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王莽本是沒有女兒，府上的兒子倒是有幾個，卻都不如年輕時候的王莽，這些年當家做主的男人年紀漸大，只能慢慢寄期待與能在京都爲兒子謀一個閒職，以至於雖然官位不大，上上下下打點得卻是不錯。
采薇住進王府的第二天傍晚便收到了門房裡的通報，說是有趙家的僕人找來，巧的是王莽這會兒剛巧過來看采薇，聞言之後立刻皺眉，疑惑的詢問是京城哪個趙家，做什麼的？
顧采薇膽子不小，雖然纔來王府一天，卻已經不見生疏，待王莽，也像是經常見到的父親那些個朋友，端是逍遙自在，一聽王莽詢問自己，想了想，也大大方方報上了趙霽的姓名。
王莽對這京城熟悉得很，趙霽這名字在腦海裡晃悠了半天卻不見得有任何印象，當即就生了疑心。
“這是哪一家姓趙的，難道不是京城人士？”
顧采薇心中“咯噔”一聲，好似重物落地，鏗鏘有力，她醒過神來立刻爭辯說：“我送了好些玩意到京都，那趙小姐那還了物件到蘇州來，這怎麼可能有假？”
王莽這人，生性與名字相反，小心翼翼盯着顧采薇若有所思，卻半晌沒有鬆口。
顧采薇淺笑，指着自己的隨身丫鬟阿蘊：“你去外面看一看，問傳話的人進來一下可好？”
王莽當即擺手，沉思了片刻後說：“這樣貿貿然的也不好，不如我喚秋影跟你去，有個什麼事，也好照料一些！”
“那就多謝伯父了！”顧采薇悄悄對阿蘊做了一個鬼臉，又送王莽出去，回頭連忙手忙腳亂的換衣服。
說起老馮，原本是一瀕臨破產的小商戶，剛巧被雲霄看中，周身的債務頓時土崩瓦解，連帶着全家人，在雲霄的庇護下頓時脫離了之前的困難，因感恩戴德雲霄，從此便是言聽計從。
顧采薇這麼急急忙忙的終於上氣不接下氣的趕到門房，被阿蘊指着老馮說：“這位就是趙小姐派來的傳信人！”
顧采薇天真爛漫的性子叫她根本不會輕視任何人，於是上前便脆生生的叫了一聲老伯。
老馮嚇了一跳，雞皮溝壑飽經風霜的臉龐微微顫抖了一下，立刻又堆滿了笑容，躬身將鳳傾羽給的信物——那隻碧玉的手鐲給顧采薇看，“這是我家小姐要老奴給顧小姐看得東西，還請顧小姐放心！”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旁人還知道我一個從蘇州來的女子不成？”
話雖是這樣，利害關係大家卻都是知道的，畢竟今年選秀的名單上有顧采薇，這人若是出了什麼事，與她接觸過的人，又怎麼會脫得了干係？
老馮吩咐人擡轎的人放低了轎門，阿蘊乖乖扶着顧采薇坐上去，自己立在旁邊與剛剛趕上來的秋影一起走着過去。
京城長街上的人差不多已經散去，顧采薇一路走過都是冷冷清清的，路邊上的雜耍小攤也都看不見兩個，與昨天她剛到京城的模樣相去甚遠，不由讓她有點小失落。
記起老馮本姓馮，顧采薇開始撩開轎子側面的小簾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起老馮鳳傾羽的近況，老馮事先已經被鳳傾羽吩咐過，說起來連想也不用想，對答如流。
“快一年時間沒見了！”許是近情情怯，隨着轎子漸漸離城東郊越來越近，顧采薇倒是開始嘆息，沒了之前那股子跳脫勁頭。
老馮微微一笑，想起前幾天鳳傾羽千叮嚀萬囑咐給他說的最後也加上了這麼一句，雖然對這距離頗遠的情誼並不見得多待見，但畢竟也是小姐的朋友，聞言溫和的笑道：“小姐前幾天也這樣說過，但小姐是沒什麼變化的，顧小姐儘管放心！”
顧采薇卻還是不舒心，又問老馮還有多久纔到，老馮回答了什麼倒是其次，她沉浸在自己思維當中，根本也沒有注意。
老馮這邊急急忙忙將顧采薇接到了馮府，鳳傾羽早已經等在門口，乍一眼看見顧采薇從轎子裡出來，愣了愣，居然興沖沖的衝了上去。
老馮捻着小鬍子一副慈愛的模樣笑道：“小姐，不辱使命！”
很像岸青的口氣耶！
鳳傾羽已經顧不得老馮，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顧采薇，也不管快一年的時間沒見，顧采薇眼底的那絲怯意。
“可想死我了，一月以前我就叮囑了他們一定要時時刻刻都密切注意你的消息，現在可好，終於等來你了！”
顧采薇眼中最後一點猶豫也散去了，見鳳傾羽拉着她往府裡走，連忙招呼阿蘊和秋影，拜託給老馮，“麻煩你了！”
老馮樂呵呵的慢了一步，自去招待兩個小丫頭。
