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茵和沈父正焦急地守在產房手術室外。
溫俊匆匆地趕了過來,手裡還提着貼有機場標籤的行李箱,“周大姐,沈叔叔,阿慈她……她還沒出來嗎?”
沈父點了點頭,愁道,“這都進去快兩個小時了,還沒出來呢!也不知情況怎麼樣。”
溫俊環顧四周,又問道,“周皓川呢?”
沈父道,“陪着阿慈一起進去了。哎,你說……阿慈她又不是順產,這可是剖腹產,是要血淋淋的動刀子的,他跟進去幹嘛?”
溫俊默然。
周茵已經等不及了,扒着手術室的間隔門中間那塊玻璃,拼命地往裡張望。
“哎,出來了出來了!”周茵喜道。
沈父和溫俊頓時湊了上去,果然從間隔門那裡看到,裡面的手術室門已經打開了。
很快,就有護工推着移動病牀出來了。
氣若游絲的沈慈躺在病牀上,面色臘黃,但表情平靜。
周皓川身材高大,他一直護在沈慈的病牀旁,而且深深地彎着腰,以讓他的臉時刻保持在跟沈慈同一水平線的位置。
可他卻雙眉緊蹙,臉色慘白。
周茵迎了上去,第一句先問陳梓康,“怎麼樣?”
一旁穿着防菌服的陳梓康摘下了口罩,笑着說道,“放心,一切正常,阿慈的情況……簡直就是醫學史上的一個奇蹟!”
周茵頓時放下了心,低頭對沈慈說道,“阿慈,辛苦你了……”
沈慈笑了笑,用氣音說道,“周茵姐,我,我生了個男孩兒。”
“好,好好!”周茵忍不住熱淚盈眶,“男孩兒女孩兒都好,都好!!!辛苦你了……”
沈父已經問候過女兒了,此刻看到了旁邊的護士懷裡抱着的小小嬰兒,立刻激動了起來,“……讓,讓我抱抱,快讓我抱抱!”
護士教他,“託着小寶寶的頭部,對,然後你的手要這樣……對,這樣,讓小寶寶的身體呈直線……對,就是這樣。”
沈父仔細端詳着懷中的小嬰兒。
雖然還不曾褪去臉上的水腫,膚色也是黑黑紅紅的,但不難看出,這個小小的男嬰十足十就是周皓川的翻版……
溫俊也湊了過來,看了看被沈父抱在懷裡的孩子。
是個男孩啊……
而且還是一個長得很像周皓川的男孩。
溫俊心裡有些失望。
要是個女孩兒多好,長得像阿慈的女孩兒,一定又漂亮又可愛!
不過,只要是阿慈生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一定都是極聰明極可愛的……
溫俊的眼睛掃了掃自己的行李箱。
在他的行李箱裡,放着一塊已經開出來的翡翠石料,是他請老金莊園裡的管事陪着他一起去市面上買的;這塊翡翠毛料綠汪汪的,水頭極好,他準備將這塊石料當作慶祝阿慈孩子出世的賀禮。
一想到老金,溫俊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白慧琪;可猶豫了一番之後,他還是決定不要將這個消息告訴阿慈。
現在阿慈和沈家人的生活都挺平靜的,沒有必要再爲了白慧琪再生波瀾……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衆人已經簇擁着沈慈,將她轉移到了產科病房裡。
溫俊連忙跟了上去。
當他剛剛追到病房裡去的時候,正好遇到面無人色的周皓川拎着個開水瓶,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了病房。
他眼神愣愣的,壓根兒就沒注意到溫俊,直直就朝溫俊撞了過來。
溫俊趕往旁邊讓了讓,奈何周皓川身材高大,門口又小,兩個男人避無可避地立刻就要撞上了!
