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你得找楊銳說說呀。”
“說什麼呀。”蔡教授坐在辦公桌後面,腿翹的老高,手裡舉着一把棗木的如意,咚咚的敲着兩邊。
劉院長坐他對面,一臉無奈的道:“現在不光是清華和北航,就我知道的,起碼有七八家大學和研究所在接觸楊銳,人大據說都給他開到1000萬經費了,你再不說話,這個……軍心不穩啊。”
蔡教授呵呵的笑了,道:“大人能開出1000萬的經費?我不信。”
86年的1000萬是極其誇張的數字,863計劃一年開出來的錢,也就是一兩個億而已,那可是國家財政撥付,給全國高校的。
劉院長咳嗽兩聲,瞪起眼睛,繼續危言聳聽道:“你怎麼知道人家就開不出,他們是想挖整個離子通道實驗室的。”
“挖離子通道實驗室?用1000萬人民幣?我看用1000萬美元都不夠。”蔡教授再笑。
劉院長不滿意了:“你說人大沒有1000萬就沒有1000萬,你說離子通道值1000萬美元就值1000萬美元?”
“我有說錯嘍?”蔡教授繼續用如意敲腿,發出啪啪啪的聲音,道:“他們前陣子不是還搞了一個書報資料中心?都窮的要複印資料了,還能出1000萬的經費?甭管誰同意,那起子老頭子能同意了?”
人大書報資料中心是個有點名氣的機構,已有20年的歷史,其聘請了五十多位專家、學者和教授,專門做各種論文資料的審覈工作。其主要運行模式,就是從各類普通期刊中,摘錄部分資料,重新複印,用以節省資源。
簡單來說,人大書報中心就是一個公立的剪報中心,做的是疑似盜版的事,是以50多名專家學者的時間,用來換一些期刊訂閱費。
雖然蔡教授也是從物資拮据的時代走過來的,甚至現在也沒有覺得物資充裕了,但是並不妨礙他嘲笑人大的社科部的行徑。
劉院長不免露出尷尬的表情,道:“窮歸窮,架不住人家有志氣啊。”
蔡教授愣了一下,噗的笑了出來,如意也不敲了,站起來跺跺腳,笑道:“老劉,你這是說我沒志氣嘍?”
“我看你是沒有。”劉院長氣的就差撒嬌了。
“去年一年,我給楊銳批出去的經費,有500萬了吧,別說是咱們生物系了,全校都是頭一份了。”
“結果逼的楊銳自己出錢做項目?”劉院長故意刺道:“你也是做科研的,你說說看,什麼時候纔有研究員自己掏錢做研究的時候?也沒有這個道理不是……”
“那是他傻,偏要自己出錢。”蔡教授頓了一下,道:“他有提出這個事嗎?”
“楊銳?那小子精着呢,一句錢的事都沒提。”劉院長停了一下,又苦笑道:“問題是,他要10個教授啊,我到哪裡給他找10個教授?愁的我都寧願他是要經費了。”
蔡教授呵呵一笑,道:“等他開新項目了,你能少了他的經費?要是這次有好消息傳來,咱們都得上杆子的給他送錢,反而是10個教授的職稱,咱們校內不好解決啊……”
編制問題在國內,從來都不是一個小問題,往嚴重裡說,一個學校的校長,要破格提拔一名教授出來,都不是容易的事。若非如此,教授早就氾濫了。
劉院長更是深有體會,道:“我那天就提了一嘴,秦部長就把我給罵回來了……總而言之,現在的關鍵問題,是你得把楊銳給穩住。”
“穩住?怎麼穩住?”蔡教授嗤之以鼻道:“我要是楊銳,也得要這10個教授,否則,用不了三個月,他自己就是孤家寡人了,真當大家都能無怨無悔的。人大能給楊銳開得出1000萬,給他下面的研究員,開個幾十萬薪水,帶一個教授,總能做得到吧。”
“人大也不是真的開一口氣的1000萬。”劉院長不留神就將自己剛拉的話給吃了回去。
蔡教授皺眉:“什麼意思?”
