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天剛矇矇亮的時候,京城郊外就響起了一片慷慨激昂的高歌。一隊隊着裝整齊的漢子們昂首挺胸,邁着整齊的步伐開始向遠方邁進。
負責押後的餘喬正悠閒的坐在車中搖頭晃腦的跟着外面那些漢子哼着那些軍歌。這可是她爲了活躍氣氛花了一天時間教的,雖然從那些漢子們嘴裡唱出來總有些找不找調的感覺,不過那氣勢總是很足的,那些歌詞也非常激勵人心,讓他們多唱唱對整個軍隊提高凝聚力還是很有作用的。
“真不知道這些奇怪的歌,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坐在餘喬的對面的惠兒聽着餘喬那滿口荒腔走板的調子,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你別管奇怪不奇怪,那些將士們喜歡就行了。他們都不識字,也不懂你們所謂那些曲呀調呀的東西,其實這歌只要通俗易懂,能朗朗上口就是了。”餘喬呵呵一笑。
“仔細尋思一下,你打小就會哼一些奇奇怪怪的調子,難道都是你說的這種歌嗎?”
“不全是,不全是。”餘喬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呵呵,我也就是隨便唱唱。”
惠兒笑了笑卻沒再糾結與這個話題。“你看起來心情不錯。”
“恩,估計這次從西南迴來之後,事情就會變得明朗了。”餘喬嘴角輕輕一動。不管是太子成功平定西南,還是兵敗,對皇位的爭奪都將變得更加明朗化,各地諸部的勢力都將浮出水面,到時候就看誰有能力奪得那個皇位了。“大哥你準備要插手嗎?”
“別說笑了,我插什麼手。”惠兒緩緩搖頭。
“若他們陷入絕境,你也不管嗎?”餘喬望着惠兒,希望能從他的眼中看到他真實的想法。
惠兒的目光一滯,眼中卻顯出一片迷茫。“我,不知道。”若他的生身父母都是尋常人家,那他絕對會將他們接到近前好好的侍奉。可在那個父子兄弟之間能毫無顧忌血腥廝殺的地方,真的有親情存在嗎?
“吶,大哥知道我爲何不認我的親生父母嗎?”餘喬忽然開口說道。“他們雖然把我賣了,可我並不嫉恨他們,連飯都吃不好的地方,他們若是把我留下說不定我早就餓死了。不過讓他們貿然得到他們根本不能承受的東西,那不是對他們好,反而會害了他們,平凡人自有平凡人的幸福。如今他們的日子過的多自在呀。”餘喬一臉平靜祥和。
惠兒若有所悟。“是呀,若是在咱們家中,他們恐怕會失卻那份快樂吧。從頭想來,還是在素城的時候過的最是開心。你這纔是用心良苦呀。”
“好了,我沒你說的那麼偉大。”餘喬淡然一笑。“我一方面是爲他們着想,一方面也是爲自己着想,你說兩個原本絲毫也不相識根本毫無感情的人,硬要他們像親人似得過日子,這心裡不難受嗎。”
“你這話若是被人聽了去,可是不得了了。”
“能怎麼不得了,還不是被扣一頂不孝的大帽子。”餘喬撇嘴。
“你呀。”惠兒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卻忽然敞亮起來,是呀他究竟在煩惱些什麼呢,他根本就不屬於那個地方,他也從來不想爲了自己爭什麼,既然他跟他們的人生註定沒有交集,那他何不放開些,什麼都不要想呢。不論那些人有什麼樣的結果,都跟他沒有什麼關係吧,就像餘喬所說的平凡人有平凡人的幸福,那些註定不平凡的人也都有他們的追求,既然是爲了自己的目標全力以赴的前行,那早就有了萬劫不復的覺悟了吧。也許在冥冥之中,所有人都命運是早就註定了吧,這樣的話,他就好好的看着好了。
餘喬依然笑着,目光中卻忽然有了滄桑的味道。“不過,我們有力量的話,還是幫幫這個小太子吧。”
“你原本不是不想管嗎,怎麼現在……”惠兒剛剛想要讓自己遵從命運的安排,只做一個旁觀者的時候,餘喬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你不覺得若是他做了皇帝,對全天下的民衆來說是一件好事嗎,與他相處那麼久,難道你不覺得他將來會是一個好皇帝嗎?”餘喬望着惠兒的眸子,那眼中有一道瑞光一閃而過。“若是從你的身世來看,自然是離這個地方,離那些人越遠越好,可作爲一個想要爲百姓某福的官員來說,此時卻不能袖手旁觀,大哥你說是嗎?”