“皓川!”溫俊忍不住高喊了他一聲。
周皓川被他嚇了一跳,趕緊站住了。
“你輕點兒!”周皓川怒道,“阿慈睡着了……”
溫俊再次默然。
他彎下腰,拉開了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把那塊翡翠籽料拿了出來,遞給周皓川。
“這個,是我送給孩子的禮物,原本想着如果阿慈生的是個女孩兒,這塊翡翠籽料也夠給她打一套首飾將來出嫁用;可沒想到她生的是個兒子……”溫俊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說道,“你先收起來吧,以後找個手藝好的師父給打套首飾,當做你未來兒媳的聘禮吧;對了,要是夠用的話,也給阿慈打塊翡翠玉牌避邪……”溫俊絮絮叨叨地說道。
周皓川的臉色總算是柔和了些。
他接過了那塊蘋果大小的,泛着綠光的翡翠籽料,說道,“謝謝!不過,現在阿慈需要靜養,你不要進去吵她了……等孩子擺百日宴的時候,我們會請你的。”
溫俊很清楚,這是逐客令。
儘管他現在很想去看看阿慈,但他還是忍住了。
阿慈本就體弱,這會兒剛剛生產完,確實需要靜養。
……阿慈做的可是剖腹產手術!而且周皓川還全程陪護!
一想到親眼看着醫生拿着手術刀劃開阿慈的肚皮,再血淋淋的取出孩子……溫俊自己都覺得頭皮發麻,所以此刻見周皓川臉色慘白,還有他那不怎麼好的語氣,溫俊統統都覺得情由可原。
換作是他,恐怕連陪產的勇氣都沒有。
於是,溫俊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先走了……孩子的百日宴,你也不用發請帖給我,我不定在哪兒呢!你把時間地點發短信給我就行,我一定到。”
說着,他就拉着行李箱離開了。
周皓川站在門口發了一會兒的呆,先是折回病房裡把那塊翡翠籽料收好了,然後拎着開水瓶去打了一壺開水回來。
沈慈是剖腹產,所以按照醫囑,她至少要等六小時以上,直到腸道通了氣以後纔可以進食。
此刻,她已經睡着了。
她額頭上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浸溼了,變成了一絡一絡的;那原本白晰的臉此刻是臘黃臘黃的,粉嫩的脣卻是慘白慘白的,甚至因爲乾燥,她的脣還有些乾裂脫皮……
周皓川倒了一杯開水,小心地用不鏽鋼勺子攪拌着開水,一點一點晾涼了,然後又用勺子背去潤她的嘴脣。
沈慈突然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看到他,她努力地笑了笑。
周皓川把杯子和勺子放在一邊,突然把自己的頭埋進了她腋窩下的被子裡。
方纔她生產的過程,他全程陪同。
他是真的……被嚇壞了!
儘管事先他做過很多心理建設,甚至還專門從網上搜索了一下孕婦剖宮產的教科片來看;但當躺在手術牀上的那個人變成了他的阿慈之後,周皓川還是被深深地震驚了!
在那一刻,周皓川無比痛恨自己……爲什麼要讓阿慈懷孕?爲什麼要讓她承受生育之苦?
直到現在,他都還有些緩不過來。
一看他的臉色,沈慈就明白了。
“周皓川,我沒事兒,”沈慈趕緊安慰他道,“剛纔在手術室裡的時候……是不是把你嚇壞了?其實我不疼,真不疼……打着麻藥在呢,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其實,此時麻藥藥效已過,腹部傷口傳來的疼痛已經抽掉了她大部分的感覺,以至於她現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疼,反正就是疼到她渾身都發冷,哪怕是動一動小指頭,似乎也能牽扯到腹部的疼痛似的……
所以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勉強用氣音安慰了他幾句。
周皓川的喉嚨裡發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聲響。
他又不是傻子……
做手術的時候打了麻藥,自然不疼;可這會兒麻藥的效用已經過了呢!她肚皮上那麼長的一道傷口,能不疼嗎?能不疼嗎?
但那道傷口,怎麼就沒割在他身上呢?
