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雙眼睛刷的一聲全都看向了陳建。
陳建微微愣了一下，立刻又硬着脖子，漲紅了臉大聲說道：“有什麼原因？還不是因爲一個‘錢’字。我給大家算一筆賬，以前我在深埠做工程，一個項目下來起碼得有15到20個點的利潤。可是咱們這新城的項目，慕光集團開標採用的是合理最低價評標法，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工程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開標方式。大家都知道新城建設的意義，爲了中標我不得不降低報價。不僅如此，他們說是爲了保證物資質量，對每個工程項目都指定了供貨商，水泥、鋼材這些大宗物資的採購權都不在我們這，這樣我們對於成本的控制能力就更弱了。就拿慕光大廈這個項目來說，我們通過成本分析計算下來，利潤點才8個點。而且還需要我們先墊付大量的資金進去，稍微不注意可能就得賠錢甚至血本無歸。我手下可是幾百號人啊，我也得爲大夥兒着想啊，當然是能節約一點是一點……”
陳建剛剛說完，黃帥立即補充到：“我認爲合理最低價評標法還是一個新的東西，小範圍做一下無妨，但是要如此廣泛的用到這麼大的一個規劃裡就有待商榷了。”
“哦？說說你的理由。”馮玉良很感興趣的問道。
黃帥頓了頓，說：“其一，這種方式招標人很難界定最低報價是否低於成本，項目的成本只有在竣工結算後才能很清楚的計算，評標中的評估由於要涉及到投標人的施工技術、管理能力、材料採購渠道、財務狀況等多方面因素，所以相對比較困難；其二是投標人很難報出合理的低價，施工單位爲了保生存很容易造成惡性競爭；其三低價中標往往帶來的就是工程質量的下滑，我認爲新城規劃採用這種方式正是爲工程質量埋下了很大的隱患。再加上大宗物資的採購權被拿走，我們這些承建單位對成本控制的能力進一步減弱，才導致不得不從其它的地方尋找降低成本的方法。”
聽完黃帥所說，馮玉良作出一副豁然的模樣，自言自語到：“這麼看來是你們慕光集團在整個新城規劃建設的大方向上也存在一些問題呀。”
李飛眼神一縮，沒想到這陳建表面上坦然承認錯誤，但實則想要把問題擴大化，倒打一耙，混淆視聽，而這馮玉良也明顯別有用心，這樣讓他們牽着鼻子走可不是辦法。正待解釋，坐在會議桌另一側的一人卻先開口發言了。
這人身材瘦弱，但是目光炯炯有神，正是之前提出救援方案的新盛建築公司的吳磊。
“黃總所說的確是合理最低價評標法的一些通病。不過我作爲新盛公司的經濟師，此次整個招標過程我也是參與其中對整個過程是比較瞭解的，不知道我是否可以說一下我的看法。”
李飛大喜，不等馮玉良開口便立即向吳磊說到：“好，你說說你知道的情況。”
吳磊再次看了看衆人，緩緩說到：“據我所知，爲了規避合理最低價評標法的弊端，我們集團採取了許多有效的措施，比如我們嚴格資格預審程序，通過資格預審可以真實瞭解投標申請人的企業素質、財務狀況、技術力量、企業信譽以及有無類似的施工經驗等情況，淘汰那些不能滿足工程施工條件的投標申請人，排除將工程合同授予不合格投標人的風險，有效防止工程增加額外費用及互相扯皮的局面。”
“其次，我們的評標專家在評審成本時是充分的考慮了企業性質、企業不同的材料採購渠道、企業不同的自有機械設備情況、企業不同的管理水平等各種因素的。比如同一單位工程，在不同的施工現場條件下，不同的建設時期，不同的施工管理方法及不同的施工企業，會形成不同的工程成本，所以同一工程由不同的投標人蔘加報價，其最低報價不同也是理所當然的，只要其最低報價是根據自己企業的實際測算的工程成本加企業最低利潤的收入和不可缺少的納稅額而形成的報價，則其最低報價就是合理報價。評標專家組在評審過程中也是綜合這些因素後，根據不同企業分別確定不同的工程成本價，再與各自投標報價進行比較，低於自己成本價的作無效標處理，在剩餘所有的有效標中選擇最低價作爲中標人。”
“說的太對了！”不僅李飛暗自讚歎，在場其它人也是紛紛點頭稱是。
