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一和往常沒有什麼區別, 這種小事，他給自己也做了這麼多年了，就當給黃萌萌上了一堂課。
黃萌萌就不一樣了, 他雖然平時皮, 但麪皮還是薄, 一頓早餐吃下來, 一個眼神餘光都沒給柏一, 專心埋頭吃飯。
到車上的時候依然是這樣，剛開始他好像覺得尷尬，張了張嘴試圖找話題, 最後狼狽放棄，兩人就這麼沉默着到了校門口。
臨下車前, 黃萌萌終於把想了一路纔想出來的話頭吐出來, 他打開車門, 身子往外傾着，背對着柏一, 飛快地丟下一句：“保管好我的小鈴鐺。”
說完便狂奔而去，彷彿身後跟着洪水猛獸。
一個學渣的學校生活能起什麼大的波瀾呢？如果沒有，那就上課打打呼嚕擾得老師講不了課還叫不醒人，撩撩同班女生，對下課在窗外等待的女生們一個圍笑……
這會兒轟動學校社交平臺的人依舊在呼呼大睡, 旁邊的學霸帶着耳塞巋然不動, 在草稿紙上寫字的速度絲毫不受影響。
另一邊的柏一, 身在辦公室, 但心早已經按捺不住飛到實驗室了, 那個小鈴鐺被他把玩在手裡，鈴鐺已經不再像兩年前表面泛光, 精緻異常了。
鈴鐺的材質他挑的一種新型人造金屬，感熱之後可以隨意變換形狀，常溫下會保持鈴鐺的形態，表面堅硬。變形的溫度可以選擇，他選的是大膽原來的體表溫度，防止鈴鐺硌到它。
這會兒鈴鐺在他手裡，已經隱隱有些歪曲了，柏一看着手裡的鈴鐺，目光沉重。
大膽的鈴鐺和大膽的母親同時出現，那麼大膽呢？
手錶震了震，通訊提示，是蕭石。
柏一愣了一秒，接起來，聲音冷淡：“喂。”
“今天晚上一起出來嗨嗎？你下週生日吧，明天開始我要出差，今天幫你過生日，慶祝你進入三十大門。”
柏一沉思半刻，權衡了下輕重，最後在蕭石催促的聲音裡回：“行”。
鈴鐺被他塞進口袋，打開自從黃萌萌上學之後就沒再用過的監控，看家裡的情況。
Marx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蹲着，大貓一眼就能看到，躺在窗邊的貓抓板上，四腳朝天地曬太陽。
剛到柏一家的時候，它從不露肚皮，現在已經放得開了，釋放天性後的睡姿和它兒子一模一樣，柏一沒忍住多看兩眼，關掉頁面。
柏一難得一天神經不在線。他下班就驅車到蕭石訂的餐廳，蕭然已經到了，她往柏一身後看了看，問：“萌萌呢？”
他纔想起來忘記去接皮孩子放學了，驅車去學校，黃萌萌一身規規矩矩的夏天校服，站在學校門口東張西望，身邊圍了一圈女孩子，左推右擠地想要上前臉皮又薄，最後只在一旁竊竊私語。
女生的嬌笑聲穿過人羣傳過來，女孩子大概是爲了引起黃萌萌的注意，笑得很嬌氣，但黃萌萌神思顯然不在這兒，他一心想着柏醫生怎麼還不來，他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柏一神遊天外一天，一到校門口，就看到這麼富有朝氣的一幕，心思終於被牽了回來，他故意把車停在黃萌萌看不到的死角，坐在車裡看了一會兒熱鬧，才按響喇叭。
黃萌萌耳朵一豎，莽莽撞撞地衝出人羣，站在車前分辨了一會兒，確定是自家車後，收起開心的表情，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開門上車。
柏一心裡發笑，但是爲了維護黃萌萌的面子整理整理表情，恢復平時模樣，神情冷淡。
黃萌萌坐上車就忿忿地問：“你來多久了？”
“剛到。”
黃萌萌狐疑地轉頭看他，不太相信地又問了句：“真的嗎？”
柏一沒再接話，啓動車子，車子“咻”地一聲離地而起，消失在天際。他如果說真話，黃萌萌估計要當場炸毛一次，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柏一懶得做。
一路無言，卻也沒有尷尬，黃萌萌屁股上長了針似的在凳子上扭來扭去，柏一看了看也沒問，只當是他年輕力壯精力過剩。
很快又回到餐廳，一進門蕭然就捧住黃萌萌一通揉，直誇萌化人心，黃萌萌對於這位姐姐辣手摧花的風格已經瞭解了，一見面不讓她揉爽他也好過不了。
剛開始他還反抗，後來學聰明瞭，就任她去。
蕭石請客，但是直到天都隱隱擦黑了還沒到，蕭然是個急性子，電話去了十幾通，那頭才接起來，疲憊的聲音傳出來，說是馬上就就到。
