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校園,顧幻璃慢慢來到司機等候的路旁。平時,保鏢看到她出來,都會提前把車門打開,今天怎麼連紅玉姐都要和她作對
顧幻璃想都不想,轉身就離開。大不了,她走回家總可以吧。
黑暗中,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顧天熙疑惑地看着顧幻璃一個人朝着完全錯誤的方向前行,“小璃,你去哪兒?”
沒想到哥哥竟然在這裡顧幻璃嚇了一大跳,連忙轉過身,展開笑顏,怯怯道,“我……我想散散步。”
“你的外套呢?”
“誒?”顧幻璃睜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他,睫毛眨呀眨的。忽然,她似乎想到什麼,雙手捂着嘴,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忘……忘在會場了。”
顧天熙脫下克什米爾羊絨大衣,上前幾步用大衣把她包起來並且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比較溫暖了吧?”
手工剪裁的大衣,熟悉的香味,而且,有着哥哥遺留的溫暖。顧幻璃躲在熟悉的臂彎裡,覺得哥哥箍得她有些疼。
“你都多大了,還會丟三落四”顧天熙微微眯眼,略俯下身子,離顧幻璃更近了些,鎖住她的雙眸,輕聲開口,“舞會好玩嗎?”
顧幻璃的表情瞬間凝固,與他默默對視,最終還是選擇了微笑,“比想象中無聊多了,還是早點回家比較好。”
“發生什麼事情了?”顧天熙像是一眼就看穿她平靜,淡淡問道。
“沒事。”
“真得沒事麼?”顧天熙低語,將顧幻璃攬在懷中,探索似地看着她的臉。“舞會玩得不開心?”
“沒有。”沒有開心,只有不開心。
“有沒有多跳幾支舞?”
“沒有。”沒有多跳幾支,根本就是一支都沒跳。
顧幻璃一個勁兒的搖頭否認。
“沒吃過晚飯的話,陪哥哥一下吧。最近,有間我很喜歡的餐廳重新開業,我帶你去吃一頓情人節大餐。”顧天熙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髮,在顧幻璃的耳邊低聲說着安慰的話。
“國內的舞會最無聊了,吵吵鬧鬧的沒什麼新鮮點子。所以我纔不想讓你經歷這種噩夢。誰讓你偏偏使小性,非要參加。現在好了吧,自作——自受——”顧天熙罕見地開起玩笑,擁着她坐上車。
感覺到哥哥似乎是在逗自己開心,但語氣又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因爲這份獨一無二的心意,顧幻璃淚水盈眶。
“對啊,無聊死了。”將頭埋進哥哥的胸口,顧幻璃忍不住哭了出來。“哥哥,可不可以告訴我,兩年前情人節的那場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天熙的心沉了沉,如同扔進咖啡裡的糖塊,慢慢地變成咖啡的苦澀,“卡西迪奧沒有告訴你?”
顧幻璃搖搖頭。
“夜不曾說?”
顧幻璃依舊搖搖頭。
顧天熙琥珀色的眸光裡帶着沉浸在往事中的回憶,還有一絲淡淡疑慮,“小璃,有些事,並不需要打破砂鍋璺到底。”
“我只是希望有人告訴我,嵐哥哥去哪兒了?亦或是……”顧幻璃的眼中蓄滿淚,話卻再也說不出口,她怕一語成讖。
指尖輕輕拂去妹妹臉上的淚水,顧天熙暗暗嘆了口氣,他可以讓妹妹專心學業,卻無法切斷她與其他人的聯繫,更無法抹殺她的記憶。“蘇醫師給我的報告裡說……你有自殺傾向。小璃,告訴哥哥,在那些我曾經忽視你的日子裡,你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幻璃的背一僵,沒有回答。在她的記憶裡,那些所謂的答卷她都避開了真實的選項,結論絕對是傾向正常。
問題是蘇靜華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得出她有自殺傾向的結論滴?雖然……她真的做過這麼腦殘的傻事,但是,不代表她還會玻璃心的犯傻
“哥哥,那些事存在卻並不重要。”顧幻璃的眼中有一種深深的寧靜,那是因爲,面前的這個人在她失去一切時,點亮了她曾經荒蕪的瞳眸。“請哥哥告訴我實情,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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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天熙的眼眸漸漸染上深邃的茶色,他鬆開手,冷冷地看着顧幻璃,緩緩道,“告訴你實情,你就不會再探究這件事了?”
