前提是莊離訣眼中的人不是段錦睿。
若說對面前人的容貌以前是頗爲喜愛,現在,則是遠勝於常人的厭惡。
";既然莊大人喜歡站着,那便站着吧!";
柳墨言慢悠悠地踱步到榻邊,從糾纏的被單中抽出自己來的時候穿着的那一襲黑紗,手臂一揮,披在了雪白的裡衣之外,左手將髮絲輕輕縷過,從容自在,最簡單的顏色,樸素的穿着,卻是越發顯現出本身的好顏色了,烏髮雪膚,紅脣玉肌,帶着天然的魅惑。
";若是你聰明的話,應該知道!";
這一回,先忍不住開口的是莊離訣,他的情緒除了在段錦睿面前時,收放的都很是自如,有些破損的摺扇輕輕一展,又是一片溫雅公子的樣子:";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而恩絕!";
這纔是罵人不帶髒字,柳墨言眨了眨自己纖長的睫毛,然後,笑的格外甜蜜:";沒關係,能夠得到殿下一時的愛,我也是很開心的!";
*愛二字,他偏偏只說愛字,溫雅公子的面具,似乎出現了龜裂的痕跡,柳墨言的心情,越發地好。
";柳墨言……";
莊離訣終究不是衝動的人,他收拾面具的速度很快,瞬間變幻了一個方向攻擊:";你若是想要投靠殿下的話,我們以後會是同僚,所以,奉勸一句,鎮國將軍府中,容不下陰邪之事!";
他點出了柳墨言的名字,證明着自己在段錦睿身邊的地位,然後,便是威脅加利誘了。
";啪啪啪啪!";
柳墨言回答莊離訣的答案便是一陣鼓掌聲,脣角勾起:";莊大人好威風,想來殿下若是看到您現在這與平日不同的一面,一定會對您更加重用吧!";
溫雅含笑的眸子中射出利芒:";在下與殿下相視十五載,不論是哪一面,都是認識的!";
莊離訣不否認自己在示威,他從聽說這個人開始,已經存了一份厭惡,現在,見了真人,見到柳墨言那美麗到嫵媚的容顏,尤其是從段錦睿的榻上見到的,他知道,他更加討厭這個人了,放蕩,輕浮,任性,心機不錯,連那不錯的武功,也只能幫助他惹更大的禍。
脣槍舌劍,互相譏諷,柳墨言和莊離訣同時在心中決定要將對方拉上自己討厭的人的黑名單,而且,那排名正在不斷升高,只是,再強的戰鬥力,當他們眼看着日出光照漫天,眼瞅着房門靜悄悄的紋絲不動,耳聽着外面漸漸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腹中,傳來飢餓感的時候,再強的戰鬥力,也要打個折扣,暫時休戰。
互相瞅瞅,然後,都瞥過了頭去,柳墨言和莊離訣都不是傻瓜,兩個人都猜出了,這分明是段錦睿在生氣,整治他們的手段而矣。
自然,段錦睿臨走的時候沒有下強制的命令不可以離開,也沒有說不可以出去用飯,可是,柳墨言想到自己答應段錦睿的那約法三章,便軟下了身子,說實話,他沒有信心可以在青天白日下無聲無息地從段錦睿的房中消失,昨夜那些被他放倒的暗衛,估計正在想着怎麼抓住他呢。
男子漢,大丈夫,有的時候,還是要信守承諾的,而莊離訣,則是純粹不想要讓柳墨言自己單獨呆在這間段錦睿睡過的屋子中,他現在,只想要監視着這個長得妖里妖氣的少年,不讓他對自己敬慕的殿下伸出魔爪。
一直等到日暮西陲,等到所有的火氣都消散了,等到腹中的飢餓促使着肚皮快要敲鼓的時候,房門終於吱呀一聲響起,宛若仙樂。
胡橫端着一盤子食物,對着兩雙晶亮的眼睛,默默後退了一步:";殿下吩咐了,這間屋子他睡不慣,已經換了屋子,你們若是想要在這裡過夜的話,自便!";
在殺人般的眼光中,比來時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地消失,只是,胡橫的圓臉上一點憂愁,天吶,原來金屋子裡藏得還不是一個人,連莊大人都鬥不過這位突然出現的柳公子,這可,這可讓他怎麼辦呀。
柳墨言雖然在他面前一直禮儀周到,一直笑面迎人,可是胡橫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太危險,非關身世,非關容貌,非關性別,這個人,會影響到殿下,那麼,便是威脅。
";在下想起還有事情要做,莊大人自便!";
臨走,柳墨言還要堵一下莊離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