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人能做到絕對的公平,同樣,也沒有人能夠做到絕對的隱瞞。而歐陽聿修又或者說是葉青嵐身世的暴露,就像是那些無聊言情劇中常用的狗血橋段。
爲了避免讓世人知曉家族的恥辱,所以,替無辜的葉青嵐選擇了乾淨體面的死法,而這就叫做公平,對雙方的公平。
白幻幽很難理解歐陽聿修在大難不死後,是如何看待曾經養育並且疼愛他的父親殘忍的拋棄,又如何看待深深以爲榮的家族做出的決定。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至親之人的傷害還要殘酷的事情!
當白幻幽坐在車裡,聽着歐陽聿修將往事娓娓敘來,雲淡風輕的語氣,依舊微笑的表情,似乎在他心中那些不過是往事罷了。可是,
她看着他眼中冰冷的神情,詭幻的彷彿來自地獄的使者,而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冷冽的氣息,更讓她感覺到他心底的憤怒。
因爲知道理由,所以,就算相問也不過是讓早已知道的因果再重複一次。想到這些,眼淚在白幻幽的眼中凝聚,周圍的事物濛濛的從眼前劃過。
“爲什麼哭?”歐陽聿修慢慢俯身,手指緩緩拂過她眼角的淚痕“是在爲我難過麼?還是覺得這樣的我無比可悲?”
“不管是快樂還是悲傷,外人是無法比較的,能做天枰的唯有己心。”白幻幽握住歐陽聿修停在臉頰邊的手,潸然淚下“所以,不要問我是爲什麼,我只想說,感謝蒼天,雖然世事無常,你卻仍是我的嵐哥哥。依舊溫柔,依舊溫暖謝謝…”她一邊說着,一邊哭得心痛,爲她所愛的這個男人。
“傻丫頭。”歐陽聿修伸出手臂,感受着白幻幽的悲傷,他知道這眼淚這傷楚完全是因爲他。“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活着麼?就像你所說的那樣,還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只有活着,才能愛人,才能回報真正愛我的人。若是將全部人生都用在恨和復仇上,未免糟蹋了蒼天所賜。”
白幻幽深深地凝視着歐陽聿修的眼眸,低聲道“是的。”
“所以,我絕不許你因爲同情,一個人偷偷摸摸去葉家。”歐陽聿修的手慢慢滑到她的脖子上,神情在一瞬間變得陰霾、深沉,在落下吻之前,一字一頓道“如果讓我發現你私下做了這種事,我會讓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脾氣的男人。“白幻幽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可就算是這樣,她心底深處卻有着一絲欣喜。但是,人一旦做出決定,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更改的。
這又該說是太固執,還是太相似?
當白幻幽一個人來到善見城門口時,躊躇了許久。這裡是她童年的記憶之一,並不是說有多悲慘,甚至是快樂大過每天嚴苛的訓練,但是,想要回去,就必須先證明自己……
擡手,老老實實的按門鈴。
當夜在監視器裡看到這些時,嘴裡的茶水全噴在監視器上,害得監視室裡的人一頭霧水看着自家Boss明顯開啓混亂模式的狀態。
如果沒記錯,他之前和她說好的,必須毫髮無損的進入善見城的主樓,纔算認可身爲“魅”的她重新迴歸。
但是…
要不要過去一個人,還沒動手,就臉色慘白的退一邊,還拉着身邊的人掉頭就閃,速度之快,都可以去參加百米了。
等到白幻幽進來時,夜看着她身後的南星和零,一臉嚴肅地問“爲什麼那麼輕鬆的放她過關?”
零臉一紅,沒有說話。
夜則是死不吭氣,就是臉色黑的跟鍋底一樣。
白幻幽雙手一攤“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如果善見城不是因爲外圍很難變成核心人員,我可能就真得要放把食人魚在下水道里,讓它們慢慢玩兒了。“夜看了眼站在門口縮頭縮腦的一堆人,包括那羣閒得無聊的老頭們,眼一瞪“最近你們都很舒服啊,舒服的骨頭都發癢了是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些人立刻逃命,開玩笑,明哲保身這種事,誰不會啊!問題是,有時候,就算是知道也不能逃,這話說得就是監視室裡的出夜和白幻幽以外的衆人。
可是,白幻幽卻笑盈盈地指指自己的心臟“你要是願意我在還沒等到合適的心臟前就掛掉,完全可以親自上手啊,咱們又不是沒打過。”
夜身體一僵,連忙走過去扶着她的肩仔細打量“臉色還好,哪裡不舒服麼?上行天的人呢!都死哪兒去了!還有你們這羣笨蛋,她身體不好還要讓她一路走過來,就不知道開輛草地摩托將她送過來麼!”
衆山心中無奈道,壞人全是我們的,好人都是您的,您這算盤打得還真是精啊!
“說起來,我的粉鈴鈴呢?今天我還特地回了趟公寓將鑰匙取來…”白幻幽手裡拿出一串鑰匙晃了晃,然後奇怪地發現,監視室的衆人都往後倒退了一步,臉色頗有些“拜託不要再說了”的感覺。
白幻幽突然想起一件事,愕然地看着夜“不會是小卡將那件事告訴你,然後你就把我可愛的粉鈴鈴直接扔了吧!”
