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實際情況而言,整個通道並非完合坍塌,但是被摧毀的程度卻是相當嚴重的。
白幻幽從牀墊坐起身,視線越過埃裡維斯的肩膀,檢查破壞的程度。她空洞的胃忽然一陣作嘔,激動的情緒如泉涌出,她腦海中一陣暈眩,而一口氣哽在喉嚨裡喘不過來。
她混亂的想着,所有的艱難困苦以及令人作嘔的寒冷,一切努力皆以付之東流了,毀滅了,白費無用了。她幾乎不忍目睹,蹂躪過後所殘留下的是傷心、悲哀。
這不是她遇到過的最難的困境,所以,白幻幽很想努力保持信心,更重要的是,她很想哥哥,她已經三年多沒有見過他了。
埃裡維斯不知道該作何表示。風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起,他想要揮拳亂打,摧毀一切,粉碎一切,但內心深處油然而生的無奈,卻使他僵在原地無法動彈。希望的絲線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纖細易斷,但他們卻如此狂烈地抓着它不放。他們倆互相扶持,互相安慰,儘管是面對着不可能超越障礙。
但這就像是宣告死亡,像是拿把槍射穿腦門,像是一箭穿心,像是自崖頂失足,只是這傷害更深,更痛。它不僅是摧毀了希望,還被命運貼上了封條。
他該跟她說什麼?他該如何給她安慰?按照眼前所發生之事,他如果開口說些陳辭濫調的安慰話,簡直就是在說謊,而非給予安慰。
埃裡維斯的心在滴血,於是,他默默無語,僅是把頭壓低,將臉深埋在她緞子似的髮絲裡,輕輕喚着她的名字。
他們就這樣站了許久,緊擁着對方,對那份無助感哀哀嘆息。最後,埃裡維斯還是放開白幻幽,領她慢慢走回牀墊。
白幻幽已經是體力透支,四肢癱軟,必須聽天由命的絕望令她心灰意冷,身心枯竭,而這心情是任何肉體耗損都不能及的。
“我們必須準備好過夜的東西。”埃裡維斯沉着的說,順便交給她那支燃得只剩下一小段的蠟燭。
他們不需要語言來交換意見,不需要對方做出解釋。他們倆似乎都明白賭注已經提高,賭金也已經相對上升。1小屋內的溫度有如直線裸體,他們衰弱的軀體是無法維持正常體溫太久。儘管他們真能活過今晚,並不表示他們能幸運的活過下個晚上。
埃裡維斯又走回門口,1小心地將門放回到門框上。木門多多少少能做個屏障物,爲他們抵擋來自冰岩通道的刺人寒冷。不幸的是,他們沒有另一個屏障物,能將她們與因爲挖掘而堆在牆角的雪丘隔開,而那雪丘幾乎佔據了小屋大部分的地面。
他隨後看了看通風口,以確定上一次雪崩時,管子裡沒有被塞住,沒有因此而不怕通。一切完好後,他才舉步準備走回牀墊,這時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白幻幽一直坐在牀墊上,眼看着蠟燭燃盡,眼看着最後一絲火焰滅去,心中覺得一生中再也沒有比此時更覺黑暗的了。
埃裡維斯伸手摸出打火機,讓火苗帶領他走回牀墊“這東西的壽命也不會久的。”他走回到白幻幽的身邊,就將打火機熄滅。在黑暗中,他找到她的手,將她一把擁入懷中,埃裡維斯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顫抖“你還好麼?”
