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爲我延請大夫診斷出是水痘,自然就是水痘,至於緣何引起的,我也不知。多虧了母親將我送到莊子上去養病,而今已是痊癒了,勞大哥惦記。”柳相思四兩撥千斤的回答道。
“痊癒了?哦,痊癒了就好。”柳弘瑞顯然意不在此,“聽說法華寺的桃花林景色優美,不知道五妹妹此次有沒有好好遊玩一番,若是被這病症耽誤了豈不可惜?襤”
柳弘瑞從柳相思嘴裡沒有套到什麼有用的話,正想再追問,遠處忽然有個小廝跑了過來,滿頭的大汗,見到他就跟見到自己親祖宗了似的。
“大少爺!可找到您了!老爺回府了,請您去書房呢!”
柳弘瑞一聽‘老爺’兩個字,臉上立時就變了顏色。
整個知州府,有資格被稱爲‘老爺’的,只有一人。柳明,也就是雲州城的知州柳大人,楊氏的丈夫,柳相思、柳弘瑞兄妹的親爹。
楊氏對柳弘瑞多是縱容,可柳大人對他卻要求很嚴格。雖然公務繁忙對他管教的時候很少,但有限的那幾次也夠柳弘瑞銘記。
對於這個父親,柳弘瑞是又尊敬又害怕,小廝已是找了他好一會兒,柳弘瑞生怕父親等急了,片刻都不敢耽誤,匆匆忙忙的往書房趕去。去的晚了,又要被父親教訓一頓。
陳郡發生天災,雲州是距離陳郡最近的、沒有被災害波及的府城,很多難民拖家帶口的逃荒過來。
難民一多就要亂。爲了保障雲州城內的治安,柳大人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就湊合着住在府衙內鱟。
雖然有楊氏每天派人給他送去飯食和一應生活用品,可府衙和在家的用度可是比不了的。
大禹治水時三過家門而不入,柳知州也不逞多讓,月餘都沒回過府裡,每天在衙門操持公事,算得上是個爲國爲民的好官。
有他做榜樣,其他官員自是不敢延誤災情。就連每天在城內巡邏的士兵,都得打起精神,昂首挺胸,認真巡查。若是發現有懶散之人,嚴加懲處。
也正是因爲他的雷霆手段、以身作則,雲州城纔沒有亂起來。
米價雖然略有提高,卻也沒到了百姓都吃不上飯的地步。在朝廷的賑災糧食運達之前,就組織城內的官宦人家、有錢有能力的商賈捐獻糧食,給災民施粥,穩定流民情緒。
他突然回府,是不是外面的災情有所緩解呢?
近些日子又接連下了幾場小雨,擡頭就能看見府裡樹木的枝條都生長出嫩綠的葉子,到處都是生機勃勃的景象。柳相思整個人就鬆快下來,帶着笑意往楊氏那裡走去。
老爺久未歸家,按規矩他們這些子女都要去拜見。
不過和柳弘瑞不同,他身爲唯一的嫡子,有特權去柳大人的書房請安,包括柳香雪在內的所有女兒,都只能在楊氏那等候。
她同柳弘瑞一起得到的消息,所以是最先到到達的,給楊氏請了安,楊氏也沒有難爲她,就讓在一旁坐了。
今天的楊氏格外的不一樣,一身石榴紅的春衫更顯嬌俏,髮型似乎也更精緻,臉上努力做出沉穩的表情,目光中卻難掩激動。
活脫脫就是一個期盼丈夫歸家的少婦的形象,與舉手擡足間就要要人性命的那個心狠手辣的楊氏簡直判若兩人!
不大會兒,柳香雪也到了,她是跑着來的,因爲激動臉上紅撲撲的,不敢置信的撲倒楊氏身上抱着她,仰着頭問:“娘,我爹真回來了?”
楊氏笑着擰擰她的鼻子,“是是是,母親還能騙你不成?”
見柳香雪和表小姐楊冬歆在楊氏跟前撒嬌,將她逗得嘴都合不上的模樣,柳相思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柳明、楊氏、柳香雪、柳弘瑞,人家這纔是親親熱熱的一家人吶!自己到底只是個夾縫中求生存的小庶女啊!
陸陸續續的,柳宛雲、柳陵容等人也來了,個個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房間內一時間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夫人,老爺帶着客人往這邊來了!”下人來報。
“哦?是哪位貴客?”
“回夫人的話,小人不知,是個年輕的公子,小人從未見過。”
楊氏聽了,心中就有些納悶。往常倒是也有老爺的同科好友或是下屬來府中做客的,但柳府治家嚴謹,男客在議事廳由柳大人接待。她只需要負責接待各府的夫人、小姐上門拜訪即可,而這些人通常都是派家中的下人先遞派帖,約定好日期纔會登門。
斷不會有不聲不響就上門拜訪的失禮之舉,老爺親自帶人往內宅來,更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將妻子引薦給別人,就是要結成通家之好的意思了,會是什麼人讓老爺如此重視呢?
