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下午兩點多。
景河小區。
徐毅收拾自己的公文包，帶上簡歷和其他隨身用品，換上一身正式的西裝後，準備出門。
“又出去面試了？”剛午睡完出來的畢雯麗瞥了眼他身上的西裝，問道。
“嗯。”徐毅換上鞋推開門，點了點頭，“晚飯再回來。”
目前，徐毅是在某度公司內上班，坐在一個不大不小的項目管理崗上，算上績效和年終獎等，每個月平均工資大概一兩萬左右。
算上畢雯麗開超市，每個月也能賺不少，所以家裡其實不太缺錢用。
不過徐毅個人的危機意識比較強，尤其今年已經是45歲了，在程序員這個崗位上，可以說是超高齡也不爲過。
跟他同一批的計算機大佬們，要麼已經在國內市場上叱吒風雲，要麼至少也是互聯網大廠裡的高層骨幹。
在大廠積累了一定的資金人脈後，這些高層技術骨幹一旦出來單幹，找到一個不錯的點子，往往就能憑藉自身積攢的各種資源一飛沖天。
但徐毅當初的底子實在太薄，說是計算機專業出身，但其實大學全靠自己自學，上班後靠着一些前輩的提點，才慢慢有了些過得去的技術。
加上他比較安於穩定，工作中大多都是不爭不搶，更享受家裡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所以在幾家公司任職的時候，基本都是不上不下的水平。
最高的時候，也就是一些普通項目的負責人。
不過他也不是真就只安安穩穩待在一家公司裡。
一般來說，每過半年到一年時間，徐毅都會重新在市場上挑選公司，投遞自己的簡歷。
做這件事並非真的奔着跳槽去，只是爲了摸清楚當下市場上，對他這個年齡和能力的程序員，報價和待遇大概在什麼位置。
如果波動起伏不算大，那他就還是安穩的留在公司裡。
畢竟都這個年紀了，能不動的話，徐毅肯定是懶得再動，只想安心在公司裡養老。
好歹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管理崗，雖然談不上高層骨幹，但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到了他這個階段，安穩是最重要的。
除非真的有公司看重他的能力開出遠高於當前水平的薪酬，不然他基本上不可能再挪位置。
其次，出來面試也是漲見識擴寬視野的方式。
尤其是市場上勢頭正盛的新興企業，以及目前看來很有潛力的初創企業，都是徐毅的目標。
雖說了解這東西，對他平時工作沒太大幫助，但他也是要炒股的嘛。
就算有些公司現在還沒上市，但他提前去面試，到人家公司裡看看員工精神面貌，瞭解瞭解內部的工作狀態和流程，再搭配市面上能查到的各類信息，也算是一種提前調研了。
事實上，徐毅平時有不少的收入，都來自於股票這塊。
在互聯網領域工作的他，最喜歡投資的公司也大多都是這一類。
而伴隨着國內互聯網經濟的騰飛，他在這裡面賺的還真不少。
“嗯？你也出門呢？”
剛走出家門，迎面就碰上了徐堅。
兩兄弟打了聲招呼，徐堅就知道自家弟弟又要出去面試玩耍了。
“這回是什麼公司？”
“叫羣星公司來着，旗下有一家天樞工作室，做了一款叫水果刺客的手機遊戲。”徐毅跟着徐堅一同下樓，邊走邊說，“現在月收入估計能有八位數。”
“嚯。”徐堅咂咂嘴，“這破遊戲還挺賺錢的？”
“那可不，而且賺的還是人家美刀呢。”徐毅笑了笑，“國內的小公司，遊戲發到人家老美頭上，目前是新遊戲裡面銷量最高的，人家老美自己做的手遊都打不過。”
“那厲害了。”一聽是爲國爭光，破遊戲立馬變成好樣的，徐堅誇讚道，“這老闆有出息。”
“我也蠻好奇這公司老闆是誰的。”徐毅摸着下巴說道，“估計起碼也得是名校出身，應該是之前在某些大廠的遊戲部門工作過，然後最近纔出來單幹。”
“一個月賺上千萬，這可不得了。”徐堅搖頭感嘆，“我現在這忙死忙活的，一個月也就奔着幾十萬去。”
“聽說你跟嫂子現在做的網店很火熱？”徐毅想起這茬，於是笑問道，“我記得開網店還是徐行那小子的主意吧？”
“嘁，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徐堅撇撇嘴，隨後說道，“最近我去談了幾家代工廠，爭取幫婉慧拿到便宜點的定製款出廠價。”