沈慈知道他心裡難受。
但她還是挺高興的。
原本以爲,她的白血病能夠痊癒已經是上天的恩賜;當初對嫁不嫁給周皓川,最大的猶豫和考慮就是……她很有可能因爲身體的原因,不能爲他生兒育女。
可沒想到,上天再次眷顧了她!
婚後大半年,她就懷孕了……早孕期也有些小驚險,所以,基本上整個孕期,她都是在住院和病牀上渡過的。
但最終,她還是平平安安的生下了這個孩子!
從現在起,她已經成爲一個完完整整的女人,爲人*妻,爲人母……
沈慈的眼角淌下了兩行熱淚。
兩個人默默地在病房裡發了一會兒的呆,躺在一旁小牀上的寶寶突然不耐煩的“哦哦”地喊了起來。
周皓川趕緊擡起頭,匆匆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就站起來去管寶寶了。
看樣子寶寶不像是哭,倒有可能是餓了,只是閉着眼睛“哦哦”的叫,然後張着小嘴四處探着,似乎在尋找食物……
看着那張酷似自己的稚嫩臉蛋,周皓川先是默了一默,然後趕緊拿起一旁已經準備好的奶瓶,匆匆出去找護士要奶粉了。
濟安醫院的產科提倡母乳餵養,但也爲會剛初生的寶寶準備一點兒奶粉……
沈慈本就體弱,再加上剖宮產躺在牀上又不能動;所以周皓川也不希望讓她親自餵養寶寶。
很快,奶粉就衝好了。
周皓川小心地拿着小號奶瓶,將奶嘴湊到了寶寶嘴邊。
寶寶一張嘴就含住了奶嘴,開始用力地吸吮了起來;小傢伙緊緊地握着兩隻小拳頭湊在自己的下巴下方,兩隻小腳丫也翹得高高的……
周皓川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心……軟得都快化掉了。
他一隻手替寶寶扶着奶瓶,另一隻手趕緊摸出了手機,拍了一張寶寶正在吃奶的照片……
初生寶寶的肚量很小,小半瓶牛奶喝完以後,小傢伙閉着眼睛呼呼大睡起來。
周皓川把剛纔那張照片調了出來,湊到了沈慈的面前。
她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寶寶真的長得好像你啊!還有……他的腳,怎麼這個樣子?翹這麼高……好像小狗狗啊……”
剛笑完她就蹙起了眉頭……這一笑就扯到了腹部的肌肉,立刻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周皓川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待她臉上的痛楚表情緩過去之後,他反轉過身,把躺在小牀裡呼呼大睡的兒子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沈慈的枕頭旁。
沈慈的注意力立刻被寶寶吸引住了!
寶寶好小啊!
他將手握成了拳頭,可那隻小拳頭也好小好小!
但寶寶睡覺的呼吸聲音卻蠻大,而且還挺有節奏感的……
沈慈的動作幅度不能太大,所以她只能半側着臉,看向襁褓中的男嬰那肉乎乎的半張臉。
寶寶長得可真像周皓川啊!
她忍着腹部肌肉傳來的疼痛感,再次微微地笑了起來。
這時,周皓川也朝她們孃兒倆湊了過去。
然後他伸長手高舉起手機,“咔嚓”一聲,拍下了一張全家福。
拍完照,周皓川又把小傢伙放回了小牀裡。
他把手機拿到沈慈面前,讓她看看他們的全家福。
照片裡的一家三口,沈慈雖然滿臉病容,但那矜持的微笑卻根本掩蓋不住她那發自內心的滿滿幸福感;小寶寶睡得正香,卻在睡夢中緊皺雙眉,兩隻小拳頭也握得緊緊的,一副極其認真嚴肅的樣子……而照片裡的周皓川嘴角輕翹,表情柔和,眼角似有淚光閃動。
沈慈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張全家福,嘴角含笑。
周皓川眼眶微溼。
他曲下單膝半跪在沈慈牀邊,在她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道,“……阿慈,謝謝你!我愛你……”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