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院委會就是爲怎麼處理巴一飛而召開的,所以並不是什麼全院大會,就是院裡幾個主要領導,在有米子軒這腫瘤科的主任以及巴一飛而已,所以就是在小會議室召開的。
一夜的功夫巴一飛好像老了幾十歲似的,他失魂落魄的坐在那低着頭一言不發,看他這個樣子,李建成等一干領導心裡都不好受,但卻也沒辦法幫他,事鬧得太大了,家屬已經知道這是重大醫療事故了,現在是死咬着他不放,在有米子軒剛來那會,巴一飛是怎麼對他的?是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這點大家都知道,現在他出了這麼大的事,米子軒怎麼可能不落井下石,於是一干人是連連搖頭嘆息,爲巴一飛惋惜,爲巴一飛嘆息,你說你也是個老大夫了,在醫院幹了這麼多年,怎麼就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米子軒本來是沒資格跟一干院領導坐在一個辦公桌上的,但這次事關他科裡的人巴一飛,所以還是讓他跟一干領導坐到了一起,巴一飛則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靠牆角的位置。
李建成呼出一口氣道:“人都到了,咱們開會。”說到這他看了在坐的人一眼道:“也不用我多說了,相比大家都知道昨天出的事了吧?”
賴一海等一干院領導點點頭,但卻沒人說話,有的人拿起放在跟前的煙點燃,有的拿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水,事鬧得這麼大,沒人會爲巴一飛說話的,實在是他這簍子捅得太大,院裡必須得給家屬一個滿意的交代,不然任由他們繼續鬧下去,一旦這事捅到媒體那邊,在坐的有一個算一個,就等着被上級領導罵得狗血噴頭吧,這多是輕的,重的話在坐的一些人就要挪挪位置了,誰也捨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位置,這節骨眼上怎麼可能爲巴一飛說話?腦子進水了嗎?
李建成也點燃一根菸抽了一口道:“家屬有兩個要求,第一……”說到這他看向巴一飛,李建成雖然因爲巴一飛跟焦騰飛爭主任不惜要把藥品回扣的事當成攻擊對方的武器而對他不滿,但現在看到一夜間好像老了幾十歲的巴一飛後,心裡那點恨也消退不少,李建成到底也是醫生出生,看到自己同行落得這般下場,也是心有感慨。
他不想把家屬第一個要求說出來,不忍看巴一飛更落寞、更悽然的表情,但是現在事已經這樣了,不說肯定是不行的,李建成也只能狠下心來道:“家屬第一個要求是吊銷涉事醫生的執業醫師資格證。”
雖然李建成沒說巴一飛的名字,但誰都知道涉事醫生是誰,於是很多人都側頭看向巴一飛,有爲他惋惜的,有感到他可憐的,有冷漠的,衆人的表情不一而同。
巴一飛一聽李建成的話整個人就跟被雷擊了一般,直接僵在那裡,他想到過很多後果,例如開除他,例如讓他賠錢,但就是沒想到家屬竟然要吊銷他的執業醫師資格證,巴一飛幹了半輩子大夫,除了治病救人外他什麼都不會,一旦吊銷他的執業醫師資格證,他靠什麼養家餬口?
當然他已經沒家了,房子已經掛到房產中介那,老婆帶着孩子回孃家了,還要跟他離婚,他還養什麼家?糊什麼口?想到這巴一飛悽然一笑,自己自然已經孑然一身了,那麼有沒有執業醫師資格證還有什麼區別?大不了自己這大大夫就去工地找點活幹混口飯吃,反正餓不死。
巴一飛笑着,但雙眼中卻含着淚水,他確實不是個高尚的醫生,他收紅包,拿藥品回扣,但他同樣也救過很多人,他沒有失去良心,他是需要錢,但卻沒到指使手下人給患者開大單的地步,他也不止一次的爲沒錢治療的患者墊付醫療費。
巴一飛感覺自己這輩子幹的事對得起身上的白大衣,可這又怎麼樣?還不是要被拔掉身上這層皮,他突然有些不甘心,他捏緊了拳頭想要站起來爲自己爭辯幾句,但屁股剛離開凳子,他就頹然坐下,眼淚無聲的滑落,他飛快的擦擦眼睛,他不想讓人看到他的眼淚。
李建成看巴一飛這個樣子心裡也是難受的要死,可現在他別無所選,只能硬起心腸道:“大家有什麼意見嗎?”
