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將軍府上。
這兩日白布白燈籠掛滿了整條長街,不時有人將禮物送進府中,臉上面無表情,沉重的向人們宣示着是來參加葬禮的。
府前所設的靈堂裡,韋凝紫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由於連續兩夜不眠不休,就算是哭,她的聲音也顯得氣短,只有乾澀的哽咽之聲,每一個進來的客人都看到她紅腫的雙眼和弱不禁風的身軀,口裡都勸着“節哀順變……”心裡都覺得韋凝紫是個可憐的人,當初好好的嫁給了耿佑臣做了正妻,卻被強悍跋扈的二公主給搶了丈夫,最後不得不退居妾室一位,還被二公主整的不見天日。現在唯一的親人娘又死了,真是可憐到了極點。
韋凝紫面色蒼白,弱的就像是春風裡的柳絮一般,瑩瑩弱弱的答謝着客人。她這般的樣子,就是韋夫人都有些看不下去,雖然曾經聽過是韋凝紫對謝素玲下手的,然而此時看韋凝紫的傷心倒也不似作僞。也在旁邊勸道:“凝紫,你已經兩天沒睡覺了,今日客人少,你先去休息一會,明日下葬的時候,纔有精神。”
韋凝紫披着白色的麻服,顯得她因勞累而憔悴的臉更加的白,兩隻眼睛凹下去,跪在地上,面色悲慟道:“伯母,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母親了,她如今去了,以後凝紫沒有爹也沒有娘,就算……就算日子過的再苦,也不會有人疼我了……”
韋夫人心裡聽的又有些愧疚,當初她接了韋凝紫到自己府中來,是想將她當女兒的,但到底韋凝紫不是親生的,年紀也大了,兩人之間雖然近但是不夠親,想想韋凝紫如今的處境也確實可憐,整日裡被關在二公主府中不能出門半步。這一次還是她母親去逝,然後二公主纔不得不讓她出來參加葬禮的。韋夫人嘆了口氣,眼眸裡含着些微的惆悵,“凝紫,你母親就你一個女兒,心裡肯定是疼愛你的,若她在九泉之下看到你爲了她這樣,肯定會心中不安,你就讓她安心的去吧。”說到動情處,韋夫人眼底也含了淚水。
韋凝紫聽完韋夫人的話,情緒沒有平靜下來,反而對着棺材撞了過去,面色悲痛到了極點,“娘……娘,你帶着凝紫一起去了吧……”
她陡然的舉動將周圍的丫鬟嚇了一大跳,連忙拉着她,不讓她尋死。誰知韋凝紫情緒波動太大,沒有撞到棺材上,反而一下子就暈了過去,軟軟的倒了下來。
“夫人,這……”丫鬟扶着韋凝紫,滿目驚慌的望着她,尋問要怎麼辦。
韋夫人看暈倒的韋凝紫,一張小臉幾乎要和麻衣同色,眼窩深陷,這兩天幾乎飯也沒吃,水也沒喝,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了,“你們扶着進去休息一會,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等到明日出殯的時候再喊醒韋凝紫也不遲,否則的話謝素玲剛去,韋凝紫也會垮下來的。
丫鬟聽了吩咐,兩人將韋凝紫扶到了一間臥房裡,蓋好了被子之後,才小心的退了出去,“韋小姐真可憐,就這麼暈過去了,可見很孝順呢……”
“是啊,我還從來看到過哭的這麼傷心的,眼淚都哭幹了……”
兩個小丫鬟的議論聲越來越遠,一直到聽不到的地方,原本暈倒的韋凝紫在牀上陡然睜開了眼睛,蒼白的面上一雙眼睛亮的驚人,根本就沒有剛纔在人前那般孱弱的樣子,從牀上坐起來,略白的嘴脣帶着一抹諷刺的笑容,一把將頭上的白色孝帽扯了下來,“孝順?誰要孝順謝素玲這麼個沒良心的人!哼,爲她哭,她配嗎?”
