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番外兩老釣魚
宣王府要建新園子,這本是件小事。
但因着褚皇后看着中秋佳節將到,要攜着太子、太子妃來同聚,這就成了大事。
褚時序如今已讓他的長子接手了整個宣王府,如今他的長子已過了三十。兒子都已有了兩個,再當世子,怕是要埋怨他這個老不死的了,還是讓他及早成了宣王吧。
新任的宣王這時卻低調沉穩的很,身爲宣王,是太后的弟弟,太子妃的父親。但這新任的宣王,卻不見一點兒笑容。連帶着他的王妃,也跟着變得沉穩起來。彷彿,所得的榮耀富貴只是一樁很常見的事。
只是建園子的時候事無鉅細,新任宣王都要過問了他的兩個兒子。
他的兩個兒子也不過才十二三歲,隔旁人家,現在正與小丫頭玩耍。但他們卻早早的,在王府中擔起事來,倒少了旁得富貴公子該過得紈絝日子。這也是因爲這新任宣王在被褚時序教導時,就是很早接觸事務。先下覺得得益良多,便這般教導了他的孩子。
褚時序與何媗生的三個兒子。
老大老成沉穩的過分,老二則是個表面和氣內裡奸猾的。因老三生晚,自知比兩個哥哥與大姐相差甚遠,就仗着是老小,很是會裝傻充愣。
三個兒子都不像他們,但都有他們的痕跡。
褚時序唯一說過像他的,就只有褚敏那個女兒。
新任宣王翻看了一些他兒子承上的圖紙,便垂目說道:“這裡不要種杏花,把燕歸樓的名字也改了。你們祖母聽不得什麼燕啊雲啊的,更見不得杏花。你們這些事都不清楚?”
那二子立即垂了頭。
新任宣王只問他的大兒子說:“你怎不知道?”
他的大兒子回道:“是二弟……”
“你是兄長,事前我已說好,由你全權負責,他爲輔佐。現今出了問題,一是不瞭解他的能力,委派給他超過能力的事務。二是你監管不嚴,未把這些事仔細看過。三是你也不清楚你祖母的喜惡。若連你祖母的喜惡都不知道,你如何能瞭解旁人。便是你不知道,大可去問了九姑姑,她也會告知你祖母的喜好。你是不知此事,還是不屑理睬此事?”新任宣王冷聲說道。
他的大兒子這時沒了言語。
新任宣王冷聲說道:“一個辦事不利,一個監管不嚴,各有錯處。該如何罰,自己去罰。這份圖紙重新做,再錯,加倍罰。”
說完,又有一個小廝向新任宣王報了一件事,聽過之後,一向沉穩的新任宣王也露出了一些驚訝之色。待問了老王爺現在何處,就匆忙拿着信去尋了。
老王爺褚時序這時正與何媗在荷花池旁釣魚。
何媗倒在躺椅上,指揮着褚時序說道:“到那裡去,那裡去釣魚。莫要過來,一股子糟老頭子的味道,把我的魚都薰走了。”
被罵做糟老頭子的褚時序老老實實的搬着凳子,躲在一角,委委屈屈的釣着魚。哪知即便是在小角落,釣的魚也比何媗多。褚時序看着何媗把魚竿撇在岸上,抱着錦被躲在躺椅上睡覺。
褚時序就摸了摸鼻子,蹭過去說道:“何必爲了魚生氣,大不了將我釣的魚分你一些就是。不要生氣了。”
何媗卻仍背對着褚時序不回頭。待褚時序還想再問,卻聽見何媗輕輕的鼾聲。
褚時序這時才笑着說道:“死老太婆,這就睡着了。”
之後,褚時序就爲何媗又蓋了蓋被子,命人將屏風設上,莫要讓何媗吹到風。
待才做完這一切,那新任宣王有來尋了褚時序,嗓子也啞了,說道:“父親,舅舅他在今早沒了。”
褚時序瞪大了眼睛,而後問道:“怎麼沒的?”
新任的宣王說道:“正在吃着飯,突然就倒了,然後太醫沒過去,就沒了氣息。”
褚時序點了點頭。
新任的宣王說道:“那母親那裡。”
褚時序回頭看了何媗,說道:“等她睡醒這一覺,我告訴她,你先去吧。”
說完,褚時序就擺了擺手,讓他的大兒子下去了。
褚時序坐在睡着的何媗身邊,坐了許久。
這時正是陽春三月,因着褚時序愛桃花,園子中種了許多桃花,這時已全開了。飄飄落落的撒了一地,褚時序並不命人清理。他喜歡着這種風景。
這時褚時序伸出他的一雙手,終究是老了,皮也皺了。當褚時序捏起落在何媗身上的一瓣花瓣的時候,都爲着那瓣花瓣委屈。
褚時序摸了摸何媗已經全白的頭,說道:“再多睡一會兒吧,晚些知道這個壞消息。”
而何媗似乎不知道做了什麼夢,竟閉着眼睛,流下了一滴淚。
如今何媗也老了,卻更加孩子氣。褚時序覺得這時有些老頑童模樣的何媗倒是比少年時的何媗更加可愛一些。
褚時序伸手爲何媗擦去了那滴淚,嘆道:“有什麼是沒經過的,你會抗過這事兒的。”
人老了,原比年少時更加脆弱,多吃一口肉多喝一口酒以及一個壞消息都可要了她大半的命去。
他自認爲還算專情,但何媗比她重情。只要入了她心的,她就會一直惦記着,無法忘了。
更何況,那是勝過她自己的弟弟。
褚時序一時想瞞住這事,但想着何媗知道真相後的樣子,卻又不敢瞞。
只一遍遍的對自己說,沒事的,沒事的。
春風起,桃花紛亂的飛了起來。
褚時序擡頭看着那桃花,握緊了何媗的手,爲何媗又蓋了蓋被子。
彷彿在桃花紛亂造成的幻影中,看到了一個少年也如他這般緊握着心愛女子的手。他紅着臉,慢慢靠近那個睡着了少女,輕輕落下一吻。
自何培旭走後,何媗差不多就沒了半條命,好不容易纔緩了過來。
從不信佛的她,竟然迷上了禮佛。
逢初一十五就去寺廟那裡拜拜。
她一老人,家裡也不許她走那麼多路,就尋了些有名望的和尚尼姑爲她過來講經。
這日來得是慧靜師太,一見面,何媗就覺得很是眼熟。於是問道:“我可是見過你?”
慧靜笑笑,說道:“貧尼有一俗家名字,叫做香荷。”
何媗看了她許久,問道:“她還好?”
慧靜笑着說道:“已於十幾年前去了,待她瘋症好了些,就尋了個落第秀才嫁了。雖一生波折悽苦,但她死前還是笑的。養了兩子一女,都是老實孩子。去的那日,子孫正在爲她過壽。自然是比不得這宣王府的富貴的,但卻讓她笑得很是開懷。”
何媗聽後點了點頭.
這時的所謂愛恨情仇,離她遠了,她也記不得如何恨了何媛。似乎那個恨便恨到極致,不似她一樣。許是老了,心境平和了。
那這糾纏了兩世的冤仇,這算是過去了罷。
何媗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看着她極小的曾孫女兒走了過來。
血脈這時很是奇怪,她這個曾孫女兒竟長得有些像何媛。
何媗摸了摸她那小孫女兒的臉,說道:“來聽段佛經吧,靜心。”
那小孫女兒笑着乖巧的窩在何媗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