賴一海側過頭來不在看巴一飛,心裡有一種兔死狗烹的悲涼之感,當了一輩子醫生,救的人不計其數,就因爲一個錯誤,便落得飯碗都被患者砸掉的結局,這醫生乾的還真是沒勁,付出了那麼多,到底得到了什麼?是得到應有的社會地位了,還是被患者尊敬、敬仰了?什麼都沒得到,只得到了一身的罵名,看病難怪醫生,看病貴怪醫生,醫生真尼瑪的是個操蛋的職業。
賴一海雖然心裡想了這麼多,但也沒站出來爲巴一飛說幾句,因爲他知道這事他幫不了巴一飛,其他人也是如此,有的搖頭嘆息,有的仰起頭看着天花板發呆,每個人的神情不一而同。
李建成就知道是這樣的解決,無奈的嘆口氣道:“好,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回頭會上報……”
不等李建成把話說話,米子軒突然打斷他道:“李院我不同意。”
米子軒這句話說的聲音並不大,但卻不亞於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響,你說什麼?你不同意?你剛來那會巴一飛是怎麼整治你的你忘了?你在腫瘤科就是個小透明,就是空氣,巴一飛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裡,現在巴一飛出事了,多好的落井下石的機會,你米子軒竟然不同意?腦子進水了嗎?
巴一飛不敢置信的看着不遠處那個穿着白大衣,叼着煙標的小年輕,他竟然不同意?
李建成也沒想到米子軒會站出來爲巴一飛說話,他目光復雜的看向米子軒,等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米子軒伸手把煙仍到地上踩滅道:“巴大夫確實犯了錯,可他也是人,是人就會犯錯,我承認這個錯誤不小,但到底患者沒死不是?手術也非常成功不是?既然是這樣,有必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嗎?就因爲患者家屬的一個條件就要吊銷他的執業醫師資格證,這對他不公平,對我們所有醫生都不公平。
一旦醫院裡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我想打決下來的那天起,所有醫生在面對患者的時候首先想到的都不是該怎麼治療,而是想着如何逃避責任,醫生對於我們大家來說不過是個職業而已,吃飯的職業,既然幹這行就是爲了一口飯吃,那何必太較真那?不如得過且過吧,大家都這麼想的話,那些需要得到救治的患者怎麼辦?
醫生想的是逃避責任,不承擔責任,那麼給患者治療的時候就是能湊合就湊合,這樣一來的話很多患者的生存機率會大大降低,同樣的疾病假設在其他醫院病死率是百分之五十的話,那麼在我們醫院估計會高達百分之八十,真這樣的話,諸位領導臉上有光嗎?”
米子軒這一番話先是曉之以情,可最後就是誅心了,前邊不外乎是打感情牌,最後直接點名了,一旦吊銷巴一飛的執業醫師資格證,院裡肯定是人心浮動,沒人在盡心盡力的給患者治療,因爲越是盡心盡力,就越是容易出錯,應徵了那句做得越多錯得就越多的話,一但出錯就可能步巴一飛的後塵,誰還會盡心盡力治療?
大家都怕出錯,都不盡心盡力的給患者治療,那麼很多疾病的病死率會大大提高,出現這樣的情況李建成這些院領導還想幹不想幹了?同樣的疾病其他醫院病死率不過是百分之五十,到了你們市醫院卻高達百分之八十,你們這些領導是幹什麼吃的?你們這些院長、副院長也別幹了。
李建成、賴一海等人一聽這話都不吱聲了,在坐的人能有今天的位置自然都不傻子,米子軒說這些話的意思如何聽得不出來?現在都犯愁了,處置巴一飛把,寒了院裡大夫的心,以後大家都想法設法的湊合治療,生怕出錯步了巴一飛的後塵,不處置巴一飛吧,患者家屬那邊怎麼交代?
李建成煩躁的抽了好幾根菸,突然擡起頭語氣非常不耐煩的道:“那你說這事怎麼辦?話可跟你說前頭了,家屬現在是咬死不放,飛讓院裡給他們個交代,如果不處置的話,患者家屬可就不是要五百萬了,會要得更多,米子軒實話跟你說,院裡可不會出這麼多錢。”
米子軒就知道自己幫巴一飛說了話,肯定惹得一身騷,最後家屬這邊還得靠他來解決。
好在米子軒已經想好了對策,他站起來看看李建成等人道:“患者家屬這邊我來解決,給我點時間,我得先跟他們談談。”
李建成揮揮手道:“去吧,不過你小子把你那狗脾氣給我收斂點,可千萬別跟家屬起什麼衝突,不然這事可就更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