不過吳磊的話並沒有結束，他繼續針對正泰公司提到的其它問題說到：“關於大宗物資集中採購的問題，我做過分析。集團所採購的鋼材、水泥由於是通過價格談判集中大批量的採購，其價格是低於市場價格的，我把正泰公司以往的採購價格做了一下對比，是遠遠高於我們集團集中採買的價格。也就是說你們所謂的成本控制能力減弱是不存在的，相反正是這樣的模式幫助你們大幅降低了成本。我曾經模擬過慕光大廈項目的造價預算，正泰公司如果管理得力，利潤點絕不會少於10個點。今時今日，10個點的利潤已經不能算少了。此外，這些集中採買的物資質量也是過硬的，在這次的事故調查中，雖然鋼筋型號不對，數量不對，水泥沙子摻多了，但是無論是鋼筋還是水泥，其自身質量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李飛聽完哈哈大笑起來：“吳經濟師分析的很全面嘛。其實投標前這些東西早已經向各單位作了說明，大家都是在公平公正的情況下自願競標。我想正泰公司現在來說這些事情，並不是偷工減料、降低工程質量的理由吧？”
黃帥側過頭對陳建說到：“慕光集團的實力也不是蓋的，看來咱們遇到高手了。”
陳建一愣：“那咋辦？”
吳磊微微一笑：“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遇到個會講理的，咱們就跟他來不講理的，看你的了。”
陳建想了想，立即情緒激動的接過李飛的話說到：“李總這話我不服。我再重複一遍，我們沒有降低工程質量，主體工程上我們絕對沒有偷工減料。吳經濟師的話看似在理可是太過理想化，這工程項目的過程中會遇到許多不可預計的事情，就拿這棟臨時建築來說，它原本就沒在合約之內，是新盛公司強行附加給我們的，我們可沒有收過一分錢，都是白白的爲你們幹活。”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呀？”馮玉良側眼看了一下李飛問道。
李飛立即看了看新盛公司的總經理林楊。
林楊立即說到：“這個建築原本是沒在計劃之內的，因爲慕光大廈是新區比較重要的地標建築，招標已經結束之後，一次白總和樑總在項目現場視察時臨時要求加建一個項目展示工程。由於這個工程是的造價並不多，與整個項目的體量相比完全是九牛一毛，而且只是個臨時性的建築，因此我們就與正泰公司商議讓他們在原有的中標價格基礎上負責承建這個工程。當時陳總也是很爽快的答應了的。”
“這麼說這個項目確實沒有給人家正泰公司錢咯。”馮玉良問到。
林楊連忙回答到：“馮主任，不能說是沒給他們錢，而是包含在原有的中標價格之內。”
“那有補充協議，或者說是對工程量做過重新的預算嗎？”
林楊愣了愣：“嗯……那倒是沒有。”
“這個臨時建築走了相關的審批程序或者是在規劃上做了修改嗎？”
“嗯，沒有。”
“那之前可曾與我們新區管委會做過相關的銜接？”
“也沒有。”林楊的額頭上開始滲出細細的汗珠。
林楊連續的三個“沒有”讓李飛再一次感到了不妙。
果然馮玉良話音一轉：“就算是臨時建築也是有相關的審批程序和規定的，哪能這麼隨意？雖然新區的規劃建設是由ZF和慕光集團共同主導的，但是你們慕光集團是不是覺得在這裡什麼都是你們說了就算，甚至是取代ZF本應履行的職能了？”
李飛眼神一縮，馮玉良這話可是說得有些嚴重了，當即正色說到：“馮組長說哪裡話？這新城的規劃建設本就是ZF與我們一同主導的，在許多職能上也是難免有些交叉重複的地方，不過自從馮主任您到任後，我覺得分工是越來越明確，管理是越來越順暢。可以說沒有馮主任您們的指導和支持便沒有新區今日的成就，當然如果沒有慕光集團那也不會有新區的存在！……”
馮玉良細細的品味了一番李飛的話，明着是恭維和服軟，但是骨子裡卻帶着強硬。沒有慕光集團就沒有新區規劃，沒有新區又哪有自己今日之地位呢？
馮玉良似乎感覺到了一絲寒意，當即乾咳了兩聲感嘆到：“李副組長說得對，我們政企兩家本應好好合作。不過嘛……從今日瞭解的情況來看，至少你們的管理上還是存在一些問題啊，我建議還是深入的抓抓內部整頓。”
此時，陳建的臉上則開始顯現出一絲幸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