“哥哥,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或悲或喜,但終究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顧幻璃瑟瑟發抖着,但是,她心裡很清楚,哥哥是她唯一有機會知道真相的可能。那場車禍,媒體上沒有報道,網絡上沒有消息,甚至……哥哥,卡西迪奧,還有夜,他們彷彿串通好了一般,向她隱瞞。
若不是因爲她很久沒有收到葉青嵐的電子郵件,若不是因爲她偷偷打電話到駱家,也不會知道葉青嵐和駱奕臣竟然在情人節的當夜發生車禍。可她知道的,也僅僅如此而已,再多的話,駱家的老管家不願透露,但是,從他的語氣中,顧幻璃知道,情形一定是萬分危險的。
不管是作爲“魅”,還是作爲“琉月”,她都有獨立的消息來源,然而,這一次,顧幻璃就像是被人扔進了原始叢林,沒有電話,沒有網絡,沒有任何訊息,能做的唯有等待。
顧幻璃設想過最差的結果。
因爲她記得,在重生後,她曾有過這樣的疑問:作爲駱奕臣死黨的葉青嵐,爲何從未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然後,她不敢想了。
回國以後,與駱奕臣重逢。他卻像是從未見過她一般的生疏,而他本人也像是顧幻璃從未識過那般陌生。
似是而非的人,似是而非的現實,越來越讓顧幻璃心底最深的恐懼萌芽,擴大。
在這樣的夜,在同樣的情人節,她不得不想,也不能不想
顧天熙看着她臉上的淌着水晶般的淚水,緩緩靠在椅背上,月光悄悄透過車窗傾瀉在俊美的容顏上,是那樣的淡然若定。
“去……”顧天熙低聲說了個地址。
臨時代替司機的何沐陽應了一聲,立即發動汽車。
然而,當車子再次停下的時候,顧幻璃卻僵硬地坐在那裡,一瞬間,她幾乎像是失去了知覺。雖然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抱着,可眼淚卻止不住的滑落,洇溼了顧天熙的衣袖。
她呆呆地坐在那裡,任由冷風從何沐陽替他們打開的車門中灌入。現實,竟然真的如此殘酷顧幻璃捂着臉,悲聲哭泣起來。
爲什麼過去她從沒有問過駱奕臣,他是不是在學生時代,曾有一二摯友。
爲什麼重生後她從沒有認真想過,存在而又無端消失的人,到底去了哪裡
爲什麼……
顧天熙覺得比淚水更顯黏稠的液體落在袖子上,他心中一驚,拉開顧幻璃的雙手,卻看到她用力地咬着嘴角,寂黑的眸子裡有着深刻的懊悔和悲傷。蘇靜華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彷彿再一次迴響在他的耳邊。
“小丫頭的心思很重,她不肯傾訴,甚至不願意表現出來,結果必然是反噬。留在國內,只會讓她的情況更加嚴重。”
“給她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圈子,或許她會慢慢好起來。”
“她心底的那道傷被封存的太嚴密,我也無力探知。我們只能寄希望於時間可以讓她慢慢癒合,但是,悲歡離合旦夕禍福間,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什麼事,觸動她最脆弱的神經。”
難道,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就是讓她極慟的傷痕?
“小璃,這是你哭着鬧着要面對的現實,你必須接受。”
顧天熙暗沉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的召喚,而空氣裡瀰漫的蕭索和隱晦,將死亡的黴味散放到每一個角落。顧幻璃緩緩轉頭,看着冰冷的大理石墓碑,看着上面被月光照得清冷的三個字,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那麼溫柔善良的人就這樣靜靜地沉睡在地下。
她還記得他救她時的勇敢,記得他安慰她時的溫柔,記得他與她合唱的歌聲,記得他淺淺的卻猶若太陽一般的笑容。葉青嵐對她總是很寬容,雖然她總是奚落他,與他鬥嘴,但她從來沒有輸過。
並不是她的口才有多麼好,而是葉青嵐永遠讓着她……
重生以後,對哥哥是孺慕,是駱奕臣是疏遠,對安東尼奧是敬而遠之,對夜是崇敬,對卡西迪奧是信賴。唯有對葉青嵐,顧幻璃說不準心頭的感覺,增一分或許就是喜歡,少一分或許就是兄妹,只是百種情緒混雜在不增不減的境地中,在他和她還年少的歲月,就這樣乍然而止。
曾經擁有的記憶,似乎是幸福的,卻又模糊不清;似乎是觸手可及的,卻又無法到達;似乎是在微笑,卻又覺得太過脆弱所以要小心珍藏……
顧幻璃的臉因爲過多的淚水已經冰冷麻木。她可以面對自己的死亡,甚至面對自己的墓碑,然而,這一刻,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自責,哀傷,思念,緊緊地揪住她的心,彷彿世界末日即將降臨一般。
顧天熙漠然地看着妹妹脆弱的表情,但是,他深茶色的眼眸裡卻閃過一道異芒,他從另外一邊下車,然後繞到顧幻璃的面前,將手伸向她,“這種時候,不管是膽怯還是傷悲,都該對逝者有最基本的尊重。”
“是。”顧幻璃將手置於顧天熙的掌心,緩緩走下車。
何沐陽將下屬臨時送來的白菊花奉到顧天熙手中,然後,悄然退去。
顧幻璃彎下身子,用手帕輕輕拭去碑上的浮塵,指尖隔着柔軟冰涼的絲綢輕輕拂過那些橫豎撇捺。“嵐哥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