“沒有扔。”夜低沉的語氣不像解釋反而像是陳述,’,我只是想將全部肢解,然後扔到機器裡壓碎。,然後回爐……”白幻幽嘴角微微一抽,直覺認爲時辰貌似不太對,她還是先撤退比較安全。誰知她還沒有移動,夜已經拉着她的手腕,兩個人徑直離去。
而留在監控室的零,擡起腳重重地踩在南星的腳面上“你竟然敢揹着我去做結紮!老孃當高齡產婦怎麼了!生個孩子有毛可怕的啊!又不是你生……”
南星連忙一把捂住零的嘴,然後冷冷地瞪了那些好奇的百爪撓心人一眼,託着猶自掙扎的零急匆匆離去。
而在夜的書房,他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鬱鬱蔥蔥“和他談好了?”“是。”“不想問我當年爲何瞞你?”
“……不知道……”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不知道算是怎麼回事?”夜的聲音很嚴厲,就像是當年那個嚴苛訓練她的模樣。
白幻幽苦澀地一笑,她低頭看着地上的大理石方磚“你自會有理由,在我看來,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嵐哥哥還活着,這就足夠了。”夜緩緩轉過身,很容易地拉近兩人的距離“既然知足,爲何還要回善見城?”
“爲了我自己。”白幻幽想要掙脫他的手掌,最終只得將頭埋進他的胸膛“我現在有一種預感,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恐懼?”
“是的。”白幻幽闔上眼,長嘆一聲後,低聲道“所以,我想請求你將力量暫且借給我,讓我找出葉家與九鳳院千羽之間的糾葛。”“可以。”夜的回答不假思索,但是,他的下一句卻讓白幻幽煞白了臉頰。他說“在此之前,你先告訴我卡西迪奧去哪兒了?自從他去比勒陀利亞之後就再無音訊,而我得知的消息是,他最後一個見的人恰好就是你。”
“他”深藏在記憶中的某件往事如潮水一般襲來,白幻幽又體會到了那種感覺,僥倖的掙脫以及總有被人察覺真相的恐懼,但她仍是固執地說道“這是我和小卡的問題,在他選擇懲罰我之前,我不會回答任何人的任何詢問。”“包括我。”夜低沉的語氣沒有半絲疑問。
“也包括我自己”白幻幽的聲音有點悠遠,彷彿不是發自她的喉嚨“錯誤是由我自己親手鑄成,而命運則註定了沉淪,不是說什麼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麼?”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只要在此之前,能讓我將真相查清,也就夠了。”
“你從小就是那種一具決定了,任何人也無法將你拉回來的孩子。”夜的表情裡帶着一絲疼惜,神色如往常般沉穩“好了,現在說說葉家。”
“楚曉靜當年的死因是心臟病發,當時因爲事發突然,她是直接倒在手術檯上再也不曾醒來。事後,那臺手術的相關醫護人員絕大部分都以各種理由被強制下放到偏遠地區的醫院或是去西部做醫療支援。目前,依舊留在帝都的,只有身爲執刀醫的向一安。”說着話,他遞給白幻幽一疊資料。
“這些是微細行天、上行天會同瞿靖估做出的調查。”接過資料的白幻幽似乎嗅到了其中的陰謀,但此刻已經由不得她唏噓感嘆或是遲疑,一頁一頁翻看着資料,她的臉色愈加灰暗“向一安現在竟然是確診我母親患有精神障礙的那家醫院的院長!而且,這些藥……”白幻幽微顫的指尖劃…過那些似曾相識的藥名,還有父親一次次的將母親轉院,而那些專門開給母親的藥竟然隨着她在世界各地移轉!看到這裡,她不禁跌坐在沙發上“母親根本就沒有病,她的精神衰弱是被父親和這幫庸醫硬生生逼出來的!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大約是她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夜倒了一杯紅酒放在白幻幽面前,然後在她的身側坐下“很多事,死並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就像是顧漢卿,既然體弱多病的妻子錦衣玉食的活着,又讓她無法成爲致命的威脅,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爲何不做?”
“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白幻幽抓起面前的高腳杯飲了一大口紅酒,想要藉此平伏煩亂的心緒“爲什麼母親會一直對我說對不起,爲什麼會一直對我的生母以及墨泠漣感到愧疚?她到底看到了什麼?而父親又付出了什麼,讓葉家願意如此助他?”
夜手臂一計,將白幻幽帶入懷中,從背後將頭埋進她頸窩,鼻子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甜香“爲什麼不反過來想,或許是顧漢卿掌握了葉家的把柄,並藉此要挾他們。”
白幻幽心中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她不自然地動了動,想要從夜的懷裡掙脫,卻被他的一句話止了身形。
夜是如此說得“原以爲這藥是古人的異想天開,沒想到,最終還是藉由瞿靖估的手,完成了。也不枉我費盡心力,自你年幼時,就讓你養成喝它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