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pcr比起來,反向pcr其實更容易做出來,不過,要想到它,是需要一點靈感的。我當時是在炸魚……”楊銳神情自若的講述着新的發明故事。
比起學術來說,故事顯然更吸引人一些,大家或坐或站的,圈成一個大圓,中間點就是楊銳。甭管是跳舞跳累的,還是好奇心倍兒大的,都願意聽楊銳說故事。
楊銳的聲音起伏頓挫:“我當初其實沒有想到要做反向pcr,我只是想要彌補現有技術的缺陷,但是,並沒有什麼完整的思路,實際上,說是沒有思路都可以。”
“不過,這件事情一直環繞在我的腦袋裡,炸魚的時候,手榴彈爆炸的聲音,把我給一下子驚醒了。”
“那時候,我面對水潭,爆炸的水花濺到了我的臉上,是很細很細的那種水花,有點像霧的感覺……不知道大家是否有這種感覺,我當時感覺頭腦特別清醒,透過霧氣,我看到一圈一圈的水波,那些水波,就像是dna鏈一樣。”
“有一瞬間,我其實是想笑一下的,因爲dna鏈是長鏈,成圈的dna鏈有什麼用啊,雖然要把dna鏈做成環狀的很簡單,但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那個時候,我笑聲,或者結束這個無稽的想法,也就不會做出反向pcr了。”
“應該說,我的腦袋,在那個時間裡,實在是轉的太快了,我看着一圈一圈的水波,還有翻上來的有顏色的渾水,我就多往下想了一層,我就想,如果我遇到這樣的環狀的dna,我要怎麼複製它——雖然不太可能,但我就是想了這麼一想……”
聚攏在楊銳身邊的同學,越來越多。
在超有節奏的音樂的伴奏下,大部分學生仍然縱情於烈酒,跳舞,以及昏暗的環境。
但在昏暗環境的一角,楊銳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卻似乎更具有感染力。
單純的故事,或者單純的諾貝爾獎提名,又或者單純的帥哥迷人的嗓音,都不夠吸引人。
可是,當它們配合起來的時候,卻令人有一種窺探的快感。
諾貝爾獎提名是被窺探的目標,不管是不是生物系的學生,他們最起碼想知道,解開學術謎題的感覺,若是能因此而窺到解開學術謎題的方法,那就更好了。如果85年有微信朋友圈,標題應當可以寫做——《諾貝爾獎提名獲得者教你思考學術》。
當然,在學術圈子之外,要想產生足夠的吸引力,標題可以稍微換一下——《馬雲教你做淘寶》,反正兩者的內容沒什麼差別。
白玲仰首看着楊銳,她用胳膊遮住自己的半邊臉,以免別人發現自己的目光。
在距離楊銳最近的地方,白玲可以認真的欣賞楊銳講故事的表情,聽楊銳講故事的聲音。
儘管是同齡人,但在白玲眼裡,楊銳儼然已是偶像明星一樣的存在了——學術界的明星,聽起來有點小衆,卻只是讓白玲更興奮。
楊銳也在觀察周圍的人,看他們的表情,分析他們的想法。
要講好一個學術故事是不容易的,尤其是以親歷者的身份來描述,更加困難。
最難的部分,在於詳略結合,深入淺出。
詳細之處,要引人入勝,簡略之處,要易於傳播。
牛頓的蘋果是一個不錯的範例,但稱不上一流。它的傳播,主要是因爲牛頓的學術成就本身,要說有什麼精妙之處,選擇蘋果砸在腦袋上,是要比砸在地上有趣一些。
陳景潤的哥德巴赫猜想則略顯粗糙,哥德巴赫猜想的最終式可以寫做1+1=2,但要是用嘴說一加一等於二的話,難免有誤導人之嫌疑,畢竟,說哥德巴赫猜想而甩掉質數,等於是將九淺一深玩成了我有一隻短丁丁。
好在這並非是陳景潤自己講述的故事,鍋有記者和傳媒來背,並不會影響到陳景潤的成就和聲望,就其社會層面的影響力增加來說,也算是個好故事。
相比之下,真正對科學家的聲望有影響的故事,仍然要說笨的結構式的建立者凱庫勒,多年以來,他的故事已經演變成了無數個版本,有貪吃蛇的版本,有六個猴子彼此抓住爪子的版本,有六隻猴子彼此抓住尾巴的版本,有來自波斯地毯的圖案的版本,還有被僕人打碎的伯爵夫人的戒指的版本,在1890年的苯節上——是的,有一個專門紀念苯的結構式問世的節日——凱庫勒還繪聲繪色的講了一個原子間跳華爾茲舞的故事。
比起同時代的重要科學家,例如在密封管中合成了脂肪,確定無疑的打碎了上帝對自然造物的壟斷的貝泰羅,凱庫勒的成就不一定更大,但獲得的讚譽和聲望卻更多,不得不因此佩服他講故事的能力——僅僅是苯的結構式的故事,都能被他講出花來。
楊銳不想做閉門造車的科學家。
現在已經是電視媒體的時代了,有一張能夠吸引電視媒體的帥臉,爲什麼不好好的利用起來。
一個人的優勢就那麼一點兒,這裡糾結那裡矯情的,很快就泯然於衆了。
如果賣賣臉就能爭取到經費,想必沒有幾位科學家會拒絕,若是給窮困潦倒而死的特斯拉一個選擇,想必他連賣身都願意——當然,這是不現實的,如果真的賣身能獲得經費的話,哪裡輪得到特斯拉,愛迪生的姿勢更多,所以特斯拉還是得窮困潦倒而死。
楊銳來自未來,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接下來的30年以至於更長久的時間裡,全社會都是娛樂至死的社會。
娛樂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只要不被社會淘汰。
楊銳看着自己的首批聽衆,熱情飽滿的繼續自己的故事:“讓dna成環,是反向pcr的要點,所以,回到實驗室以後,我就忙着做dna環切酶,很順利的實現了。如果要我說,反向pcr與其說是發明,不如說是發現,所有東西都放在那裡了,就等着你去發現了……”
楊銳稍微改變了一點自己講故事的手法,更加的理想化一些,卻是更加的吸引北大的同學。
篝火熊熊燃燒,映出年輕而通紅的臉龐,包含着熱情期待和渴望。
而楊銳以未名湖爲背景,侃侃而談的神態語氣,也深深的印在了北大同學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