“人大給楊銳的是三年1000萬。”劉院長剛纔是爲了危言聳聽,現在是爲了給蔡教授建立信心。
蔡教授愣了幾秒鐘,笑了:“那不就是一年330萬?330萬拉一個諾貝爾團隊,他們是太傻還是太天真?”
劉院長撇撇嘴,神秘兮兮的道:“這個事兒可不好說。”
“恩?”
“他們要是卡的不嚴,經費使用就有話說了。”
蔡教授呼的一甩手,放下木如意:“他們敢。”
“就看楊銳敢不敢了。我是瞎猜的,誰知道呢。”劉院長眼皮子一垂。
這幾年的經費管理頗爲混亂,許多研究所和大學就靠學者申請來的經費過活,等於是上級部門要求分潤學者的研究經費,在這種情況下,學者的經費究竟用到了哪裡,就是一筆糊塗賬了。
蔡教授沉默着不說話了。
“老蔡,這件事只有你能推動了。”劉院長勸道:“你想想看,現在是清華人大的過來挖,等哈佛、耶魯劍橋的過來挖人怎麼辦?楊銳手底下,就剛拉了一個哈佛的博士生,我就怕,最後變成他反被拉走。”
蔡教授終於是被劉院長給說動了,想了一會,道:“你不是說楊銳在搞畢業慶典嗎?具體怎麼個情況?”
“楊銳準備請一下同學,畢竟,他提前一年畢業了,其他同學還在學校裡。”劉院長頓了一下,又道:“看他的意思,是想要弄些酒水,再找個場地,搞一點零食什麼的,到時候隨便大家喝酒,再放些音樂。”
“像國外的party一樣。”
“誰知道呢。”劉院長不願意說party這個詞,萬一給人上綱上線了又是麻煩。
“我們去看看。”
“好。”
蔡教授說走就走,劉院長落在了後面,看着蔡教授出辦公室了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喊:“你是說現在就看?”
“要不然等到什麼時候。”
未名湖畔。
一條條的彩色條幅已經打起來了:
北大的派對。
21世紀是生物的世紀。
hi,會跳舞的dna。
基因也可以很性感。
本週六晚7點,讓我們來造人吧。
……
劉院長和蔡教授從外面往裡走,只覺得條幅上的語言越來越過分,不禁是又好笑又好氣。
他們都知道楊銳沒時間去做這些條幅,劉院長於是抓了個正在貼條幅的學生,問:“你是哪個專業的?”
“你先說你是誰。”學生一點都不怯。80年代的師生關係還沒有後世那麼變態,或許是因爲剛剛結束了運動,許多學生都有社會經驗的緣故,他們對老師是尊重多於遵循的,畏懼並不太多。
劉院長自報家門,又問:“你呢?”
“我是中文系大三的,黃雨夜。”學生對於生物系的領導笑一笑,自顧自的展開手上的條幅,只見一行大字,在兩顆小樹間顫巍巍的抖:生物間的妙事你不懂。
劉院長看的腦門子青筋直冒,氣道:“你一箇中文系的學生,難道還懂生物?”
“我懂生物間的妙事啊。”學生哈哈一笑,溜縫兒就跑了,讓劉院長想抓都抓不到。
“我要找中文系的老王好好說說這個學生。”劉院長氣的不行。
蔡教授笑道:“你怎麼知道人家留的真名假名,算了,讓他們掛吧,學生處的都不管,我們管什麼。”
劉院長一看,果然沒有學生處的人在場。
“還不知道他們要弄出什麼讓人頭疼的東西呢。”劉院長一邊說,一邊往前走,然後就看着前面一條橫幅站住了。
“學習生物,做有用的生物。”蔡教授讀了一下,道:“這句話算正常的吧。”
“你看旁邊的小字。”劉院長嘆口氣。
蔡教授的眼睛不是太好,往前走了幾步,眯着眼睛看,就見橫幅右下角的小字,分明寫着“清華大學宣”五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