楊氏心中疑惑,面上卻並不顯露出來,高高興興的讓人拿了散碎銀子打賞給來報信的僕役。僕役接了錢,歡歡喜喜的走了。
畢竟客人是位年輕的公子,屋子裡這麼多未成親的小姑娘,還是需要避諱的。就命兩個小丫鬟將屏
風展開,將敞亮的廳堂一分爲二,讓幾位小姐都回避到屏風後面。
這邊剛收拾完,門外就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楊氏連忙擡手整理了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衣飾,覺得滿意了才站起身迎接。
連楊氏都覺得這個客人來得突兀,幾個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對來拜訪的客人就更是好奇了,其中又以好奇心最爲旺盛的柳香雪爲最。
身爲楊氏唯一的女兒,她不只有好奇心,膽子也很大,一雙靈動的眸子滴溜溜的轉。好好的椅子不坐,偏要站起來,湊到屏風跟前,透過縫隙去看外面。
兩個侍立在旁的小丫鬟見三小姐如此,面上就有些焦急的神態。可夫人此時正要待客,就隔着一扇屏風,跟夫人告狀也行不通,規勸小姐又怕被外面的客人聽見,只得任由三小姐偷看。
有柳香雪做榜樣,柳相思也有樣學樣的趴了過去。不大會兒功夫,表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也湊了過來。
柳相思莞爾,別看二小姐整天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可別人不知道,自己還能不清楚嗎?她是整天都捧着書看,可那都是在看些什麼書?十幾歲的年紀,正是貪玩、湊趣的時候呢!只是僞裝的更好而已嘛……
便不理旁人,專心致志的透過屏風的縫隙往外面看。
不大會兒,就有個身長五尺、面白微須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正是柳明柳老爺。
他一進門,楊氏的目光就黏在了他身上,見他情緒不錯,面色卻有些憔悴,當即眼眶就有些微紅。
見妻子如此作態,柳老爺心中感慨萬千,想到妻子在操持內務之餘,還要給他準備吃食、衣物。
柳明自認不是挑剔的人,住在府衙內雖是權益之舉,他卻也沒有絲毫不適應。府衙內有他備用的衣物,也有專門的人負責飯食,並不需要楊氏爲他專門準備。可楊氏卻堅持如此,每天他的飯菜都比別人更香,身上的衣物也從來都是整整潔潔的,這都是妻子的功勞。
娶妻娶閒啊!
柳老爺深深的注視着楊氏的眼睛,一時間有感而發,“這些天,家裡家外全靠你了,苦了你了。”
楊氏一邊搖頭說着“不辛苦,不辛苦”,一邊鼻子酸酸的,就有眼淚想要掉出來的感覺。
柳老爺連忙說道:“都是當了外祖母的人了,快擦擦眼淚,還有客人呢。”
大小姐柳慧芳嫁給京中劉尚書家的三公子,第二年就添了個女兒。故有楊氏年齡還不到四十,就已經做了外祖母這一說。
楊氏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是被風沙迷了眼睛……方纔小廝纔回報您帶了客人過來,不知是哪位貴客?”
這時,屏風後面的小姑娘們眼睛才離開秀恩愛的柳明夫妻,轉到後進來的這一位年輕公子的身上。
屏風統共就那麼大,幾個小姑娘湊在一起擠擠插插的,不待柳相思看得真切,沒防備後面竟然被人推了一下,當即重心不穩,向前倒去。
房間內一聲巨響,屏風應聲倒地,幾個嬌小姐誰也沒想到屏風突然會倒,都被嚇得花容失色,柳相思卻收不住勢頭,直愣愣的撲倒在屏風上。
膝蓋磕到屏風架子上,痛的她眼淚‘唰’地就流下來了。
一時之間屋內鴉雀無聲,都看着地上的這一片狼藉。不用提,楊氏早已被氣得面色不善。
侍立在旁的小丫鬟們臉都白了,連忙圍上來想要將五小姐攙扶起來。
膝蓋用不上力氣,剛一直起腿馬上又彎了下去,重新坐回了地上,嘶嘶的倒吸着冷氣。
“五小姐,你沒事吧?”一個專屬於男性的溫潤的聲音,關懷的問道。
入目所及是一雙黑色的官靴,感覺聲音有些耳熟,柳相思就擡起頭來。膝蓋疼得她眼淚直流,看人就有些霧濛濛的看不清楚,待她用力眨了兩下眼睛,看清楚所謂的‘客人’是何許人也時,腦袋裡一片空白,身體不自覺的抖如篩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