“還好。
”白幻幽的聲音顫抖不止,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自己手指發麻的原因到底是因爲寒冷,還是因爲供血不足。
有一會兒,埃裡維斯很猶豫。一切是如此的無助,如此徒勞,他們僅有的一點食物現已用盡。蠟燭也已經燃光,甚至連他們在通道里賣力奮鬥的一切,到頭來也只是一場空。然而,他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能放棄,若是放棄,就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AnGel。”埃裡維斯喚道“今晚會很難熬。我們必須盡一切努力,儘可能維持體溫。他停了一會兒,、,如果我們脫掉衣服躺下,脫掉所有的外衣,我們就能用睡袋保住體溫。”
白幻幽並沒有膽怯遲疑,在某個層面上,她已經完全信任埃裡維斯。此刻,他們正踩在一根即將斷裂的鋼絲上,生命岌岌可危。唯有如此,纔有能讓他們在飢餓和能量缺乏的情況下,保持熱量。
這片黑暗足以維護她的胤俱,足以是她的窘迫和不自在的感覺減輕些。她以最快的速度脫下衣物,僅靠感覺爬上牀墊,鑽進睡袋裡。
“好了麼?”埃裡維斯問着,心無旁鶩地傾聽着黑暗中動靜。
“好了。”白幻幽低語着,兩排牙齒還在一個勁兒的枰顫。
埃裡維斯十萬火急地脫掉衣物,鑽進睡袋躺倒她身邊。他小心地將兩人的雪衣捆成一團,放在頭部已增加熱量,然後伸手至下放,拉起滿是塵埃的帆布密改頭頂。
埃裡維斯一躺下時,白幻幽的身半頓時僵硬了起來,猶如一塊木頭,甚至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也許這樣”埃裡維斯建議着,並且謹慎地價格右臂挪到她頭下“你會感覺舒服一些。”
“謝謝。”白幻幽躲在他的懷抱裡,頭倚在他的肩上,兩個人的身體緊密相貼,沒有一絲縫隙。
埃裡維斯以爲自己太過疲累,應該不會有太多的感官反應。但是,白幻幽如此柔軟嬌弱的身軀緊貼在身邊,使他的神智再度活躍起來。她是如此的芳香柔軟,他開始意識到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不能失去對她的心動。
埃裡維斯從她僵硬的姿完全可以感覺到她的緊張,如果有任何可以減輕她困窘的良策,只要他能做到,他會馬上採取行動,絕不拖延一秒。但是,照實際情況看,他能做的微乎其微。因爲即使是最輕微的移動,也會造成肌膚與肌膚間的相互摩擦。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甚至連呼吸都不敢。
雖然感覺到埃裡維斯緊貼着他,白幻幽既彆扭又不好意思,但當暖意使她鬆懈下來後,她閉上雙眼,心裡驚歎於他那細瘦的骨架,竟能有如此的體力和精力。自他們身陷此地後,曾有多少次,她目睹了他那令人難以置信的體力和精力?
而如今,白幻幽腦海中所思的不僅是他身體所散發出的力量。回溯到他們初相識的那個月,那個坐在排練場裡恣意飛揚的男人,ion的執行長——埃裡維斯梅耶先生。他就是個在整個倫敦西區戲劇界高高在上的男人,俯視着戲劇舞臺上的芸芸衆生。他的出生,他的家族,決定了他本就是天之驕子,對他,她崇敬。
沒想到,他竟然和歐陽聿修一樣都在學校裡擔任着講師着職務。
白幻幽想,她身上所具備的那些演技在他們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吧。
或許,這就是科班出身與僅憑着興趣就悶頭去做的她的區別吧。
而世事多變遷,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似乎已不在,但,同時,內心充滿猶豫和悲傷的白幻幽也失蹤了。自遭遇雪崩以來不過數天,現在要讓她回憶之前作出的那些選擇,簡直是荒唐可笑。
擁有〖自〗由,擁有夢想,就像埃裡維斯所說的那樣,真相與夢想從來不是一對矛盾。死裡逃生過多少次,就算有無數的疑惑,她也要努力活下去。至少,讓她有勇氣和膽量重新站在哥哥面前,作爲死而復生的顧幻璃,而不是等待着移植手術的脆弱不堪的白幻幽。
活過今天,活過明天,努力……活下去……
世事果真是瞬息萬變,現在她看事情的角度完全不同。
因爲恐懼記憶,所以,寧願讓作爲守護天使的卡西迪奧從塵世間消失,甚至不惜爲此犯下殺孽。因爲恐懼交際,所以,比過去還要封閉自己,拒絕接近她的每一個人。因爲困惑,所以,不惜以別人的身份去見母親和父親,甚至去做DnA測試。
