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秀在旁邊若有所思,如今就是連他,也瞧出來幾分趙洞庭的心思。
他心裡只想,“是不是該稟明太后,讓皇上納妃了?”
那時候皇親貴族十多歲娶妻的並不在少數,更有皇帝十四五歲時便已經誕生子嗣的。
皇室對血脈的延續比民間更要看重萬分。
樂舞傻傻瞧着趙洞庭,卻道:“皇上您真的要去奴婢家裡啊?”
趙洞庭奇怪道:“怎麼了?”
樂舞難得的低眉順眼,“我姐姐說了,要是您說要去奴婢家裡,叫奴婢不要帶您去。”
“爲什麼啊?”
趙洞庭有些急了。
樂舞紅着臉道:“反正姐姐就是這麼跟我交代的就是了。”
她不想見我?
趙洞庭沉默下來,臉色有些黯然,剛剛的興奮勁全然不見。他本來想去見見樂嬋的父親的,沒想到,樂嬋竟然是早有所料,不讓自己去她家裡。
還是因爲我的年紀太小了麼?
趙洞庭心裡也知道,自己在夢裡喊出樂嬋的名字,樂嬋肯定也已經看出來些自己的心思了。
當下,他心裡難免有些患得患失。
樂舞瞧見趙洞庭這樣,也是沉默下去。
過好半晌,趙洞庭才嘆息着道:“公公,去知會柳弘屹,就說朕今天晚上請他在宮中用膳,讓他攜他的夫人和家眷,還有那位康定鏢局的何青衣何姑娘前來。”
碙州島戰勝後,趙洞庭問及過柳弘屹白貓送信的事,也記得自己在城門口說要賞賜何青衣的話。
李元秀領命下去。
樂舞嘟着嘴,鼓起勇氣問道:“皇上,您是不是喜歡我姐姐?”
趙洞庭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沒有正面回答,只道:“連你都看出來了麼?”
“您都在夢中喊出她的名字了。”
樂舞輕聲嘀咕着,“您年紀還這般小,怎會就懂得這些事情呢?”
也只有她敢在趙洞庭面前這麼說話了。
聽得她的話,趙洞庭啞然,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樂舞又道:“可是我姐姐她已有婚約,她說……在她成婚之前,不會再見您。”
說這話時,她的腦袋也是微微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面對趙洞庭。
那個時候,對媒妁之言是相當看重的。趙洞庭縱是皇帝,也不便從強行拆散別人的婚約,就算他真的執意這麼做,對樂嬋的名聲也會有極大的影響。
趙洞庭仍是默然,只是輕輕嘆息。
他是真喜歡樂嬋,也曾的確打算強娶樂嬋,但到雷州之後,他才發現縱是皇帝,也並非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他有着無人能比的權威,卻也要做這萬民的表率。
可是,難道就這麼放棄麼?
趙洞庭不願意。
自己穿越到南宋來,成爲皇帝,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能得到,那還有什麼意思?
他想着想着有些煩惱起來,對樂舞和穎兒道:“樂舞、穎兒,你們先下去吧,朕想休息休息。”
樂舞和穎兒點頭悄然離開屋子。
趙洞庭呆呆看着屋內,心中不斷劇烈掙扎。他不想做那些苟且之事,可樂嬋,他又實在是真心喜歡。
時間緩緩到夜裡。
柳弘屹得知皇上請自己全家到宮中用膳,自然是受寵若驚,早早讓妻子和希逸,還有那侍女小荷用心打扮,自己沐浴焚香,也是穿得妥妥帖帖,等到何青衣到家中來,這才往宮中走去。
有太監在知州府門口等着,見得柳弘屹到,忙將他們領去趙洞庭專門吃飯的房間。
以前在臨安,皇帝自然有專門吃飯的宮殿,還有光祿寺這種機構專門伺候皇上吃飯。只是雷州偏遠之地,革離君撈到不少錢都用去招兵買馬,是以知州府當然遠遠不及臨安皇宮那般繁華。趙洞庭吃飯的地方也只是個房間而已。
當然,這房間也不小,得有數百平米見方,裡面雕花刻鳳,滿目琳琅。
地上擺着數十個書案,柳弘屹等人被領到裡面,莫名有些緊張起來。他的妻子何慧香緊緊摟住自己夫君的手臂,她還沒見過皇上,心裡只在想,皇帝到底是長什麼樣子,只差沒將趙洞庭想成是個三頭六臂的神祗。
希逸和那侍女小荷就要更爲緊張了,縮着脖子偷偷瞄室內的擺設。
何青衣性情灑脫,又見過趙洞庭,倒是要坦然幾分。
太監殷勤讓他們落座,他們也是不敢。柳弘屹連忙推脫,“皇上還未至,我等站着等候便好。”
正說着,那邊有太監已是尖聲喊道:“皇上駕到。”
趙洞庭帶着穎兒、樂舞、李元秀走進院子,向着這掛着“養心殿”牌子的房間走來。
柳弘屹帶着夫人跪倒在地,希逸、何青衣和小荷也連忙跪下,“叩見皇上。”
趙洞庭笑眯眯的,“柳將軍、柳夫人不必多禮,都起來罷!”
然後他率先走進屋內,坐到屋裡最裡邊的那個書案後,擺擺手,“傳膳吧!”
柳弘屹他們卻不敢坐。
趙洞庭道:“坐啊!”