韋凝紫一邊說,一邊將身上的白色孝服也脫了下來,換上一身藕荷色的平常衣服。
若不是二公主將她關在院子裡,她想盡了辦法都不能逃出來,不得不裝做這個孝順的樣子,好抓緊機會逃出去,不要再回二公主府那個牢籠裡,她用得着對着謝素玲的靈柩哭嗎?那個人一直都對她不好,這次死也算得上用得上一點作用,不至於死的毫無價值了。
韋凝紫衣服換好之後,覺得口中的確有些幹,又喝了一壺水,拈着桌上的點心吃了兩個,這纔打開門,往外面看了一眼。根據這兩天她的表現,韋夫人估計也不會再讓人來打擾她,她只要把門鎖好,至少在明天早上之前,是不會有人來敲門的。她就剛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偷偷的跑了。
她再也不要過那種天天被人看着,沒有吃的,沒有穿的,連一點自由都沒有的日子。
韋凝紫在威武將軍府住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對於其中的佈局和路徑都很清楚,加上今日又在辦喪事,所以下人們都集聚在了靈堂附近接待客人和等候差遣,韋凝紫一路行到了後院的小門時,都沒有人發現她。
趁着後院守門小廝一時疏忽的間隙,韋凝紫偷偷的跑了出去,外面有一輛馬車正停在威武將軍府的外側,上面掛着一個銀色的風鈴,她頓時眼前一亮。左右看了兩眼之後,朝着馬車走去。
只要上了馬車,等下就可以出了京城的門。從此以後她改名換姓,離得京城遠遠的,再也不用受人威脅和脅迫了。韋凝紫喜滋滋的想着,卻被兩個男人攔在了前面。
韋凝紫心下一慌,本以爲是威武將軍府的人發現了她,一擡頭,卻看到是兩個衙役,穿着衙門官差服,都是陌生的面孔,絕不是威武將軍府上的人,不由的定下心來,穩住臉色的神色,換上了柔和的笑容。等待着兩人走開。她又沒惹什麼案子,這兩個衙役自然不是來找她的。韋凝紫心中如是想着。
可兩個衙役半點也沒有移開意思,面無表情的望着面前的女子,似乎在確認着韋凝紫是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其中一個稍高一點的公式化的問道:“你是不是二駙馬的妾室韋氏?”
“我就是,不知道兩位有何事?”二駙馬的妾室,多麼討厭的名稱。韋凝紫聽後微蹙了眉心,面色卻依舊帶着笑,這個時候她可不想惹惱了公門裡的人,徒增事端。
“有人在衙門狀告你,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兩位衙役聽到她承認了之後,便直接將來意說清楚。而韋凝紫卻被這一句話嚇的臉色一變,難道她對謝素玲做的事情已經被人發現了?不可能啊,怎麼會這麼快就有人發現了?
韋凝紫的驚慌臉色兩名衙役並沒有多在意。他們每日做的就是逮捕犯人,請被告上庭,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反應,而韋凝紫的這一種反應,實在是算不得什麼異類的。
韋凝紫看了一眼對面的馬車,眼底露出了一絲猶豫,她現在就是要趕時間出京城,怎麼偏偏就有人這個時候請她去衙門,心內着急,不由的強笑道:“兩位官差大哥,我乃一屆婦人,怎麼可能犯事?我還有事,那邊馬車在等我,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那人給她安排的馬車就在對面,她還不抓緊時間走,怎麼能走得遠遠的,讓人發現不了呢。
本來兩名衙役從她出來後就發現她是衝着那輛馬車去的,如今看她眼底露出了焦急之色,便大手一揮,“是不是犯錯,自由府尹大人定奪,你若是無罪,自跟着我們去衙門,自會還你一個清白。”那衙役看韋凝紫還要爭辯,臉色微露不耐之色,對着另外一人道:“府尹大人讓你我快點將人宣去,她要等那馬車,就將馬車一起請到衙門去了。”
說着,衙役直接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放在韋凝紫面前一揚,“這是京兆府的傳書,傳你上公堂聽審,若是你不去的話,我們也只好不客氣了。”
韋凝紫不知道他們怎麼會正好把自己堵在這裡,然而那衙役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對韋凝紫充滿了不屑。京兆府尹高升高大人讓他們去請韋凝紫,他們先是去了二公主府裡,說韋凝紫在威武將軍府奔喪,又到了威武將軍府來,然而攔門的小廝看到他們兩人前來,自然覺得不太好,好說歹說,讓他們從後門進來。
