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盤婆認定方位,祭起獨門遁法,身形如電,瞬息千里,不多時便來至西崑崙茫茫雪域之中。運轉魔教心法,放眼看去,認準沙神童子、紅蓮老魔的巢穴,飛身而下。等離魔宮外裡許,方落下身法,緩步而前,來至門前方開口求見:“師兄可否賜見金面,師妹親來領罪了!”
說罷彎腰拱手,凝立不動。
不一刻石門兩下打開,內裡閃出一個身形,狀若童子、面貌俊美,望之恍若天府金童,絲毫不見邪氣。
那童子正是星宿海紅蓮老魔、沙神童子,昔日與鳩盤婆一道拜師學藝,窮究魔功,彼此還是有些情分的。後來因爲瑣事起了齟齬,撂下狠話,絕了往來。鳩盤婆前夫美髯仙童趙長素因爲背妻尋歡,別有所愛,怕她嫉妒生恨,乃不顧行輩,拜了老魔爲師,仗着他傳授的陣法,困住鳩盤婆,雖被其逃出,卻將一副花容月貌毀在陣中陰火之下,成了如今鬼魅醜態。鳩盤婆修習了鐵城山祖師所授三部蚩尤經,魔功大漲,數次往西崑崙尋他的晦氣。雖然還不是沙神童子的對手,也有脫身保命的手段,幾番下來,老魔也折了幾個心愛弟子,彼此仇恨自然越發深重了。
若非後來暗中有人勸和,鳩盤婆又下了本錢,將祭練避劫的九子母神魔,取了三個,交予鐵姝,帶給沙神童子,以表化解恩仇的誠意,兩下死仇只會越結越深。
今次鳩盤婆也是打定了決心。徹底放下架子,打算忍着老魔的羞辱,一味低眉順眼。定要與他交好,彼此同氣連枝,大張魔教聲勢,與五臺、雪山諸派抗衡。
沙神童子也並非糊塗之人,魔法通天,已到化境,哪裡看不出鳩盤婆的心意。當即也並未故意刁難,將鳩盤婆引到魔宮主殿落座。彼此見禮後,老魔笑道:
“師妹此來何爲?你我多年均是意氣用事,妄動無明,惹下些閒氣。前次鐵姝師侄已然登門。代爲請罪,今日你又親來,這番心意,愚兄愧領了!”
鳩盤婆心中暗罵,惱恨老魔說話囂張,面色上卻十分欣喜,掩口笑道:“師兄能不念舊惡,饒恕師妹當年的莽撞,真真是寬宏大量。此來一爲當面向師兄請罪。二來數月之後,便是六十年一次的紅蓮盛會,小妹新近偶得了一粒幽冥鬼府業火黑蓮的蓮子。想獻於師兄,以狀盛況!”
沙神童子心中暗罵,淡淡道:“自我閉關虔修,多年不曾出世,我這西崑崙星宿海絕頂雖有萬樹梅花,千頃紅蓮之勝。不開此會已有五甲子了。如今殺劫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開也罷!”
鳩盤婆看出老魔心中不悅,眉頭一皺,只得開門見山道:“師兄莫怪,小妹本不是搬弄是非,搞些花花腸子的人。只是藉着紅蓮盛會的名頭,有樁大事,想請師兄爲我拿個主意!”
沙神童子這才笑道:“師妹有何話,只管道來!爲兄定當爲你妥善謀劃!”
鳩盤婆這才面色凝重,輕聲說道:“小妹因爲所遇非人,失了元陰,雖有鐵城山祖師賜下蚩尤三盤經,魔功也難入化境,還需轉上一劫,來世重修。況又遇上天劫,能避過,尚在兩可之間。如今五臺派執掌殺劫,氣運高熾,小妹弟子不合與他門下起了衝突,這般情勢看來,遲早與他要鬥上一鬥。
小妹思來想去,五臺派欲代天封神,除了我一人而外,湊滿周天之數的有根基的修道人神魂,我等魔教中人,怕難免去此劫。前日還得了消息,連佛門的幾位神僧與峨眉長老,都敗亡於五臺望海峰下,以此看來,魔教何人敢自誇免於其難呢?
師兄功法通玄,當世罕有,又行法拘住黃河源頭以爲憑仗,原本是萬無一失的佈置。不過較之佛門、峨眉的那幾位,怕也是不敢掉以輕心吧!小妹愚鈍,便想着聚集當世魔教同門,共商殺劫之事,彼此聯手,或能避過此劫!”
沙神童子聽她分說,沉默不語,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方獰笑一聲道:“你莫不是要強推我出頭,與五臺爲敵,平白招惹禍端,到底安的什麼壞心腸?”
鳩盤婆強穩心神,拱手施禮道:“師兄若是這般揣測小妹用心,真真是冤枉煞了!我便是再膽大妄爲,也不敢利用師兄,只是思量自己功行淺薄,前途多舛,危機四伏,只憑我一人之力萬難躲過災禍。便想着求師兄庇佑,或有轉機。
魔教如今雖是四分五裂,其中能手也不在少數,師兄乃是其中少有的健者,若能登高一呼,藉着紅蓮盛會之機,邀集諸位同道共商大事,便是五臺等派想要拿我魔教人頭充數,怕也要掂量一二了。
如今之勢,合則強分則弱,何去何從,全聽師兄處置!”