折磨她的,讓她痛苦的,造成她個性激烈衝動而又陰鬱的原因,完全是因爲她太想做一個好妹妹,一個永遠可以留在哥哥身邊的顧幻璃。她投注所有的精力、時間,辛勤工作,只爲勝過他人,希望以此獲得成功和獨立。但是,從未允許自己有時間微笑,甚至去享受辛勤和成果。
她就像是一個賊,留在歐陽聿修的身邊,偷偷地凝望,偷偷地想念,她所虧欠的,就算窮極一生也無法償還。現在的她沒有資格休學,沒有資格逃離,縱然往事有多複雜,也不能讓那些黑暗再侵蝕她的心靈。
而埃裡維斯在傾聽白幻幽的氣息漸轉沉緩後,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讓自己疲累的身體一點點放鬆。那稍縱即逝的暖意已漸漸包圍二人,直到此時,他才察覺自己的心情竟如狂濤般洶涌翻滾。
此時此時,也許是他今生依賴最接近死神之時,但是,躺在黑暗中懷擁着白幻幽,卻令他覺得此生不曾有過如此活力。實際上,他那疲累虛弱的身體,此刻所迸發出的感官感受,幾乎就要爆炸。
事實上,他的建議並非是爲了讓自己心神盪漾,佔盡便宜,他的出發點純粹是光明正大的。所有的考量只在於熬過這酷寒的夜晚,存活下來。但儘管用意再好,也無法制止他不對白幻幽的貼近產生反應。
橫在眼前的處境是如此絕望,而他卻因爲擁着她幾近赤裸的身軀感覺喜悅,這似乎是不該的。然而,那確實是擁着白幻幽的感覺——喜悅。
埃裡維斯闔上眼迎向蜂擁而來的熱浪及意識。他感覺她豐盈的雙峰隨着每個氣息,起伏地抵着他的胸膛。他的慾望鮮活襲來,而他身體能做的只有迴應,或許他真得是接近生命的終點了。
許久以來,埃裡維斯的世界一直充滿了冷酷及空洞,除了同父異母的弟弟以外,他不信任任何人。但是,白幻幽就這樣闖進他的生命中,像是一縷陽光穿透濃雲密佈的天際。
他在黑暗中已經活得太久,此刻,他只想依偎着她,將疲累的軀體悄悄滑進她的腿間,融化於她的溫存。他想緊擁着她直到世界消失——
不再寒冷,不再空虛,不再漆黑。
埃裡維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解釋這感情。它是如此地不合道理。
他曾經以爲自己已經永遠喪失關懷他人的能力。關懷必須基於信任,而經歷過那次意外後,他已經誓言不再信任任何女人,並不要提身邊這個女人。一位讓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陷於痛苦,甚至和……牽扯不清的女人。
他對她的責任只在於他對歐陽聿修的承諾。然而,她此時此刻進入了他的生命,也爲他撫平了昔日創傷。因爲舊女友在面對生死時的自私而遺留的傷疤,現在似乎已經不再疼痛。
但是,似乎爲時已晚。因爲生命已達鏡頭。另一波憤怒襲上他心頭,這真不公平,他將永遠不知道她的歡喜,永不能品味她脣上的柔軟,永不能得悉她謎樣的溫柔。
白幻幽在夢中感到陽光溫暖地照耀着,磨人的劫之苦已經了無蹤跡,而可怕的寒意也消失無蹤。微風輕撫,然後有人在輕喚着她的名字“angel,angel”
有一隻手順着她的粉頰撫摸,風聲變成耳際的低語:angel,angel。
是他,埃裡維斯。他和她在一起,是埃裡維斯讓她覺得溫暖,帶給她安全感。她毫不害怕,只因埃裡維斯正在身旁。
一定是埃裡維斯在輕喚她的名字,他醉人的吻沿着她的頸項上升,直達她脣上。她想讓他抱她,就在這特殊的地點,在這特殊的夢中。
“埃裡維斯。”
白幻幽被自己的聲音嚇一跳,她覺得自己似乎馬上就要從夢中清醒過來。不要,她逃避着,她不要離開這溫暖的夢境,不要夢境就此結束。但是,意識已醒,雖不願也不想,但她卻已經走過夢境,回到現實。
清晨。
面對着的只有冰塊、寒冷,以及絕望的現實。白幻幽闔上眼,想讓自己重回夢境,但是,逝者已逝,就如手中抓起一把沙子,沙粒穿過指縫,夢境已遠。
“angel,angel。”埃裡維斯再度輕喚,雙脣輕輕刷過她的頸項“我們還活着,我們還活着。”
白幻幽心中一亂,她剛想要往後躲,然而,埃裡維斯的雙脣由接觸之吻轉爲結結實實的吻。而他的手也輕輕地沿着她大腿外側往上撫摸,停在她纖細的腰上。
白幻幽窘迫着,她伸出手碰了碰埃裡維斯的肩膀,猶豫道“埃裡維斯?”
“angel,angel。”他再多對她喃喃輕喚,他的手慢慢上滑,撫遍她的背部“angel,我要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