這一番折騰,衙役本來就沒了耐心,又看到本來奔喪的韋凝紫從後門出來,心中定然是不爽,知道這人肯定沒做什麼好事。再聽她推脫之語,已經煩了,連客氣都懶得客氣了。再說,就韋凝紫如今這樣的身份,衙役自然也對她客氣不來的。
韋凝紫一看面前這兩名衙役身高馬大的,若是她想來硬的也沒有辦法。萬一鬧得裡頭的人聽到了,出來看到她這個暈倒的人站在後門,到時候更是說不清楚了,便只好道:“兩位大哥自然是奉命行事,小女子一定配合,只是不知道是何人狀告我呢?”現在沒有辦法反抗了,那也只有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好有個應對的。
哪知道兩名衙役對她完全沒好臉色,根本就不回答她的話,“你到了自然會知道。”
雖然急着要逃跑,然而韋凝紫卻不得不硬着頭皮前來。
本來若是衙役請韋凝紫到衙門來,是在威武將軍府中的話,韋夫人這個時候看到,一定會讓韋剛城一起前來的,韋剛城如今是京中指揮使,掌握了城內的禁軍,怎麼說高升也要給他幾分面子。偏偏今日韋凝紫是偷偷出來,只能老老實實的跟着衙役走到了京兆府尹的大堂之前。
她這兩日進了韋府後,就一直在爲逃脫而計劃着,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外面的事情。而此時被衙役押着到了京兆府的大堂後,當看到裡面所坐的人之後,全身不由的緊繃起來。
高升坐在堂內,一身墨青色的官服在頭頂匾額之下,顯得格外的嚴肅和肅穆。而在他的身邊,一張紅木的大椅上,坐着的是一位女子,玉白的面容如蘭花一般帶着清淺的笑容,散發着淺淺的光芒,正與高升說着什麼,眉目裡有着親和,卻又不**份的高貴在舉止之中。
“沈雲卿,我就知道是你!”當看到端坐上大椅上,一身香妃色的長裙逶迤拖地,臉上的笑容無比得體的雲卿時,韋凝紫一瞬間就爆發了,她站在堂中,雙眸如火,似乎要將雲卿燃燒在她的雙眸之中。
她就說什麼人會狀告她,想來想去,這京城裡和她相熟的人也不多,如今看到雲卿,瞬間就明白了。
然而韋凝紫此話一出,高升便收回了笑容,望着她猛的一拍驚堂木,喝道:“堂下是何人,如何一進堂便大聲喧譁,直呼韻寧郡主的名號!”
那驚心動魄的一聲,終於將韋凝紫拍醒,她不甘的將目光從雲卿身上收回,雖然心裡不知道雲卿到底是告了她什麼,但是眼前她卻沒有做什麼事情值得沈雲卿上公堂的吧。於是她收斂了怒氣,轉而又成了一位楚楚可憐的婦人,恭恭敬敬的給高升行禮道:“民婦韋凝紫見過府尹大人。”
本來韋凝紫是最會裝柔弱的,配合她此時的臉色,倒真心讓人覺得有點心疼,然而她剛纔進來對着雲卿那一聲,爲她減分不少。只讓人覺得她變臉的速度實在是常人難及。
高升冷眼看着她,臉色未變,雙眸炯炯有神,卻是振聲問道:“韋氏,韻寧郡主狀告你亂放謠言,毀壞她的聲譽,你可有做過此事?”
韋凝紫站在堂中,四周全部圍着的都是人高馬大的衙役,他們個個手執刑棍,面目威嚴,便是站在其中,人都有些膽虛。然而韋凝紫覺得屈辱的不單單是自己被傳召到了衙門這種地方,更氣憤的是,雲卿被好好的供起來,安坐在一旁,姿態高貴的好似衆星捧月一般,而她卻不得不站在這裡,忍受着周圍各種各樣的眼光和審問。
爲什麼,爲什麼明明她的出身比沈雲卿要好,到頭來,萬事都比沈雲卿差一頭,不,是差了天地之遠!還好,有了那個人,沈雲卿以後的日子定然是不會好過的。想到這裡,韋凝紫心裡又掠過一道暗暗的快意。
但是聽了高升的問話之後,韋凝紫已經知道雲卿所告的是什麼,只覺得陡然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意外,關於京中所傳的,雲卿因爲與地痞流氓私通而被齊家退婚的事,的確是她傳出的,可流言這樣的東西,哪裡沒有,只能說是時時刻刻都有人在傳播,她說了又怎樣。那個人一定將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得妥妥當當的,難道沈雲卿還能找到證明嗎?她不相信。
想到這裡,韋凝紫的心便定了下來,她一臉誠懇的望着高升,柔聲道:“大人,民婦一直都在二公主府中未曾出門,這兩日因爲家母過世,纔到威武將軍府中替亡母守陵,不知道大人說民婦傳了是什麼謠言,又如何毀了……韻寧郡主的聲譽!還請大人明察!”
