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世子府裡,劉曜抱着晴姑姑的骨灰默默的坐着。他的目光透過裝着骨灰的冰冷的瓷甕,彷彿又看到了晴姑姑那醜陋而虛弱的樣子。
那時候,他還並沒有確定晴姑姑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不是他的生母。他內心中牴觸她所說的一切,不願意相信她的話,因此也就十分排斥去見她。在她人生中最後的一個月裡,他總共就見了她三次。
第一次相見,是因爲她病情惡化,她被救回來後,說出了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第二次相見,是她讓人去請的他,是跟他交代後事,她說她死後要火化,因爲她想要跟景王妃一樣埋骨嶺南。雖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埋在景王妃的墓地旁邊。但她還是希望能夠離她近一點。這樣,或許下輩子她還能再投身到景王妃的身邊,與她做一對真正的姐妹。
而第三次相見,便是在她彌留之際了。她就那樣安靜的看着他,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直到閉上了眼睛嚥了氣。
劉曜當時根本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麼樣的。但晴姑姑的死,卻讓他確定了她說的都是真的。因爲,如果她說的都是假話,那麼他不會在她閉上雙眼的那一刻心那麼痛。或許,那就是冥冥之中他與她血脈相連的牽連。
他是她生下的兒子。即使他不想承認,卻也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他已經失去了母親的愛,又失去了父親的愛,然後連千里迢迢拼死來找到他的晴姑姑也失去了。他曾經一度以爲自己要崩潰了,可是一張美麗的笑臉將他從無底深淵中拯救了出來。
即便她不知道自己曾經爲他帶來過多麼大的勇氣,他卻一直感激她,愛戀她。所以,他絕對不能讓她被強迫去做什麼她不願意的事情。
以前,他喜歡她,所以覺得能夠永遠與她在一起就是幸福。而現在,他更加喜歡她了,卻明白了,只有她真正的幸福了,他自己也才能幸福。
他願意爲她,付出任何代價。
劉曜緊緊的抱着瓷甕,將臉貼在上面,喃喃輕語:“母親,娘,請你們給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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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婷很鬱悶。不對,她是非常鬱悶。那天她因爲徹夜失眠而導致了精神不好,然後她怕自己的黑眼圈還有蒼白的臉色會被蔣邕和溫氏看出什麼來,所以乾脆就聽了知畫和王嬤嬤的勸說,讓人去正院報了病假。
可誰能想到?隨後老爹便風風火火的跑過來看她。她不敢說自己有心事,失眠了,就只好假裝晚上睡覺時踢了被子着涼了。她覺得就假裝只是着涼,稍微喝一點兒薑湯,應該就能混過去了。
可她哪料到,蔣邕正是對她十分愧疚的時候,因此他大手一揮便讓人請了大夫來,弄得她好像得了什麼大病似的,整個府裡一片兵荒馬亂。
再然後,大夫來了,把了脈,看了下她滿眼的紅血絲,然後下了結論。她着涼是真,畢竟一夜失眠翻來覆去的,蔣婷想不着涼也難。但更重要的是,她最近思慮過重,肝火過旺,脾胃虛弱,五行不合,已經開始影響到她的身體健康了。
這下,蔣邕就更上心了。送走了大夫之後,他便將芳婷軒裡的大小丫頭們聚在了一起,然後挨個兒的訓話。先是訓她們到底怎麼當的差,連自家姑娘思慮過重都看不出來嗎?還有,爲什麼沒有人將她最近的失常狀態跟他稟報!
然後他就審問知畫嬤嬤她們,蔣婷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纔會像現在這樣吃不香睡不好的。知畫和王嬤嬤、鄭嬤嬤沒膽子在震怒的蔣邕面前撒謊,在蔣婷無奈的默許下,將所有的事情都講給蔣邕聽了。
聽完她們所說的一切後,蔣邕臉色黑得像墨汁一樣。他目光復雜的盯着蔣婷,對她問道:“婷兒,你還有沒有把我當做你的父親?這麼重大的事情,爲什麼要自己扛着,不告訴我?”
蔣婷一時吶吶不能成言,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纔好。她想說,這一切還都是她自己的猜測,其實都還不能確定是真是假,所以沒有必要告訴他;她想說他每天已經夠忙了,她不想讓老爹太過操心;她想說因爲還有時間,所以想要自己試試看,能不能一個人把事情都處理好……
可話到嘴邊,蔣婷卻說不出口。因爲她知道真正的答案其實並不是那些。她只是開始懷疑老爹會不會真的還像以前那樣疼愛自己;他是不是還想以前那樣尊重她所有的想法和決定;他又是不是會爲了蔣家的未來,把她拿去當賭注……
面對依舊關心她的老爹,她撒不了謊,卻也說不出真心話。
“婷兒,你記住,你是我最愛的女兒,永遠都是。爹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明白嗎?”蔣邕沒有聽到自己女兒的答案,但他卻已經從她掙扎和猶疑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他說完這一句話後,便離開了。
而後幾天的日子裡,蔣婷被蔣邕免了每天去正院的晨昏定省;還被他責令在自己的院子裡修養,什麼時候大夫說她身體養好了,什麼時候她才能出門。也就是說,她被變相的禁足了。
“姑娘,您就再多吃一點兒吧,要不然的話,您身體一直不好,就一直不能出門了啊。”知畫溫言細語的勸着蔣婷再多吃一點飯。她家姑娘自從被老爺下了變相的禁足令後,心情便一天比一天差,連飯都只能吃一碗了。
蔣婷煩悶的擺了擺手道:“不吃了,我要減肥!”
