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陽的家的位置，其實不太好找。
這年月手機又剛剛興起，華強還沒有配，不能像後來那樣邊打電話問邊找地方，手機地圖之類的更是想都別想。
華強在幾個衚衕裡都快要轉暈了，才終於找到許志良的捷達。
他敲窗戶的時候，許志良已經坐在車裡睡着了。
不過他還記得不能在車裡開暖風關窗戶睡覺，因爲容易一氧化碳中毒，所以他給後排的窗戶搖下了一道縫。
許志良原本正在做夢，夢裡的他回到了二零一九年，正在國內某個運營商的機房裡，苦逼地熬夜調試設備。
可是配置數據都對，BSC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起不來，叫旁邊的老崔幫忙，老崔卻彷彿聾了一樣，根本不搭理他。
項目的TD氣得直拍桌子，一直朝着他大吼！
他在吼什麼？
許志良聽不清。
但他拍桌子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媽的，明天老子就和公司說，還是到海外出差去。伊拉克蹲三年，賺夠了老子就不幹了！”
“你他媽的別敲了！吵死了！”TD拍桌子的聲音越來越大，震得許志良腦仁疼，忍不住朝他大吼道。
咚咚咚！
咚咚咚！
許志良開始還能看見那個死胖子TD的油膩嘴脣開合蠕動，可漸漸的，就被越來越響的咚咚聲震的一陣眩暈。
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輛車裡。
耳邊還在傳來咚咚聲。
他定了定神，望車窗外看去，發現是華強一臉焦急地看着他。
許志良深吸了一口氣，又揉了揉臉，才把車鎖打開。
華強一把就把車門拉開，朝許志良喊道：“良哥！在車裡不能開暖風睡覺，我大姨家那小子就因爲這樣差點憋死。”
許志良笑了笑，體內的酒精還沒有被全部消化，他腦袋還有些昏沉沉的。
其實他這會兒只想睡覺，但還是強擠出一絲笑容，對華強說道：“我知道，後邊的車窗讓我拉下了一道縫，別擔心。”
“啊！”華強這才瞅了瞅自己這邊的後車窗，發現關的嚴絲合縫的。
許志良笑道：“我開的另一邊，要不怕冷風吹着我腦袋。”
華強這才放心，說道：“良哥，你去後座上躺一會兒吧，我來開車。”
許志良嗯了一聲，搖搖晃晃地要下車，卻有些吃力，華強趕緊扶着他，把他扶了出來。
許志良難受地直皺眉，說道：“今天實在是喝多了，主要是喝得有點急。”
他吐出一口濃重的酒氣，拍了拍華強的肩膀，強笑道：“我坐副駕駛，坐後邊我怕我吐出來。”
華強點了點頭，要扶着許志良到副駕駛，卻被許志良拍開手，說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等許志良晃晃悠悠的坐進副駕駛裡，華強纔去把後車窗搖緊，然後才坐到駕駛座上。
“東西呢？”許志良問道。
華強看了一眼，四下無人，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張牛皮紙信封，遞給許志良。
許志良接過信封，說道：“開車吧。”
“好咧。”
等華強把捷達開上回安城的高速的時候，許志良才把手中的牛皮紙信封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沓照片。
“呦呵，拍了不少啊！”許志良有些滿意的笑道。
華強直視前方，說道：“咱們給的錢多，那幾個小子上心着呢。”
“好，好。”許志良連說了兩個好字，然後說道：“明天如果事情了了，讓他們回安城吧，每人給個紅包，其他的你看着辦。”
“不過，讓他們把嘴巴閉嚴了！”許志良淡淡地說道。
華強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良哥。”
許志良一張張翻看着手裡的照片，有李老闆妻子的，兒子的，小舅子的，甚至還有兩張和他兒子的合影。
“這小子，長得還挺憨厚的。”許志良指着照片上和李老闆他兒子合影的那個偷兒說道。
華強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照片，笑着說道：“是，那小子叫馮三兒，平時都在金宇商城那一片當偷兒。”
“這會兒臨近年底了，下面農村的也都來城裡買年貨，他的生意也好了起來。”
“要不是這次咱們錢給的足，他還不願意來呢。”
許志良笑了兩聲，沒說話。
突然，他指着照片裡一個和李老闆一起從車上下來的女人問道：“這個女人是誰？”
照片裡的女人也就二十多歲，長得算是標誌，但談不上特別漂亮。
不過配四十多歲的李老闆，那是綽綽有餘了。
“我們猜是他的小三兒。這個也是馮三兒無拍到的，你往後面看，還拍到倆人進酒店了呢。”華強說道。
許志良點了點頭，這些照片看的他彷彿身體都沒那麼難受了。
“姓李的看着也得有四十多了吧？怎麼孩子這麼小？纔讀小學三年級？”
華強答道：“一個偷兒勾搭了他們一個店員，打聽着，好像姓李的和他現在的媳婦兒也是後湊到一起的。這小子，就是和現在這個媳婦兒生的。”
“至於他前妻，以及他和他前妻有沒有孩子，我們還沒打聽出來。”
“嗯，這些就夠了。”
“希望他識相吧。”許志良把照片裝回牛皮紙信封，把頭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說道。
......