雲卿只聽韋凝紫一句話將一切都撇的乾乾淨淨,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不過雲卿也不覺得意外,韋凝紫心思一向狠毒細膩,在沒有明確的證據之前,她肯定是什麼都不會說的。不過她若是沒把握,也不會坐在這裡狀告韋凝紫了。
雲卿緩緩的一笑,望着韋凝紫身上的藕荷色長裙,眸光中掠過一道淺淺的清光,流轉間波光瀲灩,比起韋凝紫的故作可憐,雲卿的高貴氣質則更令人欣賞。她聲音淡淡如流水,問道:“聽韋氏這麼說,你倒是一心在家爲妾了。”
話語裡的諷刺,韋凝紫不難聽得出來,她雙眸裡有着怨恨,但還是忍着氣回答道:“當然,二公主府門禁森嚴,不得公主批准不可以擅自出府。民婦自然是要謹遵主母之言,況且民婦嫁爲人婦,自然不會隨意拋頭露面。如果大人不相信的話,儘可以上公主府詢問。”
韋凝紫此時也顧不得自己本來是想要藉着機會逃出二公主府了,如今人都到了衙門,她自然要先證明自己的清白,然後才謀劃,只要今天辯駁清楚了,大不了明日下葬的時候再謀劃一番,這兩日還是有機會的。
二公主如何治理其駙馬的兩位小妾,簡直是全京城有名了。關在院子裡面不許出門,不許見親人,簡直就是和坐牢沒有區別。這個要審問也可以,但是審問的意義不大,韋凝紫既然敢如此說,那麼在二公主府就不要想再審問出什麼東西來了,而且雲卿的目標本來也不在於二公主府。
“有時候傳流言,並不需要自己去傳的,只要是有心,韋氏你可以傳給身邊的下人,丫鬟,誰都知道下人是傳話最快的,她們只要願意,保準比韋氏出馬,還要來的快。”雲卿淡淡的一笑,眼眸流轉如波光,卻沒有掉入韋凝紫的陷阱裡面,若是將時間都拉去了二公主府,到時候將二公主牽入進來,勢必要多很多事情。
“既然抓不到證據,郡主還是莫要隨意上堂告狀,以免讓人覺得你以勢壓人。”韋凝紫得意的一笑,雖然不知道雲卿爲什麼會將這件事告上京兆府,但是看得出這謠言肯定對雲卿造成了困擾,所以她不得不急着要來告狀,要澄清自己。至於雲卿爲什麼會想到是她,這在京中,知道雲卿的事,和雲卿仇恨最大的人就是她韋凝紫了,自然第一個會想到她。在兩人的對立程度上,韋凝紫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周圍有百姓圍觀,甚至還有了其他的公子少爺也圍觀上來了,畢竟這官司打起來,還是堂堂郡主狀告她的韋氏,告的又是京城裡傳的沸沸揚揚的私通導致退婚之事,這位韋氏又是二駙馬的小妾,骨子裡有着八卦因子和愛湊熱鬧的人都巴巴的往京兆尹此處趕來,想要看一看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本郡主被人亂語誣陷,自然是要求一個公道的。”雲卿既然能坐在這裡,就不怕人說她以勢壓人,勢這個東西,有的時候當然就要好好的用,不然要了郡主的頭銜來做什麼。就像此時,韋凝紫只能老老實實的站在下面,而她可以坐在一旁,享受着勢的權利。她端起手邊的一杯熱茶,輕輕的吹了吹,轉頭對着高升道:“高大人,剛纔看到韋氏,我倒覺得有一事奇怪,按理來說,韋氏應該是正在守孝的,爲何我看她身上的衣服,卻像是平日所穿呢?”
高升這時才注意到,當時兩名衙役回報時,便說了韋凝紫在威武將軍府替她母親守孝,只他一時沒有注意到,現在看,她身上的藕荷色裙子雖然素淨,但絕對不是守孝的時候所穿的。於是高升視線落到了兩名衙役身上,沉聲問道:“你們是從何處帶來的韋氏?”
“回大人,卑職到了威武將軍府後門處,便看到了被告韋凝紫,她正站在一輛馬車前,看樣子是要去其他地方。”衙役回道。
雲卿面上帶上一抹驚訝,挑眉道:“今日韋氏不應該是在守孝的嗎?爲何從後門出來,要到什麼地方去呢?”
