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蕊,我記得你也是說過,縱然是入高門,也是絕不爲妾。如果你如此作踐自己,別人知曉了,那可怎麼想。反而你嫁給蕭公子,別人都會覺得你得了個愛你的夫君。”
陳太老君容色卻也是不覺柔和幾許。
“方纔我的言語,未免有些過了,你到底也是陳家的女兒,又怎麼會不理會你呢?若是你嫁入蕭家,過得不好,蕭家也是自然會爲了你做主的。”
陳老太君連哄帶騙,自然是想要勸說陳蕊,讓陳蕊順利嫁入蕭家。
陳蕊素來是要面子的人,若是哄得陳蕊顧忌顏面,一番遲疑,沒有嫁入蕭家,那麼也算是極好。
蕭景也是說道:“陳大小姐,你可是想得好了,你在我心中不同尋常,我自然也是會待你很好的。”
蕭景嘴裡這樣子說,手掌卻也是悄然在袖子裡慢慢收緊,捏成了一個拳頭。
毀親之辱,是任何男子都不能接受的。縱然並不喜愛這個女子,縱然是有斷袖之癖。
陳蕊卻不覺輕輕福了福:“祖母,蕊兒多些你待我那一片心意了。可是這就是蕊兒的命,就算全兗州的人都笑話蕊兒淫賤,就算我是那毀了家族名聲的罪人,可那又如何?比起嫁給一個斷袖,我寧可嫁給一個無賴爲妻。至少無賴不是瞎子,瞧出我是個美人兒,可不似斷袖,蕊兒生得再沒,那也是沒什麼用處。”
陳蕊的話兒似乎點中了蕭景的某種痛處,讓蕭景容色微微一變。
蕭景只是喜愛男人,可他既然長於大夏,其他什麼和別的男子其實也是沒什麼不同的。比如娶妻生子,開枝散葉,蕭景也是從來沒想不要。
原本他挑中陳蕊,是覺得陳蕊姿容出挑,樣兒也是極好的好,氣質風度,堪爲自己生兒育女。想不到,想不到陳蕊居然是這樣子的賤東西。
瞧來這世上女子,原本都是這樣子的不知好歹。
陳蕊忽而湊過去,輕輕的吻了姚蛟一下。
姚蛟哈哈一笑,忽而就將陳蕊給打橫抱起,轉身而走。
如此羞辱更讓蕭景那姣好的面容流轉幾許陰冷之色。
自己原本留意的獵物,竟然是被生生奪走!
如此被虎口奪食,蕭景內心自然不是滋味,面頰更不覺流轉了那一縷狠色。怎麼女子都是如此淫蕩,背信棄義。
耳邊,卻也是不覺聽到了王珠有幾分清潤的嗓音。
“蕭公子你溫文爾雅,想來也是能寬容大量,不與陳大小姐一番計較?”
如此言語卻也是讓蕭景面頰肌肉輕輕的顫抖。
王珠言下之意,那便是蕭景到底還是輸掉了
蕭景處心積慮,到底還是沒辦法和王珠爭一爭。
蕭景容色微微陰冷,一時卻也是沒有什麼言語。
他會讓陳蕊後悔的,選擇和那個男子私奔,他必定是會將陳蕊痛不欲生
陳老太君瞧着蕭景微微鐵青的面容,心中卻也是頗爲不安。
蕭景是個極爲瘋狂的人,既然是這個樣子,也是不知道蕭景會做出個什麼事兒來。
“今日之事,是蕊兒一點兒也是不知道分寸,既然是這個樣子,我就代替蕊兒,向蕭公子賠禮道歉。”
陳老太君頓時也是盈盈一福。
以陳老太君的身份,如此自折身份,向着晚輩賠罪,想來也是因爲陳家實在是對不起蕭景的緣故。
蕭景縱然仍然是意難平,想來也是會知曉陳家的一番誠意。
然而蕭景容色微冷,面頰微微有些扭曲,卻不覺輕輕說道:“陳家果真是兗州名門,想來一開始都是沒瞧上我,陳家女兒聽聞要嫁給我,也是慌忙離去了。如此說來,居然也是怪不得陳大小姐,若非周家退婚,她好好的一個人兒,金尊玉貴,是要去做侯夫人的。”
蕭景這幾句話說得有些尖酸刻薄,衆人固然知曉他心中意難平,可是聽着蕭景這樣子的說出來,卻也是不覺吃了一驚。如此言語情態,可是與方纔蕭景的大方樣兒截然不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老太君微微一窘,她在陳家德高望重,故而也是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子刻薄的言語。
只是陳老太君卻並未向着蕭景發作,反而只得恨聲說道:“都是,都是蕊兒這個畜生,簡直是不知好歹。”
她這樣子說着時候,卻也是難掩面頰的一縷憎恨之色。
此時此刻,陳蕊早就不是陳老太君心中所愛惜的那個美貌高貴的孫女兒,而是有損陳家名聲的千古罪人!
