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的清晨,天色還不太亮,漫着一層層薄霧。
大街上到處都是出來鍛鍊身體的老人,有的拿着鳥籠遛鳥,還有的乘着早餐時間跟着棋友殺上一盤,老太太們提着籃子剛剛從菜市場回來,討論着那裡的菜價漲了,那裡買菜最實惠。
公園裡聚集着不少早場起牀鍛鍊的老人。
李正興一直有早起鍛鍊的毛病,即使年過花甲,只要不下雨,都會走出來散散步,呼吸一下一天最新鮮的空氣。
李正興昨天來的燕京,過完年估計要在燕京這邊呆着養老。
爲了方便,李家給他配了專門的警衛員,一方面好照顧,一方面保護老人的安慰。
“爺爺,雖然燕京這邊經濟發達,但是環境還很不錯,公園裡空氣新鮮極了,我就知道跟着您出來做晨練沒錯。”李政跟李正興並肩走着,身後的警衛員一直緊隨其後。
李正興笑道:“年輕人是要打起精神一點,看看李豔李睿那幾個小傢伙,每天早上都要睡懶覺,我在想以後他們工作了該怎麼辦,這件事情以後要你弟弟妹妹們學着點,李家人就應該有點朝氣蓬勃的味道。”
“我記住了。”李政微微笑道。
李正興十分李慶正這個兒子,年輕,有上進心,對人對事冷靜,很具有上位者的氣質。
李正興兩老現在膝下無人盡孝,可是李家小輩都想爭着搶着做這份差事。
李正興對李政青眼有加,何君則喜歡跟自己女兒長相有七八分相似的李豔,這讓李家小輩們心裡那些利慾心減了不少。
“小政,聽說你在地方工作,業績做得非常不錯,你現在有沒有心思調到市裡工作?”李正興踏着悠閒的步子,問起李政在地方工作上的事情。
“先緩緩吧,我在地方工作還有很多不足。”李政說道,“地方工作很容易鍛鍊人,跟市裡那些官僚主義不同,理論來於實踐,只有自己動手做過才知道什麼叫難。”
“也不怕爺爺笑話,以前我下基地,村主任帶我考察蔬菜大棚種植,指着那一根根嫩苗,我還認錯的,惹得當時跟隨的人憋着臉笑,當時我感覺丟人丟到家了,我在想,作爲一個基層官員,如果連普普通通的菜苗都認不出來,那還叫什麼基層官員,簡直就是眼高手低。”李政嘆了嘆氣,說道,“雖然我爸跟我二叔提醒過很多次,讓我回市裡面幫忙,我還是想將現在的工作做好,所以下次我爸跟您提這件事情,您一定要站在我這邊。”
“好好好,難得你有這番心思,下次爺爺一定站在你這邊,等你那次在基層混出個臉面,爺爺就讓你爸把你調到市裡,最好能夠調到燕京,畢竟這是你大爺爺最希望李家後輩重回燕京。”李正興點頭笑道。
“我會努力的。”李政笑着答道,不過話語充滿了沉重。
這時李政的手機響了,李政擡頭看了一眼號碼,微微皺起眉頭。
李正興指了指不遠處的涼亭:“有事你就去忙,我去那邊坐坐。”
李政知道地方這個時候來電應該有急事,所以也不拘泥,看着李正興的警衛員亦步亦趨的跟着來李正興,他也接通電話,朝一邊走去。
李正興隨意走在涼亭,見幾個老人打着太極,他學過幾年太極,對於頤養身心,調理身體很不錯。
隨後站在涼亭邊,放鬆自己的身體,緩緩的打起太極拳。
稍稍練了一圈,發現以前的幾個招式都有些生疏,李正興索性站直身子,回過頭,卻發現涼亭變,一個年輕人輕笑的看着自己打太極,似乎在看出自己在幾個招式上的生疏,嘴角噙着一絲笑意。
“年輕人,你也會太極嗎?”李正興不知道這青年站在這裡多久了,只覺他出神的看着自己,還以爲他很喜歡太極,隨口問道。
“我對太極有一定的認識,但是不怎麼喜歡太極。”這年輕人搖了搖頭否認。
李正興奇道:“那你在邊上看着這麼出神?”
