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侯夫人平日裡哪被沐存蔚這樣當着人面訓斥過?一時間又羞又氣,臉上還火辣辣的疼,要不是當着人家的面,她非哭出來然後和沐存蔚大鬧一場不可!
哪有這樣的?在外甥女和小姑子面前下她的面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纔是沐家人!葉沐氏姓氏上貫了個葉字,就是人家葉家的媳婦,不是沐家的女兒了!沐存蔚是腦子進水了嗎?不幫她,幫葉家人?
葉沐氏看了半天仍舊不明所以,只得象徵性地勸道:“哥哥也別太生氣了,氣大傷身,嫂子也不是故意的,橫豎是自家親眷……”
“就是因爲是自家親眷,我才生氣啊!這要不是自家親眷,我此刻就該進宮認罪去了!憑你嫂子今天這想法,皇上就能問咱們的罪!”沐存蔚搖了搖頭,眉目間全是怒意。
“舅舅不需掛礙,外甥女不是外人,不至於做此事,只怕舅母心有不甘呢。說起來前些日子曾經在宮裡和舅母有過爭執,不知怎的倒讓顧德妃娘娘知道了,昨日棠兒進宮,娘娘竟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問起,讓人好不尷尬。舅母往後有功夫進宮,能不能替外甥女問問德妃娘娘,是如何知道這事的,又爲何偏要在太后皇上面前提起呢?棠兒是惹着娘娘了麼?啊對了,還有一件,舅母進宮的時候記得替棠兒捎十顆螺子黛進宮,德妃娘娘能把兩顆螺子黛視若珍寶還轉手出來送人,日子過得也挺清苦的。”葉棠花嫣然一笑,眸間幽幽的神色看得威遠侯夫人心裡發顫。
“什麼?還有這事兒?棠兒你細說,前些日子究竟爲何事爭執?”沐存蔚聽着葉棠花的話,心裡漸漸浮起不好的預感。
“說起來也沒什麼,前些日子除舊宴的時候,傅大小姐不是害人不成終害己了麼?宴會散了之後舅母追上來,非要我葉家給她一個交待,說傅大小姐是爲了棠兒才死的。棠兒想着這事兒我們不找舅母要交待都是看在親戚顏面上,怎麼舅母還要找葉家要交待呢?這就爭起來了,後來太子殿下路過,幫棠兒說了兩句,這事纔算罷休的。”葉棠花輕描淡寫地提了幾句,內容卻讓沐存蔚幾乎暈倒。
“混賬,簡直是混賬!”沐存蔚氣得手都發抖了。
“是啊,棠兒你竟說出這種話簡直是混賬!且不說我是你舅母,那傅小姐難道不是……”威遠侯夫人還當提到兒子的婚事,自家丈夫終於肯爲她做主了,便洋洋得意地上來指手畫腳。
可惜她的話還沒說到一半,就被沐存蔚另一個耳光打斷了:“我說你混賬!這樣的事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啊?”
“這、我……不都是內宅事,告訴你幹嘛啊……”威遠侯夫人都快哭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葉棠花幾句話就讓沐存蔚這般對待她?她做錯了什麼?就算是有錯處,沐存蔚也不該這般生氣啊,這還是在外頭!
“棠兒,你舅母還做了什麼糊塗事,你就一併說了吧!唉,我沐家真正是要敗在這個蠢婦手裡了!”沐存蔚看着神色淡淡的葉棠花,忽然明白過來,今天這些話都是葉棠花故意說的,就是要在他面前告他夫人一狀。
這確實是告狀,可是他不能不聽,更不敢不聽,葉棠花口中說的沐顧氏的所作所爲,已經漸漸要把自家推上絕路了,知道了沐顧氏做了什麼,他還能設法補救補救,若是還矇在鼓裡,只怕哪天沐家完了,他還矇在鼓裡呢!
“再也就沒什麼了,只是剛纔舅母過來的時候,不分青紅皁白口口聲聲說棠兒冒犯了威遠侯府,還說要面見太后分證明白,可說到最後舅母竟又覺得棠兒是回過皇上太后的,棠兒想問舅母,這太后咱們還見嗎?”葉棠花眸間的笑意已經近乎狡猾了。
“這、這、這……你這個蠢婦!回家,回家!”沐存蔚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幾乎抽過去,抖了半天才冒出這麼一句,說話間就扯着威遠侯夫人往門外走,連告辭都忘了。
“舅舅慢走。”葉棠花嫋嫋躬了躬身子,笑意清淺。
威遠侯夫人不是一直有精力找她的茬麼?那肯定是因爲後院的火不夠旺,才讓她有功夫揪着別人唧唧歪歪的,既然如此,那就讓她把威遠侯府後院的火燒大一點好了。
“棠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就是說了幾句事實麼?雖說有告狀的意思,我聽着並無不妥啊,怎麼你舅舅就氣成那個樣子了?”剛送走客人,葉沐氏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葉棠花問道。
“母親想知道嗎?”葉棠花見狀,反而坦然笑了笑。
葉沐氏點了點頭,只等着葉棠花給她解釋。
“母親想要知道,就答應棠兒一件事,可以嗎?”葉棠花看着一臉急切和茫然的葉沐氏,頓時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了,威遠侯夫人糊塗,可葉沐氏對這些權勢之爭也是不敏感得很,她對威遠侯稍加提點,威遠侯就能立時明白她的意思,可葉沐氏還如墮五里霧中呢。
“這……好吧,棠兒你且先說,娘實在好奇得緊了。”葉沐氏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葉棠花嘆了口氣,拉着葉沐氏到椅子上坐下:“娘您坐好了,聽女兒慢慢說。先是請舅舅來的時候,我派去的人說的是:‘求侯爺快去葉府救命吧!宮裡今天降恩,送了我家縣主一點子新鮮瓜菜,誰知剛纔侯夫人帶着丫鬟奴婢殺過去了,說是我家小姐搶了您家的份例,要找我們家小姐算賬呢!’”