鳳傾羽一口氣將顧采薇拉到了人煙稀少的南院，蔥蔥郁郁的樹林子，若不是眼睛都沒眨一下就讓鳳傾羽帶着過來，顧采薇怎麼肯相信這居然是人家的府邸！
“真是……比我爹的園子還要漂亮好多！”
這個季節開得花不少，玉簪、石蒜、蔥蘭、一串紅、早菊、雁來紅、美人蕉，更有許多顧采薇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嬌豔的競相開放在園子裡面，顧采薇這兒瞅一瞅那兒看一看，亮晶晶的大眼睛裡面一瞬間寫滿了快樂。
身後沒有僕人跟着輕鬆了許多，鳳傾羽倒是無所謂，對於顧采薇可不一樣，前後差距頗大，大家閨秀的溫柔在遠離下人之後盡失，只留下一臉的天真和雀躍。
“喜歡這裡吧？”鳳傾羽笑得眼珠子好像黑曜石一樣沉靜，神采卻又煜煜生輝，好似精靈一樣起伏在林子裡。
顧采薇忙點頭，長長的裙襬滑過溫軟的草地，笑嘻嘻的說：“京都跟蘇州的確是有些不一樣，之前還沒感覺出來，到了你這裡，算是有深刻的體會了！”
鳳傾羽也笑，穿過林子走進一棟小竹樓。
這裡的天氣本不適合建造這樣的樓閣，但算是嚐鮮，鳳傾羽很高興，顧采薇也很新奇。
馮嫂早已經在上面擺好了酒菜和小吃糕點，初看見鳳傾羽進門立刻溫和的說：“小姐看看，還需要什麼不？”
顧采薇扯着鳳傾羽的衣袖制止她還要喊出聲，小聲囁嚅：“只有咱們兩個人吧？”
“嗯！”
“你想撐死我呀？”
這顧采薇說話也極有趣，馮嫂嗤的一聲笑出來，“小姐和顧小姐聊着，老婦就先告退了，小姐若是有什麼事，儘管招呼老婦！”
“好，你下去吧！”
顧采薇一路走來所看見的人無不對鳳傾羽都是恭恭敬敬的，沒有絲毫的不敬，加上這麼大又漂亮的花園，如果不是下人沒有過多的禮節，她都差點將腦海裡的疑惑問出去了。
很豐盛的菜式，幾乎都是顧采薇聞所未聞的，兩個小女子也不計較什麼繁文縟節，提起筷子就捻好看的吃起來。
“趙霽，我是不是應該去見見你的父母呢，畢竟都到府上來了，不然還說我禮節不到呢！”顧采薇吃東西緩慢，雖然性子跳脫，終究也算得上名門閨秀。
……
鳳傾羽被顧采薇看得發毛了纔想起來原來趙霽是說的自己，張張嘴，很想解釋自己本名，忽的又自我疑惑，根本不曉得要怎樣說出口。
“趙霽？”
“嗯！”
“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顧采薇撇撇嘴，究竟也猜不到鳳傾羽的爲難。
這樣莫名其妙的關係真是讓人討厭，不過往後就算顧采薇被納入後宮也斷斷不會再跟她相見，這樣一想倒是輕鬆了許多，人也溫和的抿着嘴角，道：“我母親三年前就去了，父親很少同我見面，我見他都有些爲難，真是不好意思！”
鳳傾羽母親逝世，這事顧采薇大約是知道的，只是這一會兒高興，難免會忘形，便脫口而出，說完連後悔都來不及，又聽說她難得見到自己父親，想想自身，雖然母親早逝，但父親也只有她一個親生的女兒，那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幾時體會過這樣的失落，一時間，吶吶的，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鳳傾羽很快醒過神來，蹙着眉心瞅着顧采薇，“別多想，各人有各人的緣發，強求不得，而且我也不強求！”
顧采薇伸手戀戀的將鳳傾羽的雙手捧在自己的手心裡，目光切切，“趙霽，你父親，他也一定是愛你的！”
鳳傾羽在心底暗暗苦笑，面上卻沒動分毫。
這世間在顧采薇的心中大概都是美好無邪的，她天真，所以眸子如此清澈，讓鳳傾羽看見她，就好像看見了至純的水一樣，溫溫柔柔、清澈見底，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掬一把捧在手心裡。
所以……她纔會對一個女子的友誼心生嚮往吧？
“也許吧！”她低聲輕喃，隨後推過桌上的一盤桂花糕，“這是我好幾年來最喜愛的零食，你也嚐嚐！”
兩個女子這一聊，一直到天色漆黑，馮嫂來催促了鳳傾羽才放顧采薇跟阿蘊和秋影回去，回去之前兩人又約定了第二天要早些出來，鳳傾羽這地主，至少還是應該帶顧采薇到處去走走的。
誰也不說，相聚的時間其實是那般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