花了那麼多銀子養了個嬌貴的女孩子,還不如養個青樓頭牌。
姚蛟是個不講理的人,他既然是貪戀蕊兒的容貌,必定也是不肯再將蕊兒給還回來。
就算是告去官府,官府那幾個衙役又怎麼配敵過那衛所士兵?
想到了這兒,陳老太君卻也是不覺望向了王珠。
王珠雖口口聲聲,只說不理會陳蕊,可是若沒王珠縱容,陳家怎麼樣也能將姚蛟弄成個強搶民女。可是如今,王珠既然倚重姚蛟,想來不會讓姚蛟有這等罪名。既然如此,她顯然是默許了這樁事情。
若沒了九公主的默許,這對姦夫淫婦想來也是不能風流快活了。
陳老太君原先污衊陳蕊的名節,那也是不過一種手段。
可是到了如今,陳老太君卻也是不覺當真有些疑神疑鬼起來了。
說不定陳蕊和姚蛟當真是早就私通款曲,暗暗的互許終身,所以如今方纔一拍即合。否則爲何陳蕊居然是接連拒婚,並且今日和姚蛟一拍即合,死心塌地?
陳老太君慢慢的捏緊了手中濃翠的佛珠,心中卻轉過許多念頭。
此事若要追究,其實並不是追究在姚蛟身上,而是應當追究在九公主身上。
縱容下屬,如此行事,告王珠縱容兗州軍隊,強搶人婦,也是可以的。
姚蛟和陳蕊這檔子事兒,那可並不僅僅是那麼一樁風流韻事。
然則,陳老太君雖然恨透了姚蛟,也埋怨九公主,卻仍然是遲疑起來了。
她心中雖是有些怒氣,卻也素來就是小心謹慎的樣兒。
既然是這個樣子,又怎麼會去得罪九公主,鬧得個什麼不是呢?
不過陳蕊想要這般就得到自由,那也簡直是異想天開。
她這身子是陳家養的,也是屬於陳家的,就算攀附上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那也是擺脫不了陳蕊乃是陳家之人的印記。
王珠一雙漆黑的抹嘴透出了雪潤之意,卻也是緩緩說道:“陳老夫人,有些話兒,我覺得你倒是說得錯了。陳大小姐雖然恣意妄爲了一些,可到底是個聰明人,來人,將落紅給帶上來吧。”
蕭景愕然擡頭,今日他已經是十分丟臉,處處不順。
想不到王珠居然是不依不饒?
也不多時,一名少女緩緩而來,她微微垂頭,面頰上傷痕猶自可聞,便是塗抹了脂粉,也是掩蓋不住她面容之上的憔悴之色。
在場之人大都是十分精明,也是能瞧出來,眼前的少女年紀雖小,卻也是風塵味兒。
落紅一擡頭,瞧着蕭景,那也是不覺渾身瑟瑟發抖。
她只瞧了蕭景一眼,頓時又立刻垂下頭去,面頰之上盡數都是惶恐之意。
蕭景心中卻也是狂怒!
這個女子出身卑微,性子也懦弱,想來也是絕不敢指證自己。
事後自己也是打點了一二,威逼利誘,好讓落紅不要開口。
一旦開口,那就除掉落紅的弟弟。
對於這樣子的女人,蕭景自認是十分熟悉和了解了,可是卻也是絕沒有想到,落紅居然是出現在這兒,彷彿狠狠的抽打了蕭景一巴掌!
雖是如此,蕭景卻也是有些不明白了,這個賤婢,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居然膽敢指證自己了?
這個九公主,到底使的是什麼法子?
王珠心中卻也是冷笑,蕭景當然會拿捏人心,知曉這等身份卑微的小人物,自然是懼怕事兒,絕不敢招惹是非。更何況蕭景多次虐待落紅,那樣子的懼意,更是深深的烙印在落紅的心中。
而王珠自己,卻是許了落紅的前程,讓落紅知曉,她的親弟弟還會有一份極體面的人生。
不錯,這樣子的小人物十分卑微,能壓過他們內心之中深深懼意的,唯獨是濃濃的貪婪。
想要體面一些活下去的貪婪。
落紅想了又想,面色漸漸凝重了起來,心尖兒也是不覺流轉一縷堅決之意。
“妾身,妾身是醉紅樓的一名,一名妓女,更是招呼蕭公子的人。”
她這樣子開口,別人倒是並沒有什麼驚訝,落紅年紀雖輕,身上卻頗有些風塵氣。在場的都是些精明之人,哪裡會瞧不出來呢?