高升一聽,便也覺得有所不對,這個時辰,就算是休息,也不該換了衣服乘馬車要去別的地方,頓時雙眸如電一般射向韋凝紫,要從她的面上看出個究竟來。
韋凝紫哪裡知道事情突然一下子就從謠言變化到了這一點上,那可是她準備出逃的裝備,當然不能給人知道,然而高升久在公堂,被他這麼看着,又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韋凝紫的心裡頓時有些驚慌,面色就不如剛纔那般的沉穩,強按着嗓音,不讓人聽出她的害怕來,道:“大人,民婦只是抽空出去買東西而已。難道出去買東西也有罪嗎?”
從她剛纔的面部表情,高升已經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這麼簡單,隨即大手一揮,道:“馬車你們有帶來嗎?”
“有的,大人。”
“去搜查一下馬車,看看上面是否有證物!”高升不愧是審案已久的,他去搜馬車,是懷疑韋凝紫突然出來有別的原因,然而他只說是搜查證物,並不說其他,如此一來,韋凝紫也沒有辦法反駁了。
“你們不是說謠言嗎?你們不就是要證明謠言是我傳的嗎?我承認了!”韋凝紫一想到馬車裡的東西,要是被搜查出來的話,她不僅走不成了,回去之後不知道要被二公主收拾成什麼樣子。而這謠言就算是承認了,大不了也是被打幾十下,說不定還可以趁機逃離出來,再不要回二公主,反正那個人說了會幫她的。
站在外圍的人看剛纔還死不承認的韋凝紫一下子就將罪名擔了,不由的睜大了眼睛,看這其中的變化。
而高升目光一頓,看了一眼雲卿,見她抿脣喝茶,全身散發着淡淡的清華之氣,然而眉間卻帶着睿智之氣,僅僅用了一句話就讓韋凝紫自動招供了,莫非那馬車裡還有更大的案子?不過高升先是按捺住自己的想法,隨即問道:“你剛纔還說不是你傳了謠言,如今又承認了?你快點如實招來,爲何會亂傳謠言,毀壞韻寧郡主的名聲?!”
於是韋凝紫臉上便露出了悔恨之色,小臉上掛着一抹悽悽慘慘,“謠言是我傳播出去的,我和韻寧郡主一直都不和,如今我成爲了二駙馬的妾室,她卻可以嫁給瑾王世子爲妃。我和她原本是表姐妹,她是一個商人之女,卻不僅做到了郡主之位,還要成爲世子妃。我心裡不舒服,很難過,嫉妒的很,當然不能看她就這麼順利的嫁給瑾王世子。”
她這麼一說完,外頭的人都唏噓了起來,這個韋氏真正是惡毒,傳出這般的流言,便是要害人家韻寧郡主不能嫁得好。當初就是因爲得罪了沈家,被斷絕了兩家的親戚關係。如今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這韋氏還要去中傷別人,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高升對於這一點,心裡是早就有了定論的,於是皺眉又問道:“那既然你說是謠言,那事情的真正事實是如何的?”
雲卿來告狀的時候,目的首先就是要洗清楚自己身上這謠言。高升當時接到案子的時候,還覺得雲卿有些小題大做,可是雲卿說:“謠言從不止於智者,這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是以訛傳訛,只有在真正的事實擺在面前的時候,他們纔會接受真相。若是不能證明清楚,於她以後的一生都有害處。若是高升不肯受理,就將此事告去刑部,總之一定要個結果。”
他記得當時雲卿說話的語氣,是那樣的堅定,做了這麼久的京兆府尹,高升知道謠言是能告但不好查,就算查出來,你也沒辦法指證。然而云卿卻篤定可以查出,只要高升將謠言在堂上讓人澄清便好,而且到時候,還會送他一份大禮。
眼下高升便是要讓韋凝紫親口說出真正的事實,而韋凝紫氣的滿面通紅,若不是爲了讓她以後還有餘地,她真的就像讓沈雲卿被謠言浸死纔好,然而形勢不比人,即便心裡恨的要死,雙眸裡的怨毒可以殺死人,韋凝紫還是不得不說:“當年是齊家少爺與柳家的千金已經暗結珠胎,想要毀約退婚,在參加沈家宴會的時候,被衆人發現,沈家才退婚的……”
她將事實說出來,一下子大家就知道了,原來事實是這樣的,人羣裡不時有人說,就是嘛,像韻寧郡主那樣的美人,絕對不必要做出那樣的事情。
高升聽着堂外衆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心內暗道,人的嘴是最快最利的,今日這些人在此處聽到了真相,定然就會相互傳播,到時候前些日子傳播的流言,就會一下子消失的乾乾淨淨了。