沙神童子冷笑道:“你此話雖有道理,我閉關潛修已近三百年,千三大劫一起,我便合閉宮門,與世無爭。五臺派便是想與我爲敵,也沒個由頭,況且又投鼠忌器,能奈何得了我?我聽聞鐵城山與神劍峰兩處,也是作的這般打算,可見此想法非是不切實際的!我何苦去趟這渾水呢?”
鳩盤婆乃勸道:“師兄此話卻是有些站不住腳呢!鐵城山祖師那裡且不去說,便是火雲嶺神劍峰屍毗老人處,看似閉門謝客、斷絕往來,可他早與佛門暗中通好。先前命喪五臺望海峰的尊勝禪師、麗山七老,早就與他暗中來往。雖說未曾剃度出家,遲早要拜在沙門,脫劫避禍。不過如今尊勝諸人與五臺交惡,屍毗老人怕也是坐臥不寧、如履薄冰了吧!
師兄便是不願多事,暗中傳遞消息,將幾位魔教中能手邀請而來,如屍毗等人不聞不問,我們也不好多事,但以小妹計較,屍毗必定前來一會。屆時將他推出,出頭扛旗,免得叫師兄爲難。
況且師兄久居星宿海,難道不知北岸小古刺山黑風窩內所困之人嗎?若我等稍施手段,助他逃出長眉真人禁制,叫血神子逃出生天。他畢竟是峨眉長老,五臺怎麼肯能輕易放過他?到時我等與他交接,不又是一大助力嗎?”
沙神童子又是一陣沉默,許久方長出一口氣嘆息道:“我雖多番推演計算,於天劫一事倒有幾分把握,不過你說的也未必全無道理,魔教分崩離析日久,大劫中未必不是轉機,若有高明之士振臂一呼,雖不能與玄門抗衡,但也免得各自爲陣,任人宰割了。
不過那血神子雖在我星宿海左近,平日裡與他少有來往。他的血神經乃是得自鐵城山祖師之處,你赤身教也是與他一處淵源。除了你去遊說,別人均不好插手。其餘如屍毗老人、軒轅法王、哈哈老祖、五毒天王列霸多、九烈神君等,便由我飛焰傳書,說明心意。到時重開紅蓮盛筵,結下魔教同盟,共商大事如何?”
鳩盤婆自然知道血神子鄭隱不是易與之輩,一個大意,反被其邪法吞噬,雖有保命之法,難免傷了元氣,弄巧成拙,徒惹人笑。可是自己若極力推脫,沙神老魔如何能對自己放心,結盟之事定然無從說起了。乃硬着頭皮領命道:
“師兄放心,血神子雖是詭譎莫測,往往翻臉無情,小妹畢竟是得自鐵城山嫡傳,與他有幾分香火情誼,再說結盟之事,兩處均有利益,量他不會莽撞行事。師兄只等我的好消息吧!”
二人又商議各處事宜,約定三月之後的九月十九,藉着重開魔宮六十年一次的紅蓮盛會的由頭,邀各方魔君巨擘,齊聚星宿海絕頂,賞花赴會,商議千三殺劫之事。
半日之後,鳩盤婆方纔告辭而出,自去小古刺山黑風窩,拜會血神子鄭隱。沙神童子這裡也傳下消息,使海內周知,又親自飛焰傳書,邀請屍毗老人、軒轅法王、哈哈老祖、五毒天王列霸多、九烈神君等來此一會。
這且暗下不表,再說鳩盤婆來至星宿海黑風窩前,仔細看去,正是水火風雷發作的時辰,看似不大的風柱,捲起萬年冰雪,往洞內倒灌,連珠價地又是霹靂脆響,洞內傳來陣陣慘呼,令人毛髮悚然,心驚肉跳不已。
鳩盤婆知道這便是峨眉獨門心法的水火禁制,尋常修道人只要被拿住,想要脫困是萬萬不能,便是用水磨的功夫,用本身功法,與之相抗,沒有個七八百年的光景,均是無計可施的。血神子便是魔功大成,也只能在內束手,任憑處置。
不過要是以峨眉心法,配合魔教陰火,將禁制化去,再加內裡被困之刃,裡外呼應,倒可消減禁制大半的威力,血神子鄭隱脫困,不是難事。
鳩盤婆乃先行施法,揚手處一片畝大的赤紅暗雲,往風柱上一合,所到之處,雖不能將水火風雷定住,卻彼此消長,將禁止緩了一緩,正全力施法之間,忽聽洞內桀桀一笑,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問道:“外間是何人物?敢拿我峨眉長眉祖師的禁制祭練魔教陰火?”
鳩盤婆一邊小心戒備,一變開口問道:“裡間的可是鐵城山老魔主的愛婿,血神子鄭隱道友?赤身教鳩盤婆奉了老魔主的暗示,來此解救道友。閒話少敘,還請在意小心,等陰火將禁制破開一個罅隙漏洞,道友便可帶了門人,重見光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