如今一張口,就是服侍蕭景的人,顯然是王珠刻意尋來,有意給蕭景沒臉的。
蕭景怎麼也想不到落紅居然會出來在這兒,一時之間,倒是猝不及防。
陳老太君頓時站起來,一臉慍怒之色:“九公主,你雖然是千金之軀,十分高貴,可是也是不能這樣子的折辱陳家,讓陳家沒了臉面。這等污穢的人,生於泥地裡面,那是隨意花些銀錢,就能隨意收買。無論她說什麼,都是不值得相信的。九公主怎可輕信這等卑賤的人。卻在大庭廣衆之下,羞辱這麼一個官家公子?”
陳老太君不愧是內宅鬥爭一把好手,眼睛也是不眨,便是說得這樣子的義正言辭。
一轉眼,落紅的話兒頓時也是說不出來了。
她膽子本來就小,並且也是對蕭景十分畏懼,如今更是覺得,這些達官貴人,那怎麼會聽自己說話呢?
她一個青樓女子,說出的話,那也是沒人會相信的。
陳老太君冷哼一聲,走到了落紅面前:“你究竟是受誰指使,所以是這般言語?你可知曉,但凡你說錯了那麼一句話,你身後的人未必會有事兒,可是你卻也是會不一樣了。你可知曉,自己信口雌黃,究竟是有什麼後果?”
本來陳蕊已經是讓陳家沒臉,如今若是再將蕭景那些醜事給抖出來,那是更加很不好瞧了。
如此說來,竟然好似陳蕊沒有什麼錯,而是陳家錯了一樣。
陳老太君相信,就算是九公主,也是扶不起這個廢物。
這個青樓女子,一見就是膽小的。
王珠卻也是微微含笑,並沒有說些什麼。
她氣定神閒,彷彿一切都是在她的預料之中。
果然落紅雖然心有懼意,卻也是不覺怯生生說道:“我要說的話,都是真的,蕭公子不愛女色,只喜男風,故而從來沒有近我的身,反而對我百般虐待。之前有個妹妹,聽說還已經是被蕭公子虐待而死了。我,我也是心中害怕,所以不得不將自己所知曉的統統都是說出來了。”
陳老太君慢慢的沉住氣,只覺得今日自己實在說得太多了。她身份在陳家可謂是十分尊貴,無論如何,也不該讓她搶先說話兒。
更何況有些話她縱然不說,那也是有人能搶過這個話兒。
陳老太君不覺向着許氏使了個眼神,許氏頓時也是知趣兒,明白了陳老太君的心意。
許氏搶先過來:“你們這些風塵女子,煙花賣笑,只需爲了銀錢,什麼廉恥都是不要了。這樣子的女子,說出來的話兒,又能有什麼用處?你既然說蕭公子是那樣子的人,可是有什麼憑據?莫非任由你空口白牙,這滿兗州城中有頭有臉的人,都任由你污衊?”
落紅一時語塞。
許氏越發得意,她就是知曉,這等下賤女子,都是沒什麼憑據。
可恨蕊兒就是被這等賤人蠱惑,方纔連那家人的人都不肯放過。若非自己還有麟兒,這個女兒就會連累得自己下堂,在陳家擡不起頭來!
想到了這個,許氏越發惱恨,越發要證明蕭景的清白。
“瞧來你果真是沒憑沒據,隨意污衊。這等下賤女子,居然是行此污衊之事,我瞧,可是不能輕饒。”
許氏這樣子說着,眼中一縷精光頓時也是不覺一閃而沒!
