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很陡峭,和廣南西路大多數山峰差不多。面對着道路的這面更是光禿禿盡是岩石的絕壁。
“隨本將來!”
朱茗鍇盯着山峰看了數秒,勒轉馬頭,忽的又向後跑去。
五百輕騎緊緊跟上。
往後約莫數百米,山上終於可以看得見植被。山勢也不像剛剛拐彎處的那般陡峭。
“棄馬上山!”
朱茗鍇揮槍喊了聲,翻身下馬。
旁側副團長不禁皺眉,“團長,你確定咱們棄馬?棄馬了,豈不是會被越李朝的猴子們追上?”
朱茗鍇眼神向着北面望去,荒野草原中處處可見連綿或是獨立的大山。
他道:“我們在山上沒法騎馬,越李朝猴子也同樣不行。拼比腳力,難道咱們還怕他們不成?”
說罷,便在自己戰馬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記。
戰馬似是會意,沿着官道向北方跑去。
副團長仍是皺着眉頭,“可若是沒有戰馬,咱們就不好和這些越李朝猴子周旋了。”
朱茗鍇深深道:“若是被他們追上,便和他們拼死是了……哪怕只有十個兄弟回到古萬寨,咱們……也完成了任務。”
然後他便不再多說,便向着山上爬去。
副團長瞧着他,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也翻身下馬,將戰馬拍走,喝道:“全部弟兄,棄馬上山!”
永平寨五百守卒就此棄馬,紛紛向着山上爬去。
而這個消息,自是很快傳到陳國峻的耳朵裡。
這位越李朝皇室中人聽斥候說及前面的數百宋軍忽然間消失不見之後,只是輕笑,向着旁側綿延的大山看去。
宋軍既然跑到這裡,便不可能就這般撤軍。沒道理,所以他猜得到宋軍定然是躲起來了。
陳國峻低笑着自語,“想要以區區數百士卒就擋住我兩萬大軍麼?”
或許是出於極強的自信,他現在所率的右路軍,軍卒數量反而不如由他副帥所率的左路軍多。
“傳令虎字軍吳步烈、齊阿農兩位將軍,讓他們率麾下進山掃蕩。遇宋軍,便即刻覆滅之!”陳國峻對着旁側傳令兵道。
然後,便就揮鞭,繼續向着古萬寨方向馳騁而去。
區區一里路遠的距離,他甚至都能想得到宋軍是在哪裡登的山。
有兩股越李朝軍卒離開大軍行列。
到得官道旁那山脈拐角處,陳國峻擡頭瞧了瞧上頭,“止!”
他拉住繮繩,戰馬嘶鳴止步。
後頭大軍緊跟着緩緩停止前進。
陳國峻在越李朝境內是能征善戰的猛將,也是名將。什麼地方最適合埋伏,他自是看得出來。
他眼下,就是停在那最適宜埋伏的地方的前面。
吳步烈、齊阿農兩人各自帶着千人走到前頭,然後驅馬到陳國峻面前。
陳國峻用馬鞭指着山上,道:“宋軍在這裡消失,看地形,過這拐角,便是最適宜宋軍埋伏之處。他們雖然只有數百人,但宋軍中有轟天雷那等異物,咱們不可大意。你二人率軍棄馬,繞過這拐角,見地上有紛亂馬蹄印處不要停留,再往前數百米登山。如果不出本帥所料,那數百宋軍此時就在山上看着咱們,你們務必將他們合圍殲滅。”
“是!”
兩個越李軍將領連忙拱手領命。然後,便各自帶着麾下沿官道繼續往前而去。
陳國峻率着大軍滯留在原地。眼神看向那山上,嘴角勾起些微冷笑。
他確實是將才。朱茗鍇的動向,並未能逃出他的推測。
而此時此刻,在山上,朱茗鍇率着五百宋軍藏在植被中,也的確正在偷偷看着這下面連綿的越李朝大軍。
看着越李朝大軍忽然止步不前,朱茗鍇的臉色不是太好看,他旁邊副將更是有着焦慮之色,“團長,這些越李朝猴子應該是義軍發現咱們的意圖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們登山以後,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已經埋下許多轟天雷,的確是有炸絕壁擋越李大軍的想法。
可現在越李朝大軍止步,這些雷顯然不再可能對越李大軍造成多少損失。
朱茗鍇眼神落到越李朝大軍前面的那兩股軍隊上,看着他們緩緩接近山腳拐角處。
只要引爆轟天雷,這山腳下便立刻會被亂石覆蓋。
但若是隻炸這兩股千人的軍隊,多少有點覺得可惜。
朱茗鍇雙眸緊緊盯着山下的越李軍隊,並不說話。
副團長在旁側不禁愈發焦急。
眼瞧着吳步烈、齊阿農兩人所率軍隊的前頭都已經有不少人繞過拐角,他忍不住又道:“團長,咱們這便引爆吧!”