惠兒只覺得胸中的某一處被狠狠的觸動了,爲何她總是能洞悉連他都無法看清的自己。這不正是他一直爲之努力的目標嗎,從何說起他失掉了他一直爲之努力,一直爲之奮鬥的願望。他怎麼會被那些東西蒙蔽的雙眼,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那個朝堂,只是那個讓他尊稱爲殿下的孩子了呢。他怎麼能連自己一直爲之努力的東西都忘記了。思緒忽然有回到了那個雪夜,那揮舞着小拳頭,說要打醒他的女子,如今不正坐在他的面前,她果然做到了,在他迷失自己的時候,她當頭棒喝,真的打醒了他。
“大哥,你怎麼了?”被惠兒那樣包含神情的目光一直望着,餘喬也覺得臉頰緋紅。平日裡他不是這個樣子的呀,怎麼一向最爲守禮的惠兒也變得這麼大膽起來了。
惠兒卻忽然握緊了餘喬是雙手。“多虧有你一直在我身邊。”
餘喬被惠兒這一握,心中卻更有些慌亂,雖說他們兩人早有婚約,而且當日連親都差點成了,可是在她的感覺中,她和惠兒之間的感覺一直是親情多過男女之情的。惠兒也從不曾對她有過什麼特殊的表示,而在餘喬的心中,兩人一直這樣過下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爲情糾結,一個顧碩她已經有些不堪重負了,她實在不想再傷了誰的心。她之所以會這麼想,也是因爲她發現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不會愛,不懂愛的人。喜歡上她這樣一個人,那真的會很辛苦。這其中的原因正是跟餘喬的靈魂逐漸衰弱有關的,只是後來她爹去世時用自己的靈魂能量補足了餘喬的靈魂能量,這才讓她從變爲一個冷血的行屍走肉而變得正常起來。不過從那之後餘喬就一直沉浸在痛失親人的情緒中,根本就沒有精力去考慮感情的事。後來的一系列事件更是讓她忙的焦頭爛額。所以她纔會對自己有那樣的錯覺,這也就導致了她對顧碩和惠兒都不自覺的保持着距離。
感覺到餘喬微微的掙扎,惠兒連忙放開了自己的手。看到餘喬面頰緋紅,狀似嬌羞的低垂着頭,惠兒忽然有種不真實的錯覺,餘喬她也會有這樣小女兒的一面嗎?
恍惚間,他的手指拂了餘喬的面頰,那微微泛着熱度的面龐更是隨着他手指的觸碰變得滾燙起來。
餘喬只覺得心中惶然,他這是要做什麼,爲什麼她的心會跳動的這麼快。
兩人之間的氣氛霎時變得微妙起來。
就在惠兒的指尖在那嬌豔的紅脣上輕輕摩挲,眼神間的光芒變得越來越盛的時候,車子忽然一陣劇烈的顛簸,兩人的身子都被彈的跳了起來,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惠兒下意識的伸出雙臂,卻正好將餘喬抱了個正着。
餘喬的鼻子正好跟惠兒胸前來了個親密接觸。她不由悶哼一聲,捂着痠痛的鼻子,淚眼朦朧的哀叫起來。縱然她功夫再高強,可也不能把鼻子給練得刀槍不入吧。
“你沒事吧?”惠兒關切的問道。
“你被撞一下試試。”餘喬揉着鼻子惱怒的說道。“還好沒流鼻血。”
車廂中原本曖昧的氣氛卻被餘喬這一句完全弄得消散一空。惠兒無奈的扯動嘴角一笑。“你若是不高興,也打我一下好了。”
“又不是你的錯,我打你做什麼。”餘喬擺手,隨後就掀起車簾,看其窗外的風景來了。
惠兒察覺出餘喬的有意逃避,當下也不答話,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餘喬的側臉微微出神。
餘喬的心中此時早就慌亂一片,感覺到惠兒那依然緊盯着她的目光,她更是將頭狠狠的伸出窗外,似乎不去看,他就不存在了一樣。她現在根本不敢去回想方纔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只希望天色快點暗下來,這樣她就可以離開這個車廂,到帳篷裡獨自呆着了。此時的餘喬就像是個尷尬又彆扭的孩子,在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想到的只有逃避。所以此刻,在她不知道怎樣面對惠兒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也是逃回自己的營帳裡去。至於明日兩人還要這樣同乘一車的事,她卻連想也沒有想過,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她這能逃得了一時又能逃得了一世嗎?
沒指望餘喬能給他什麼迴應的惠兒,雖然心中遺憾,可他也知道對餘喬不能逼得太緊,這丫雖然看似早慧,又聰明無比,可是對於感情,卻還像是一張白紙。
無妨,這一路可還長着呢。惠兒低聲在心中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