落紅越發惶恐,語調越發悽然:“我沒有的,我沒說話的,今日我所說的,那可是句句均是實情。”
許氏越發不依不饒:“說,究竟是誰,讓你如此攀誣,教唆我女兒,毀了蕊兒名聲。”
落紅驀然用力一撕,一身紗衣退下。
她裡面只着小衣,如今衣衫裂開,一片後背卻也是露出了肌膚。放目瞧上去,上面痕跡道道,新傷疊着舊傷,瞧着也是觸目驚心。
如此畫面,非但沒有絲毫的香豔,反而是觸目驚心,甚至隱隱有些令人反胃。
就是許氏,那也是被落紅身上的傷駭住了,不覺退後了一步,面頰上俱是驚疑之色。
落紅語調之中,卻也是帶着哭腔:“我,我沒有說謊,當真是蕭公子如此待我的。”
陳老太君一生之中也是不知道見過多少的大風大浪。
可是此時此刻,她不覺退後一步,隱隱覺得噁心。
蕭景卻忽而嘆了口氣:“今日之事,我當真是不知道如何辯解了。這位姑娘,我可是從來都不相識,更是沒有待她如何。這一身傷痕,我也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心中也是頗爲惋惜。可是無論如何,這些傷痕卻也是與我沒什麼相干了。陳老夫人,你若當真相信了這件事情,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蕭景說得可謂情真意切,言語傷感。
落紅瞧着蕭景,眼睛頓時流轉了仇恨的光彩。
陳老太君打了個激靈,頓時也是不覺回過神來。
“無論如何,蕭公子人品,我也是相信的。當初蕊兒處境尷尬,若非蕭公子你慷慨出面,那也還不知道會如何呢。如今只憑一名青樓女子的隨口攀誣,我自然也是不會相信的。至於這個女子,如此情態,實在是,是有些不雅。這等東西,哪裡能讓人隨便瞧的。”
許氏趕緊扶住了陳老太君:“母親可別動氣,小心氣壞了身子。這些青樓女子,自然是不知禮數。若是好人家的女子,又怎麼會如此袒露自己的身體?誰知道這些傷痕,究竟是怎麼來的,說不定是爲了一些銀子,自己甘願的。”
說到了這兒,許氏面頰卻也是微微一紅,似乎說一說,也是十分不堪,髒了自己的嘴。
落紅身軀輕輕的顫抖,她原本膽子也是不大,如今大庭廣衆之下如此情態,似乎更是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了。
聽到許氏對自己議論,落紅酸楚之餘,心中卻也是頗爲難受。
其實許氏此言,也不見得是全錯了。當初她確實是一門心思,想要賺取銀錢。
可就在此刻,一道披風輕輕掩下,遮擋住了落紅傷痕累累的背脊。
落紅頓時伸手死死的抓住,待她瞧見了送來披風的人是誰時候,落紅面上頓時透出了幾許訝然之色。
“九公主?”落紅不覺受寵若驚。
王珠卻沒瞧着落紅:“夫人可是說錯了,有些人生來命苦,沒有父母疼愛,只能靠落入煙花之地,換取自己和弟弟的口糧。這樣子的女子,在我瞧來也沒什麼可鄙夷的。有些父母,生下兒女,若是無利可圖,就頓時捨棄,這樣子的父母卻是不配爲人。”
王珠雖然是在說落紅,可在場的人誰不知曉,王珠是在嘲諷許氏。
許氏這樁事情上本來就有心病,一時之間卻也是說不出話來。
王珠冷冷一笑,:“我倒是佩服夫人,對自己女兒如此苛待,卻是對蕭公子如此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爲蕭公子方纔是陳家親生的。”
她這麼一提,衆人也頓時覺得奇怪起來。
不錯,陳家對陳蕊可謂是苛待萬分,怎麼對蕭景倒是如此溫和客氣?
王珠那雙灼灼發涼的黑色眸子,讓陳老夫人不覺爲之心涼。
這一刻,她甚至似乎覺得,陳家隱藏多年的那個秘密,也許王珠已經是知曉一二。
蕭景仍然是那麼一副極爲無辜的樣子:“九公主,我瞧你是對我成見太深,所以方纔是處處瞧我不順眼了。”
王珠眼波流轉,脣角卻是輕輕含笑:“其實就算蕭公子有玩女人的嗜好,這說出去雖然難聽,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陳家若要作踐自己家裡的女兒,也和我沒什麼關係。蕭公子,可是私通前朝餘孽,這可就不是什麼蕭公子死人之事吧。”
咚的一下,有人栽倒在地,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然而落在地的,卻並不是蕭景,而是今日面色一直有些難看的陳老太君。
如今她面頰一片蒼白,血色全無,惹得許氏等人手忙腳亂。
王珠嫣然一笑,面上卻沒什麼同情之色,仍然是字字清脆,句句如刀:“如今寧國公已經是臥病在牀,陳家居然仍然忙着讓陳家女兒定親,想來也是借這樁婚事沖沖喜,所以居然是瞞得一個字都不露。”
王珠蓮步輕移,滿含嘲諷。
之前許氏對王珠充滿了怨懟之意,可是此刻此刻,又哪裡還敢,只有無窮無盡的懼意。
王珠揚聲,清脆說道:“諸位可是想要知道,陳家有人就算犧牲親生女兒,也要保住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而蕭景素來鎮定的神色,此時此刻,卻也是當真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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