“等等!”
朱茗鍇道:“再等等!咱們要做的,是拖延他們!”
現在引爆,縱是可以殺死吳步烈、齊阿農軍中不少士卒,但卻不可能阻攔陳國峻大軍多長時間。
而若不引爆,不露出底牌,卻能讓得陳國峻不敢輕易率領大軍上前。
朱茗鍇每分每秒都想爭取。他也已經隱約猜測得到,陳國峻應該是料到自己的意圖了。
大宋有轟天雷,這本就不是什麼秘密。而且之前大宋廣修道路,到處都用轟天雷開過山,越李朝主帥會聽聞過轟天雷威力也絕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此時引爆,反倒不如不爆。
眼瞧着,吳步烈、齊阿農兩人率領的士卒都快要全部繞過拐角。
前頭軍卒已經到得之前朱茗鍇他們登山的地方。
地上有雜亂的馬蹄印。
吳步烈、齊阿農兩人卻都只是佯裝不見,繼續帶領軍卒向前行去。
越李朝軍隊中,陳國峻瞧着己方軍隊消失在拐角處,嘴裡勾笑,“這支大宋軍隊的將領倒是好耐性,只是,又能如何呢?”
他僅僅派遣兩千人前去開路。
宋軍縱是有埋伏,想來最多也就不過折損他們數百人吧!而且這還已經是最大預估。
而只等到吳步烈、齊阿農兩人率軍登山,陳國峻覺得,躲藏在山上的宋軍便再無路可退。
“團長!”
山上,瞧着朱茗鍇還不下令。副團長已經是急得不行,再度出聲提醒。
再不炸,便是連根毛都炸不着了。
朱茗鍇微微眯起了眼睛,將左側兩條線的雷引爆。
立刻有傳令兵跑開。
然後有轟隆巨響。
絕壁上煙塵瀰漫如霧。
整個山都好似在微微搖晃。
許多灰褐色的大石頭被炸裂,向着下頭官道上滾滾落下。
下頭的越李軍卒大驚失色,霎時間便是呼喊連天,忙不迭向着前面匆匆跑去。
但仍是有人被壓在巨石之下,或是被碎石砸中,好生慘烈。
只是,被砸中的人不多而已。
副團長眼睛盯着下頭,一拳憤憤的砸在地面上,低喝道:“太遲了!”
他無疑對朱茗鍇很是不滿。
如果不是朱茗鍇遲疑不絕,在這兩股越李軍卒大部過拐角的時候引爆,絕對不可能只殺死這麼點人。
就炸死後面這大鳥小鳥三兩隻,怎麼看,都是失策。
不遠處,陳國峻看着山上終於落下巨石,嘴角輕笑不減,“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他眼中有着些輕視之色。
朱茗鍇等到這個時候才引爆,錯過最佳時機,無疑很是顯得優柔寡斷。
這是爲將者的大忌。
而在山上,朱茗鍇臉上卻並沒有多少懊惱之色,只道:“本將需要留下十名死士,誰願意留下?”
在他後頭些許立刻有親衛接口道:“團長,我願留下!”
“團長,我願留!”
他們不是禁軍,沒有上過沙場。這時候有很多人都是臉色蒼白,但是,這樣的聲音卻是此起彼伏。
在出寨以後,知道要面對五萬越李朝大軍,有很多人就已經做好戰死的準備。
這個年代不缺英傑。
朱茗鍇回頭,點了十個人的名字。這十個人,都是他的親衛,個個都和他熟悉。
然後,他說道:“你們留在此處繼續埋伏,等到越李軍卒搬開官道石塊,再度前進時,引爆剩下的轟天雷。”
“其餘人,準備隨本將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