知畫看了看蔣婷細挑的身段,再勸:“姑娘您現在的身段就很好,根本不用減肥啊。而且,您現在正是要長身體的時候,不吃飽飯肯定不行的。再說了,大夫都說了,您一定要多吃飯,才能儘快養好身體啊。這些都是蘇姑姑按照大夫留下的方子,專門爲您做的藥膳,您就再多吃一點吧。”
蔣婷將知畫手裡的飯碗推到一邊,嘆了一聲道:“知畫,你姑娘我真的吃飽了。你不知道嗎?若是心情煩悶的時候硬要自己吃飯的話,其實也是很傷胃的。”
“會嗎?”知畫愣了下。然後,蔣婷便趁這個空檔起身離開了飯桌,歪倒在矮榻上去了。
知畫看蔣婷態度堅決,只得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讓小丫頭們上來將東西都收了,然後又去勸她:“姑娘,大夫不是說了,吃完飯後可以稍微走一走嗎?像您這樣直接躺下來,對身體不好的。姑娘……”
蔣婷無奈的看着知畫在那邊魔音穿耳,很想對她大吼一聲。可看到她眼裡的擔心,蔣婷又不忍心了。她嘆了一聲,點了點頭道:“好,我跟你出去走走。咱們繞着院子走兩圈行嗎?”
知畫連連點頭,正要幫她去拿鞋子,卻見王嬤嬤進來了。
蔣婷一看到王嬤嬤,立馬從矮榻上爬了起來,直接也沒穿她自己設計的古代版拖鞋,光着腳就奔到了王嬤嬤身前,問道:“嬤嬤,怎麼樣,都打探清楚了嗎?”
王嬤嬤雙眼發亮的點了點頭,連聲道:“打探到了、打探到了。姑娘,東宮裡已經確定了要給太子爺做侍妾的人選。總共有兩個人,一個是寧遠侯趙家旁支的一個六品禮部員外郎的嫡次女;另一個則是六品御史嚴大人的幼女。”
蔣婷撫着胸口長嘆一聲,說道:“這麼說來,這一場算是過去了。”
王嬤嬤笑眯眯的點頭道:“是啊姑娘。我聽說了,這兩位姑娘會在五日後一起被擡進東宮去。這次選定了那兩位,應該就不會再有其他的風波了。現如今太子妃的身孕還不足兩個月,等到她生下皇孫至少還有大半年呢。這期間,爲了皇孫的安全着想,皇家應該不會忙着給太子納側妃的。姑娘別急,就算咱們猜的沒錯,那還有很長時間呢。”
蔣婷笑着點頭道:“嗯,我之前着急上火,就是怕的這一次。既然這一次我已經平安度過了,那麼下一次咱們有了準備,就一定也不會有問題的。”
王嬤嬤笑了笑,這纔對一旁同樣眉開眼笑的知畫道:“好知畫,快給嬤嬤端一碗茶來,嬤嬤快要渴死了。”
蔣婷這才發現自己三人都還站着說話呢,而且她還光着腳沒穿鞋。她連忙讓王嬤嬤坐了,自己去把拖鞋穿上,坐到了王嬤嬤身邊。知畫則連忙去給王嬤嬤倒了碗茶來,讓她喝了先潤潤嗓子。
等王嬤嬤喝了茶,潤了嗓,舒服的嘆了口氣後,蔣婷又忍不住問道:“嬤嬤,您細說說,那兩位小貴主是怎麼定的?太子爺親選的嗎?我記得,前幾日慶王府的那場花會上,並沒有這兩家的姑娘啊。”
王嬤嬤搖了搖頭道:“回姑娘話,她們可不是太子爺親選的。我有個姐妹是在趙家做教引嬤嬤的,她知道的多點兒。聽說那位趙家姑娘,是求了寧遠侯夫人,走了魏氏族長夫人的路子,輾轉在皇后娘娘面前提了提,才選上的。而那位嚴家的姑娘,好像是因爲嚴夫人跟慶王妃娘娘有舊,而嚴家的女兒確實活潑可人,才被選上的。不過這個說法到底是真的,還是謠傳就不知道了。”
蔣婷愣了愣,然後問道:“嬤嬤,難道連兩個侍妾,太子都不能親選嗎?”
王嬤嬤一愣,笑道:“姑娘說笑了,正是因爲她們都是侍妾,所以根本用不上太子親選啊。”
“可是,太子妃也不是太子親選的,現在侍妾也不是他自己選的,那……”蔣婷突然覺得有些害怕。
正妃是爲了利益,而侍妾又只是玩物,因此都不是太子自己喜歡才選的。那麼剩下的側妃之位,如果太子稍微有一點兒志氣,就一定會趁機選擇自己喜歡的女子來娶了吧。她想起了太子對她那特別的態度,到時候,她真的躲得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