掛了電話，蕭然和柏一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蕭石這麼有氣無力的樣子實在少見，一時憑那麼一句話判斷不出這個花叢浪少到底受了什麼挫折。
沒等多久，蕭石到了，推門進包廂，看到柏一和蕭然一副關切失足青年的眼神，瞬間笑開了，跟他們調笑一通，瞬間將氣氛調節起來。
“柏醫生三十歲有什麼願望啊？小的看看能不能幫你實現了。”蕭石捏着高腳杯，輕輕晃了晃，眼神隱隱已經有了迷離之意。
柏一把面前已經切好的鵝肝推到黃萌萌面前，把他的那份拿過來，邊切邊吃，過了一會兒纔回：“找到他們。”
蕭石手頓了一瞬，湊到嘴邊輕咂一口，把杯子放到桌上，雙手合十：“這麼久了……能找到肯定早找到了。”
“之前我也這麼想，但現在變了。”
“你有線索了？”蕭石坐直身子，狐疑地問。
“沒有。”
“那你怎麼覺得找得到？”
“感覺。”
“放棄吧。”
“給我個理由。”
“找了這麼多年，能找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這還不是理由嗎？”蕭石眉頭緊皺，眼睛緊盯着柏一，語氣嚴肅。
“只要我活着，就不會放棄。”柏一停下刀叉，目光放在餐盤裡的食物上，語氣輕緩而堅定。
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還是一直埋頭吃東西，耳朵豎着觀察四周的蕭然把兩人都說了一頓，大意是食不言寢不語，才緩和了氣氛。
黃萌萌從頭到尾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他想吃的柏一都會幫他弄好給他，他吃得不亦樂乎，就是一直在凳子上動。
“萌萌你怎麼了？”蕭然留意片刻，問他。
“啊？啊、沒事沒事。”黃萌萌想說自己屁股不舒服，但又想到柏一送他上學的時候教他的男女有別一說，沒說下去。
“哪裡不舒服要說出來知道麼？”蕭然還是擔心。
“嗯嗯我會的，姐姐不要擔心。你快喝這個湯，很鮮，超好喝！”黃萌萌指着餐桌上的湯說。
“真的嗎？我試試。”
柏一在一旁看得好笑，黃萌萌真的長大了，都會轉移話題忽悠人了。
一大一小歡快地吃了一會兒，蕭然頓住，後知後覺地問：“萌萌，我想起件事兒，差點被你帶偏了。”
“啊、啊？”黃萌萌怕她又提屁股的事兒。
“你叫我姐姐，叫師兄爸爸，輩分錯了，太久沒見你，剛纔聽到你叫我纔想起來。”
黃萌萌被繞蒙了，他轉頭看柏一，柏一喉結一動，嚥下食物，雲淡風輕地說：“沒錯。”
黃萌萌“嗯嗯”着低頭吃東西，不理坐在他對面跳腳的蕭姐姐。
“師兄你怎麼佔我便宜？”
“就是，連我便宜也佔了。”蕭石附和。
“輩分而已，不必看那麼重。”柏一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結局是生日蛋糕端上來，柏一象徵性地許完願後，蛋糕就被蕭石和蕭然分屍，都抹到了柏一臉上，一心想吃蛋糕的黃萌萌在一旁使勁兒伸舌頭舔臉上的奶油。
舌頭就那麼長，能舔到的分量有限，最後他生氣地也加入戰場，拿起蛋糕往嘴裡大塞一口，一邊嚼一邊把剩下的往另外三個人身上抿。
柏一也難得不再拘謹，和他們亂作一團。臨走前四個人在洗手間排着隊洗臉。
散場的時候，蕭石已經酩酊大醉，嘴裡一直念着什麼，吐字不清，聽不分明，柏一和蕭然都沒喝酒，但蕭然是女孩子，所以最後是柏一將他們一個一個送回家，才和黃萌萌回家。
黃萌萌已經歪在駕駛座睡着了，睡着了也不老實，在駕駛座上扭來扭去，頭上的奶油把靠背蹭得髒亂不堪，皺着眉頭哼哼唧唧，還不願醒過來。
車停下，柏一叫他好幾遍，叫不醒，只好揹他回家。天上明月高懸，月光和路燈一起，把影子扯得細長，偶有微風吹過，帶着熱氣，弄得人一身黏膩。
從停車場到家裡的距離大概四百米，平時走路不過幾分鐘，今天揹着黃萌萌，柏一到門口的時候看了看錶，用了十五分。
平時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人，竟然這麼重柏一也是沒想到，他靠在門邊擦了擦頭上的汗，轉頭看肩上的黃萌萌，也是一頭汗，汗味和奶油混在一起，散發出令人迷醉的味道。
柏一皺了皺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