“不過大工廠都不接這種小單子，小工廠又因爲產能問題，不太願意接，要接也是價格擡到跟批發市場差不多的，頭疼着呢。”
“今天還得陪幾個代工廠的銷售經理喝酒，你嫂子倒是舒服，待在店裡吹吹空調，知道享受。”
徐毅笑了笑：“怎麼不帶着嫂子一起。”
“女人還是安心留在大本營吧。”徐堅走出樓道口，整了整衣領，“喝酒的事兒交給爺們來，走了。”
兄弟倆各自上了自己的車，並排着出了小區後，降下車窗最後打了聲招呼，便在小區門口左右分開。
徐毅駕駛着車子，朝耀光創業園區駛去。
……
耀光創業園區，東園區七樓，天樞工作室。
徐毅在停車場停好車後，乘坐電梯，來到七樓，迎面就看到了前方辦公場地大門上，看上去還很嶄新的“天樞工作室”的字樣。
旁邊則是一個北斗七星的logo，代表天樞星的那一顆染上了金色，變得更外顯眼。
“伱們也是來面試？”同樣從電梯走出來的一個年輕人，身材高大壯碩，毛髮旺盛，皮膚黝黑，看了眼一同走出來的另外兩人，不由好奇問道。
“嗯。”另一位年輕人點了下頭，顯得比較沉悶內向，應了一聲後就不說話了。
徐毅看着倆小年輕尚且健在的頭髮，不由感慨的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頭頂，只能承認歲月無情，時光真踏馬是把理髮刀。
“都是來面試的吧？”徐毅呵呵笑道，“我看這層樓也沒別的公司在面試。”
“大叔年紀這麼大了也來面試嗎？”身形壯碩的男生笑着打了聲招呼，“雷文彥，今年剛閔大研究生畢業。”
“哦哦，高材生啊。”徐毅眼裡有些羨慕，“我是老了啊，跟你們年輕人比不過，這位叫什麼？”
說着，徐毅看向比較內向的男生問道。
“何思彤。”那個男生小聲說道，“復大碩士畢業。”
三個人一邊閒聊一邊走進工作室的大門。
門口的秘書彭宇軒給他們做好登記，隨後將三人的簡歷排好順序。
“嗯，你們是今天最後三位面試的，請現在旁邊的空位上稍事等待，前面大概還有四位面試人員在排隊。”
“好的，謝謝。”
三個人也算有緣，乾脆坐到同一張桌子旁。
性格比較奔放的雷文彥就先問道：“大叔現在是什麼工作？”
“在某度混個閒職。”徐毅呵呵笑着，隨意回答後，好奇問道，“你們也算是名牌大學畢業了，怎麼會想到來這家剛成立沒幾個月的公司面試？”
“投了二十多家，這個只是其中之一。”何思彤言簡意賅，“公司小，但潛力大，升職機會高，比大廠更容易出頭。”
“我已經拿了幾家遊戲公司的offer了。”雷文彥摸着腦袋吐槽道，“不過咱們國內的遊戲公司都太不思進取，那幾家的玩意真心看不進去，我就想找一家好好做遊戲的公司待着。”
“這家天樞工作室只能說是備選吧，要是面試能過，我就先進來待一陣子看看，畢竟就剛出了一款水果刺客還算有點意思，跟觸屏手機的交互方式，用切水果來展現，策劃還是很有想法的。”
“不過要是賺了大錢，新遊戲就開始擺爛，那我估計待幾個月就溜了，希望這邊的老闆別躺平吧。”
聊到了工作室的情況，何思彤似乎就來了興致，中指推了一下圓框眼鏡，認真說道：“我覺得這家工作室的老闆應該挺有想法的。”
“不光是遊戲創意上，更是在遊戲市場的選擇上。”
“現在國內買斷制手遊的銷售並不算理想，但是北美那邊的市場機制很成熟，玩家的付費習慣都被長期培養起來。”
“水果刺客選擇在國外市場上傳而不是選擇在國內，在我看來是個很厲害也很果斷的決策。”
“營銷的事兒我不管。”雷文彥搖搖頭，對這方面不怎麼感興趣，“反正只要遊戲好玩兒，有創新，那我就看好這家公司。”
“我倒覺得何思彤說的很有意思。”徐毅笑着補充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關注，水果刺客的宣傳，在北美已經掀起了一股浪潮。”
“剛開始還只是二十幾支油管上的廣告視頻，後來又上升到了跟異國之劍策劃的爭論當中。”
“這兩天我一直在關注進展，結果油管上有個粉絲量百萬以上的博主發了自己水果刺客的積分和皮膚，引發了不小的跟風。”
“昨天的時候，甚至還有一些小明星在推特上發了自己的水果刺客積分截圖，似乎是很樂意用這種方式拉進跟粉絲的距離。”
這時候，何思彤補充道：“今天才六號，銷量已經突破二百五十萬了，這是買斷制，一週的純收入至少得有兩千萬以上了。”
雷文彥：“臥槽？！”
他這人一般更關注遊戲的質量，創意，以及可玩性，倒是沒太在意具體銷量和收入。
現在被何思彤這麼一說，頓時感覺有點不一樣了。