雲卿欣賞韋凝紫一臉不甘卻不得不將將真相說出來的苦痛表情後,十分愜意的再飲了一口茶,笑道:“既然韋氏承認了,高大人,按照律法,亂傳謠言者,該如何懲治呢?”這些時日,京中到處都傳播着她得流言,好幾個夫人都神秘兮兮的上門來問這件事,還讓謝氏早點做好準備。意思就是可能瑾王府會退婚,可見這件事的影響之大。
她是不怕流言傳播,可是她卻不想頂着這麼個難聽的名號到瑾王府去,到時候她嫁過去之後,以什麼服衆?瑾王府可不像是沈家,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對她的人品和性格都有所瞭解。
帶着與人私通的名號嫁進去,只怕王府裡的上上下下都要看不起她,從而看不起御鳳檀。這對於御鳳檀的影響是十分之大的。他如今才被明帝重用,妻子就揹着這樣的名聲,難免不被人當面背後嘲笑。
爲自己,也爲御鳳檀,這件事必須要這麼處理,才能讓被韋凝紫傳播出來的謠言消失在衆人的口中和心理。
“按照律法,要當衆掌嘴二十下,以示衆人不可隨意亂傳謠言,擾亂民心,擾人清譽!”高升對着堂下一喝,便有衙役從後堂裡取來了手臂長的竹板,約人一個手掌寬,兩邊光溜溜的。
韋凝紫一看這塊掌嘴的竹板人就慌了,當年雲卿讓人打她八十大板的痛楚還刻在心上,如今又要用這竹板打臉,平日裡就是二公主用手扇臉,那都讓人疼的受不了了。不由的喊道:“大人,民婦已經招了,爲何還要行刑?!”
她也是這兩日爲了豎立自己孝女的形象,是紮紮實實的不吃不喝,沒有休眠的守了兩夜。雖然開始打起了精神,然而沒有睡眠的頭腦卻遠不如平日裡靈活。她既然承認了罪,當然是要被刑罰的。雲卿可不是沒事陪在京兆尹裡面聽她認幾句罪的。
高升根本就懶得看她,先打了韋凝紫再說,那邊的衙役也不是講客氣的人,今日來狀告的人是未來的瑾王世子妃,韻寧郡主,比起這個沒用駙馬的妾室來,身份不止高上幾百倍,立即就有人抓起韋凝紫,見她要開口再喊,掄起竹板對着她的嘴巴,就是一下打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在堂內響起,竹板一捱到韋凝紫的嘴,她根本就再也不想着去恨雲卿去想其他的什麼,滿腦子裡面都是痛,那種從嘴脣上最薄的地方打下去火辣辣的痛楚,一下將韋凝紫的眼淚逼了出來,她想要叫,迎來的卻是第二板,血水立即從她的嘴脣上流了出來。
原來蒼白的小臉上兩道紅腫的印跡分外鮮明,緊接着,啪啪啪啪的的聲音一下下的打下來,韋凝紫連跪下的力量都沒有了,直接就趴在了地上,打完之後剛纔還顯得瘦削的臉,嘴脣腫裂充血,此時已經腫得像一顆特大號的新疆紫葡萄。
這樣的刑罰看起來可怕,可是在衙役面前,根本算不得什麼。他們打完後就收手,像高升稟報,而高升則是看了一眼雲卿,心內暗道:這個郡主平日裡看起來挺大方的,今次看來也絕對不是一個好惹之輩,日後若是有人再想在她背後說什麼,只怕要好好的想一想,畢竟女子被人告上衙門就已經是擡不起頭的事了。
韋凝紫之所以來的時候沒有太過掙扎,是因爲她在京城本就沒什麼臉面而言,再者她是抱了馬上離開京城的想法,就算丟臉也就這麼一回了。
“嗯。”高升視線從韋凝紫臉上掃過,轉頭與雲卿對視一眼,見她鳳眸朝着外面置放馬車的地方停留,心中一凜,明白雲卿所說的大禮,便是在其中。隨即對着衙役揮手道:“你們去馬車上看看,可有其他物品做證物的。”
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韋凝紫,在聽到高升在判案之後,還要讓人搜查她的馬車,掙扎的站起來,着急的喊道:“大人,民婦已經招供,你爲什麼還要搜查民婦的馬車?”那馬車上的東西可千萬不能搜查出來。
因爲嘴脣被打的開裂,韋凝紫發音模模糊糊的從脣縫裡出來,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出她說的什麼東西。而高升見她一直都攔着人去查馬車,越發覺得馬車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只使了衙役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