說着又指指自己前邊的書案,道:“你們就挨着朕坐着。”
然後又看向旁邊的穎兒、樂舞和李元秀,“你們也坐,在朕面前,無需這麼拘謹。”
樂舞以前常常在寢宮內和他用膳,聞言笑嘻嘻的,就跑到下邊坐下。從臨安跟過來的那些個御廚手藝還是相當不錯的,這些時日足足讓這個小吃貨胖了好幾斤。
穎兒和李元秀知道趙洞庭性子,不似以前皇帝那般拘泥於俗禮,稍作猶豫,也都坐到書案後去。
等得衆人都坐好,趙洞庭笑着對何慧香道:“夫人捨身取義,氣節斐然,讓朕很是佩服啊!”
何慧香臉色倏的紅了,囁囁嚅嚅沒敢答話。
她雖是書香門第,但嫁給柳弘屹後,也並未見過什麼大世面,連革離君都只未見過,更遑論皇帝。
趙洞庭知道她緊張,也不在意,又道:“朕封你爲四品碩人,賞金百兩,賜侍女五名,表率天下。”
何慧香聽到這麼大賞賜,更是不知所措起來。
柳弘屹忙輕輕扯她的衣袖,“還不快快謝恩。”
何慧香立起身來,走到殿中跪倒在地,“民女謝過皇上。”
趙洞庭笑道:“現在你可是四品碩人,再也不能自稱民女了。”
何慧香紅着臉,仍是有些不知所措。
李元秀從衣袖中掏出用抹金軸裝裱好的繡瑞荷誥命聖旨,走到殿中遞到何慧香面前,“恭喜夫人了。”
何慧香接過聖旨,又瞧瞧趙洞庭,這才退下去,雙手兀自還有些發抖。
雖然趙洞庭只是個小孩,但畢竟是皇上,她感覺自己雙腿都是有些發軟。
趙洞庭笑着,又看向何青衣,道:“青衣姑娘,你還未婚配,朕封你爲夫人倒不合適,你冒險替朕送信,可謂巾幗不讓鬚眉,你且說說,想讓朕賞賜你些什麼?”
雖然他知道革離君會叛變,但柳弘屹白貓送信,說出準確時間,的確是給朝廷幫了大忙。
何青衣道:“民女……”
她欲言又止,卻是看向旁邊希逸,羞答答道:“民女全憑皇上的意思。”
趙洞庭何等眼力,瞧見她臉色怪怪的,看向希逸的眼神柔情似水,哪裡還能不懂?
當下他心裡止不住的嘆息,希逸真是命好,可惜自己喜歡樂嬋,卻是有這麼大的年齡差距,她還有婚約。
他不知道,希逸以往常常往康定鏢局裡躥,還老幫忙,早已是讓何青衣心中有了他。
要不然,冒險送信那麼大的事,可能連累整個鏢局,何青衣怎麼會輕易答應他?
只是那時候女人不管內向外向,這種事情總是羞於啓齒的。何青衣能隱晦看向希逸,已經是很難得了。
趙洞庭笑眯眯看向希逸,“希逸,你白貓送信有功,想要甚麼官兒?”
希逸作揖道:“皇上,草民想要做這雷州的官兒,造福百姓。”
柳弘屹在旁邊忍不住輕輕哼道:“難怪我讓你去從軍你小子都不去,原來是抱着做官的心思。”
何慧香輕聲道:“老爺,希逸夜夜苦讀聖賢書,不願參軍,做官也沒什麼不好的。”
她卻是知道,自家老爺將希逸當成親兒子看待,只想要希逸繼承他的衣鉢,做個馳騁戰場的將軍。
柳弘屹滿臉柔和看向自己夫人,便也不再說什麼。
趙洞庭知曉何慧香這“夜夜苦讀聖賢書”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也不在意這點婦人心思,對希逸道:“那朕姑且先讓你做這海康縣的縣丞,不過朕可先和你說好,若是你治理不好這海康縣,可莫要怪朕罷你的官,改賜你個閒職啊,黎民百姓的生活是開不得玩笑的。”
希逸滿臉喜色走到中間,跪倒在地,“叩謝皇上。”
趙洞庭擺擺手,又道:“另外,朕爲你做媒,讓何姑娘嫁給你做夫人,如何?”
何青衣的臉色倏的通紅起來。
希逸愣住,隨即看向何青衣,更是止不住的喜色,連連道:“謝皇上賜婚。”
他若是不喜歡何青衣,當初送信也不會第一個便想到何青衣了。
李元秀在旁邊道:“希縣丞和何姑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皇上這可謂是成人之美啊……”
他雖是高手,身手絕佳,但在宮中呆得久了,溜鬚拍馬這套也是順手拈來。
趙洞庭只覺有趣,又道:“朕封何姑娘同樣爲四品碩人,待你們大婚之後,聖旨便送到你們府上。”
說着看向何青衣,“何姑娘,你的品階比希逸還要高,以後可要替朕好好管着他。”
何青衣羞答答地點頭,只差沒將腦袋埋到胸口。俏臉暈紅,嬌豔欲滴,讓得希逸都是看呆了眼。
趙洞庭看他們郎情妾意,兩情綿綿的,止不住的又想起樂嬋。
這時一衆太醫宮女傳膳進來,衆人便不再說,安心用膳。
到末尾,趙洞庭還說讓安太醫有空去給柳弘屹和何慧香瞧瞧不孕之疾,讓得夫妻倆大喜之餘又連是叩謝,然後帶着希逸他們滿心歡喜的回去。心中對趙洞庭的感恩戴德自是不必多說。
只是這夜,趙洞庭自己卻是稍有落寞的讓李元秀帶着自己爬上屋頂,看着明月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