“因爲你招式錯了。”這年輕人說道,“太極拳講究內外兼修、柔和、緩和而不失力道,剛柔相濟,而你的太極拳完全只是花架子,不強身練體也算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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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興一下有了興趣,這年輕人說不喜歡太極拳,卻對太極拳如此瞭解。
他走向靠在涼亭邊的青年,見他相貌普普通通,肌膚稍白,只是面向有些莫名親近,李正興副手笑道:“你這麼瞭解太極拳,那怎麼就不喜歡太極呢?”
“個人有個人的風格,我喜歡陰柔刁鑽到極點,又喜歡大開大合,不拐彎抹角,太極講究剛柔並濟、陰陽結合,很不適合我這種人。”
李正興聽着直皺眉,說道:“從你的風格中可以看得出,你是一個志氣高,熱血沸騰,從不折腰的人,現在年輕人需要這些,不過以後還需要磨磨棱角,處事方圓結合,這纔是太極的道理。”
“人活着,不總爲個自在逍遙,如果被那些條條框框限制了,那活着也就不自在,天天爲了生活蠅頭小利奔波,人也會變,沒了開始的鋒芒,沒了內心的那股衝動,人活着就沒有太多意義了。”靠在涼亭邊的男子看着李正興,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消散。
李正興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陌生男子在面前如此詮釋年輕,心裡的好奇又多了三分,雖然心裡贊同,卻又擔心自己將這年輕男人轉入誤區,笑着說道:“說的很好,不過那只是想象而已,爲了生活,人必須學會彎腰,這個世間很難有人活的真正自在,有時萬不得已,做出違心的事情,通常很不讓人理解,這就是生活。”
“人有不同的活法,有的人因爲自己做過,所以從不後悔,臨了,只是遺憾,當初傷害了不少關心過她的人,也許得不到人的諒解。”男人語氣充滿淡淡的悲傷,卻讓李正興位置一愣。
他漸漸看清楚這個年輕人男人的輪廓,簡單的五官構造出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孔,而透出來的氣質,似乎跟記憶中的某個人相似。
想起一直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女孩,從她喊第一聲爸爸,到長大成人,李正興一直都爲她自豪,只是她做過一件非常讓他揪心的事情,傷害了他和老伴的心。
人總有一個活法,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李正興從不怪李淑華爲什麼離開兩老去了紐約,只是怪她爲什麼不辭而別,爲什麼這麼長時間連一點音訊都不給兩人。
所以這些年,他雖然心裡怨恨着那個女人,不過心裡也想着那個女孩,想着那個小時候圍在自己身邊的貼心小棉襖,想着長大後每日上班都要跑到牀前跟自己告別的女人,
一晃二十年,那段記憶依舊那麼清晰。
李正興心裡一陣悲切,每個人有一個活法,做過卻不後悔,只有遺憾,對傷害身邊人的遺憾,這句話卻說出了李正興心底的傷心。
李書豪沒想過自己會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站在自己外祖父身前,不過他還是來了,以一個李家人都察覺不到的方式走來。
他看着眼前沉默的老人,眼中透出的濃濃懷念,還有掩飾不住的責備、痛心,心底那團憂心也隨之化開。
他緩緩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交到李正興的身前,安靜的說道:“今天來,並不是我來,而是代表一個人而來,帶着一個二十多年的遺憾和臨了都一直想說的對不起給你們。”
李書豪將那張黑白照片交給李正興,薄薄的照片沉重萬鈞,李書豪低低的朝李正興低頭鞠了一躬,看着老人注視着照片上的女人那燦爛的笑容,慢慢石化,心底也不由嘆了一口氣。
他轉過頭,沒有去上演骨肉分離之後的喜悅,而是轉身離開,他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這似乎身爲人子,盡了最後改盡的孝道,來之前他斟酌萬分,卻選擇以這個方式,就是不希望大叫兩老正常的生活,所以他來的匆忙,走的也匆忙,就好像春天的落葉,一晃眼,秋天到了,就必須離開枝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