“一週兩千多萬？”雷文彥有點咋舌，“這一個月不得八千萬？一年就是將近十億？真的假的啊。”
“你想賣十億，也得有這麼多用戶啊。”徐毅失笑提醒道，“買斷制是有玩家人數上限的，不可能一直無止境的賣下去。”
“目前看來，前三個月應該是銷量暴漲期，等後面玩家人數慢慢飽和後，除非後續推出水果刺客2之類的續作，不然銷量漲幅肯定是會慢慢跌落的。”
“嗯，當然，照目前的趨勢來看，一年下來賺個幾億應該沒什麼問題。”
說這話的時候，連徐毅本人都有點感慨。
幾個億從嘴巴里說出來是挺容易的，但想要讓一款遊戲的收入達到這個水平，卻是絕大多數遊戲人的夢。
尤其這還是個輕量級的手遊，基本沒有什麼技術門檻，也不依靠什麼出衆的美術畫風，吃的純粹就是一個玩法創意。
能夠在這個時期斬獲上億利潤，除了本身的出色創意之外，也離不開菠蘿公司對手機領域的突破，智能觸屏手機的普及，以及北美培育的付費遊戲優質環境等因素。
再加上手遊市場正待開發，大多數的手遊製作思維，還停留在端遊頁遊的思路上面，頂多就是照搬玩法然後做微調整。
而水果刺客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在一個最完美的時機下，突然橫空出世，碾壓一切。
只有結合了上述這種種因素之後，纔會發現，水果刺客的爆火，幾乎是無法複製的。
“所以其實這家工作室目前最關鍵的，並不在於水果刺客後續還能賺多少錢，而是它是否能夠抓住這個機遇，提高自身工作室的基礎能力。”
徐毅總結道，“如果這家公司的老闆只沉浸在水果刺客的美夢中不思進取的話，哪怕再多賺幾個億，以後也照樣得打水漂。”
“或者他現在就退休養老去，幾個億也夠他花一輩子了。”
“按照水果刺客的體量來看，它的製作成本應該很小，所有權估計都在他一個人手裡。”
“呵呵。”雷文彥笑了笑，“大叔，你看他這招聘的架勢，一看就不是要準備退休的樣子，我現在就挺好奇的，他下款遊戲難不成還能複製水果刺客的奇蹟嗎？”
“其實也不用這麼高要求。”何思彤認真說道，“水果刺客這種爆款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工作室下款遊戲只要能達成收支平衡，在我看來都算是成功。”
三個人等着面試，閒聊起來後，才發現挺有共同語言。
徐毅平時就喜歡跟年輕人聊天，公司裡也都是年輕人居多，在家裡跟徐行交流的時候，也都是很隨性的狀態。
所以兩個年輕人跟這個大叔都挺聊得來。
而他們越聊就越覺得水果刺客的成功和難以複製性，儘管目前看來天樞工作室的潛力很大，但太吃策劃的創意，本身並沒有什麼技術積累。
而創意這種東西，那真是說有就有，說沒就沒，太玄乎了，一家遊戲公司如果單靠這個，很難說有什麼特別的優勢。
不過，這麼聊下來以後，三個人也算是對這家公司又有了不同角度的新的理解，對自己是否會選擇加入，也有了新的考量。
“何思彤，何思彤在嗎？”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秘書彭宇軒在辦公室門口喊道。
“在這裡。”何思彤聽到自己的名字後，立馬起身舉手示意。
“下一位就是你了。”彭宇軒提醒道，“請做好準備。”
“好的。”
沒過多久，何思彤就被叫進了辦公室裡面試。
彭宇軒將何思彤送進去後，朝這邊剩下的最後兩人問道：“哪位是雷文彥？下一位是你，請準備好。”
“哦，好的。”
“剩下這位是徐毅吧？你是今天最後一位。”
“嗯，謝謝。”
見周圍已經沒什麼人了，徐毅掃視四周，發現除了角落裡有個小姑娘看上去正在工作，好像就沒有其他什麼人在這裡。
於是趁着何思彤還在裡面面試，旁邊這個秘書沒什麼事兒做，徐毅乾脆湊過去打了聲招呼，隨便聊了兩句後，好奇問道：“咱們公司現在有多少員工啊？”
“這個我也不清楚。”彭宇軒微微一笑，“我也是最近幾天剛來，週末是休息時間，除了自願加班的員工，其他人都不上班的。”
“哦，這樣。”徐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後又問道，“那裡面面試的人是咱們老闆嗎？”
“是的，今天的面試是老闆親自把關。”
“水果刺客這遊戲就是咱們老闆親自做的吧？”
“這個我纔剛來，也不是很清楚。”
“那難不成是那邊那個小姑娘做的？”