第二天一大早，許志良先去移動營業廳辦了張電話卡，這會兒在安城這個地方，移動還是比聯通吃香。
看着自己手裡這款諾基亞5110老古董手機，雖然在許志良二十年後的眼光來看醜到不行，功能也乏善可陳。
但就這麼個手機，在時下卻要賣到幾千塊。
不過如果他是錢進的話，要賠罪，要示好，就一次到位，送個8810給自己，一次把自己砸暈。
送個5110，多少有些不上不下。
估計在錢進的心裡，送給自己這個土包子一個5110，就能把自己砸暈了吧。
許志良在心裡呵呵笑了兩聲，同時想到明年去春城開兩個手機店也不錯，千禧年後的兩年，賣手機可都是暴利。
現金流很重要啊！
開車來到紅玫瑰，許志良按了兩下喇叭，華強就從屋裡跑了出來。
“良哥。”華強和許志良打了個招呼。
“吃了麼？”許志良問。
華強點頭笑道：“今天吃了，娟子給我煎的韭菜盒子，煮的二米粥。”
許志良笑罵道：“我說咋這麼大味兒！”
華強哈哈大笑。
“走吧，你去把那個姓李的約出來，就說我請他喝茶。”
“就近吧，我之前在他那個特產店附近轉悠的時候，也看到過一個茶樓。”
“好。”華強點頭應下。
到了春城之後，許志良先找到那家茶館，開好一個包間，然後問華強道：“能找回來吧？”
華強點頭。
“那我等你。”
“對了，除了那幾個偷兒，你手下其他人在春城嗎？”
華強又點頭。
許志良說道：“聯繫他們，讓他們到這附近來。媽的，回頭得給你和你下邊得力的兄弟也配個電話，天天BB機的，沒了公共電話都聯繫不上！”
華強點頭道：“我知道了，良哥。”
“算了。”許志良擺手說道：“我再在隔壁開個包間，咱們還是小心點兒，防着點人家直接把咱倆撂在這屋裡。”
“讓他們都過來，帶着傢伙，在隔壁包廂等着。”
“我許志良也來個摔杯爲號！”
等許志良開好另一個包廂，華強記住包廂名後，就轉身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許志良聽着走廊裡傳來的吵鬧聲，又聽到隔壁包間的開門和關門聲，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如果姓李的玩橫的，自己這邊的十來號人至少能保證自己不吃虧。
如果姓李的玩陰的報警，那自己也什麼都沒做嘛。
端起身前剛泡好的一杯茶，許志良輕啜一口，只覺得今天這茶，倍兒有味道。
另一邊，因爲華強手下這幫人本着就近原則，都住在李老闆特產店附近，所以得了華強的招呼後，很快就湊上來了。
華強和大柳子交代了兩句，後者點了點頭，華強纔打了個車，前往李老闆的特產店。
因爲下午兩點還約了七彩，所以許志良和華強出發的很早，等華強到特產店的時候，特產店纔剛剛開門，兩個售貨員正在拿抹布擦着櫃檯。
見他進來，一個售貨員問道：“你好，請問需要買些什麼？”
華強點着一根菸，說道：“我找你們老闆。”
兩個售貨員對視了一眼，年齡偏大的那個說道：“那你稍等一會兒，老闆還沒來。”
華強說道：“想辦法聯繫他，告訴他，他燒了老子的東西，老子來找他了。”
“一個小時不到，老子把你們店砸了！”
年輕點的小姑娘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驚慌地看着另一個售貨員。另一個年齡偏大的倒還算鎮定，知道自家老闆在春城道上也有些關係，所以沒那麼害怕。
她點頭說道：“那你稍等，我給老闆打個電話。”
特產店裡配了一臺固話，在裡間。
年齡偏大的售貨員進去打了個電話之後，出來對華強說道：“老闆說讓你等等，他一會兒就到。”
華強就拉了張椅子，大馬金刀地坐在店門口。
大概抽了三根菸的功夫，特產店的門就被人打開了，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讓他微微皺眉。
“草泥馬的，你小子還敢來？上次沒打疼你是吧？”一個臉上剛剛消腫的年輕人打開門，衝着華強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