葉沐氏點了點頭:“這話聽着倒還不算失禮,可是爲何你舅舅一來就處處護着你呢?”
葉棠花莞爾道:“爲何?理由多着呢!第一,我預先已經說了,是‘宮裡降恩’送來的瓜菜,那自然是過了明路的了,既然如此,威遠侯夫人這‘搶’字豈不毫無道理?第二,侯夫人帶着丫鬟奴婢‘殺’過來,這殺字點明瞭她是來興師問罪的,興師問罪,罪在何處?若說罪在我,宮裡降恩給我是我的錯?若說錯不在我,那在誰?宮裡?威遠侯夫人是覺得皇上太后做的不對?覺得給威遠侯府的東西就不能給別人?若給了別人,便是那人的罪過?這叫什麼,這叫恃寵而驕!舅舅明白了這些,不嚇得快馬加鞭地趕過來都怪了!”
葉沐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笑道:“那德妃娘娘之事呢?你和舅母吵架本是確有其事,德妃娘娘向着你舅母對你舅舅來說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爲何你舅舅聽了之後愈發的急了?”
葉棠花笑道:“這是娘你平日裡不留心了,你細想,皇上自登基以來也有十載了,三次選秀可有一個沐家女兒入選麼?”
葉沐氏笑道:“那不是你外婆家女兒少麼?你千紅表姐訂了親,千藍表姐年紀小,剩下幾個庶出的身份般配不上。”
葉棠花搖搖頭:“先說千紅表姐,若是皇上有心讓她進宮,那親事能做數嗎?沒聽過哪家只要趕緊給孩子訂了親,便可以不入宮選秀的,除非是成了親的才成呢!千紅表姐今年都十八了,成親在兩年前,皇上有心的話,儘可以讓她入宮。千藍表姐今年也不過十五,去年也在適齡,皇上有心一樣可以要她入宮,可皇上都沒這麼做,那是因爲皇上已經不想再在身邊放一個沐家人了。”
“啊?棠兒你休得胡說,皇上對沐家可是寵信的很,都是正經親戚,哪像你說的這麼生分?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淨在這兒滿口胡沁。”葉沐氏聽到這裡由不得笑出聲來,伸手不輕不重地擰了葉棠花的臉頰一下。
葉棠花登時冷下臉來,站起身冷笑道:“若事情不似我說的這般,緣何舅舅照我想的生氣了?既然母親聰明,您給棠兒一一解釋?又或者您自己悟出來了,不需棠兒多嘴?”
葉沐氏見狀愣了一下,繼而笑道:“娘不就是開個玩笑?並沒有輕慢你的意思,只是這事兒實在是你想岔了,皇上太后都是對沐家及其寵信的,斷不是如你所說這般防着,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娘是過來人,比你懂得多……”
“那娘給我解釋解釋,舅舅緣何聽了德妃娘娘的話惱了?”葉棠花聽罷面不改色,淡淡道。
“這……許是你舅舅疼你……”葉沐氏一時語塞,只能冥思苦想,可是卻想不明白。
“舅舅疼我,也沒必要當着咱們的面兒打舅母。”葉棠花一句話就把葉沐氏的想法給否了。
“這……娘是真不知道,還是棠兒你來說吧,別站着了,坐下說。”葉沐氏實在想不出,只得訕訕地笑了笑。
葉棠花這才緩了臉色,依言坐好:“皇上不納沐家女,是因爲不想讓沐家再出一個皇后了,太子年長,皇后家實力也不小,若是再有沐家女進宮,太后必然向着沐家女,到時候後宮必定永無寧日,若是沐家女兒再生出皇子,勢必上演奪嫡之事,到時候江山動盪社稷不穩,皇上當如何自處?”
葉沐氏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點頭:“是、是這麼個理兒,可……算了,你小小年紀的不懂,只是這又和德妃娘娘有什麼關係呢?”
“棠兒口中的沐家女兒,不是指姓沐的女兒,而是指有沐家做後臺的女兒,若後宮有以沐家爲後臺的女子,那和沐家女兒進宮有什麼分別?德妃現在已經陷入困境而不自知了。皇上心裡認定了她是沐家勢力,可太后並無此意。皇上忌諱,太后不幫扶,德妃娘娘倒臺的日子已經不遠了。”葉棠花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