“我只負責公司的行政事務，遊戲方面的情況我並不清楚的。”
看着這個口風還挺嚴的秘書，徐毅呵呵笑了兩聲，倒是沒太在意，瞥了眼那邊的小姑娘後，又默默的朝那邊湊了過去。
見彭宇軒沒來阻止，於是徐毅就湊到了顏池醋的邊上，沒有偷看，只是先咳嗽了一聲，引起顏池醋的注意。
“嗯？”顏池醋這時正在敲代碼呢，突然發現旁邊多了個人，差點嚇了一跳，“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徐毅隨意問道，“就是好奇你在做什麼，我看周圍似乎就你一個員工？”
“對啊。”顏池醋點點頭，“不然爲什麼要找叔叔你們來面試呢？”
“那你們製作水果刺客的時候，遊戲團隊有幾個人？”徐毅試探着問道。
顏池醋眨眨眼，掰開手指仔細數了一下，隨後說道：“六個。”
“六個啊。”徐毅若有所思的點頭，“厲害。”
六個人兩個月的人工成本，考慮到是小工作室，假設平均一個人6000左右的薪水，那就是七萬多的工資支出。
再加上前期的宣傳廣告支出和辦公用地、水電費和飯錢支出，成本估計得在三四十萬的樣子。
不過宣傳部分的成本不太好估算，如果剔除這部分的話，遊戲製作成本應該僅僅只有十萬元左右。
還真是以小博大的經典案例。
想到這裡，徐毅對這家工作室的老闆就更高看了幾分。
畢竟是隻有六個人的團隊，老闆本身估計就是製作團隊的核心，甚至連水果刺客的策劃都可能是這位神秘老闆一手操持的。
瞭解到了這個地步，徐毅對這個工作室背後的老闆就愈發感到好奇了。
也不知道是從哪家大廠出走的牛人。
手遊市場如今方興未艾，正是起勢的時候，在這方面，國內外可以說是幾乎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誰能率先做出適應手機環境的新遊戲，誰就能迅速在這個新興市場中分得一杯羹。
水果刺客顯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能夠在短時間內窺見這種機遇並緊緊抓住，徐毅覺得這樣的人，必然擁有對市場的獨到眼光和見解。
想到這裡，他對接下來的面試環節就更感興趣了。
“雷文彥，輪到你了。”當何思彤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後，彭宇軒便朝着雷文彥喊道。
不過雷文彥沒急着進去，而是悄咪咪的朝何思彤問道：“怎麼說？面試官咋樣啊？”
“嗯……怎麼說呢。”從辦公室裡出來的何思彤面色複雜，似乎還有點殘留的難以置信和驚愕，“如果面試官真就是工作室老闆，那可太離譜了。”
“咳咳。”彭宇軒走過來，提醒道，“請不要交流與面試相關的話題。”
“總之控制好面部表情。”何思彤拍了拍雷文彥的肩膀，好心提醒道。
“有這麼誇張嗎？”雷文彥嘀咕着，朝辦公室走去，“難不成能比我還彪悍？或者是個大美女？還是業內很有名的大牛？”
雷文彥抱着好奇的心態推門而入。
十幾分鍾後，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
“徐毅，輪到你了。”
彭宇軒朝徐毅說道。
徐毅點了點頭，迎面碰上走出來的雷文彥。
結果就看他一臉感嘆，搖晃着腦袋不可思議道：“真是見鬼了，面個試我感覺二十幾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人比人真踏馬氣死人啊。”
“有這麼誇張嗎？”徐毅有些失笑。
“真的有。”雷文彥一臉認真，看了看徐毅頭頂稀疏的毛髮，補充道，“而且我覺得對大叔你的衝擊，應該比我倆還要大得多。”
“真的假的？”徐毅有點不信了。
想他幾十年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區區一個面試而已，就算是騰信老總坐在裡面，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抱着這樣的心思，徐毅走到辦公室門口，握住了門把手。
下一秒，門被他推開。
徐毅和裡面的面試官視線對上。
瞬間。
兩人都臉色劇變，瞳孔地震。
“徐行？？！！”
“臥槽！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