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請問李桑,你認爲職業棋手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嗯?”
李小強做足準備等了半天,沒想卻等來老神棍這樣一個問題。
最討厭就是這種形而上的問題了。李小強心說你如果問我個人爲什麼要當職業棋手,那這個問題很好回答:我選擇當職業棋手,首先是我喜歡圍棋,其次我還可以通過下棋養家餬口安身立命。至於職業棋手“存在意義”神馬的,拜託我現在還很年輕好不好,我哪有空去想這種問題。
見李小強愣在那裡半天,老神棍繼續開口:
“職業棋手存在的意義,我認爲主要有2個方面,一方面圍棋和其他競技項目一樣,職業棋手負責提供精彩對局讓大家欣賞,那麼在日常的時候,職業棋手需要研究“怎麼贏”。另一方面呢?圍棋畢竟和其他項目有所不同,作爲這個世界圍棋下得最好的一羣人,職業棋手還有責任以及義務告訴大家圍棋該“怎麼下”。因此我總結職業棋手存在的意義:一方面是研究圍棋“怎麼贏”,另一方面又要研究圍棋“怎麼下”。李桑你認爲我這種說法如何?”
李小強對此點頭稱是,要說老神棍真不是蓋的,他這個總結確實高度概括了職業棋手存在的意義。但就算老神棍概括得再好,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就在李小強迷惑的時候,藤澤秀行再次開口:
“那麼李桑我再問你,“怎麼下”和“怎麼贏”,你認爲哪個在前哪個在後?或者說,你認爲哪個的層次要高一點?”
“這個。。。應該是研究“怎麼下”的人境界更高吧。”
“這就對了。。。”老神棍盯着李小強的眼睛:
“你現在知道我想和你說什麼嗎?當年秀哉前輩和吳先生下著名的“星,三,3,天元”世紀對局的時候,一時間洛陽紙貴,連載棋譜的報紙銷量翻了好幾番。你認爲這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呢?除了兩位前輩的明星效應,我認爲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兩位都是研究圍棋“怎麼下”的人,所以他們的對局才能引起大家極大的興趣。”
李小強在那低頭思索,想想老神棍的話還真沒說錯。當年吳和秀哉的對局之所以如此轟動,除了有中日對抗因素,圍棋界新舊對抗成分,另一個很關鍵因素,就是當時吳先生倡導的“新佈局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展開。
大家除了關注“怎麼贏”,也在關心“怎麼下”。這纔是這場比賽造成如此轟動的原因。
這就是爲什麼說,研究“怎麼下”的棋手,要比研究“怎麼贏”的棋手地位要高。
比如面前的藤澤秀行先生,再比如說國內的聶旋風,如果現在在棋盤上較量,那根本想都不用想,他們怎麼都下不贏現在的李小強。
但是對圍棋的貢獻呢?未來在圍棋歷史中的地位呢?
李小強若有所思的盯着老神棍:“先生,您希望我做什麼?”
“我老頭子年齡大了,這人一上年紀,就喜歡想些以前沒想過的問題。我現在就經常想,現在日本圍棋頹勢盡顯,我看不僅是日本,就算你們中韓圍棋也只是表面上繁華,棋迷正在流失,圍棋比賽的關注度越來越低。很多人把這歸結爲現在的時代已經不同,年輕人可選擇的愛好越來越多,因此圍棋已經沒有以前的吸引力。但圍棋本身的魅力減退了嗎?這應該是不會吧,圍棋本身的從來都是魅力無窮,它之所以失去以往的吸引力,我們這些職業棋手要付主要責任啊,因爲所有人都在研究“怎麼贏”,卻沒有去想“怎麼下”。。”
說的這時老神棍還頓了頓,他看着李小強說道:
“而在這其中,貴爲當今棋壇第一人的李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也要負很大責任呢?”
聽了老神棍這話,李小強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他不是不明白老神棍話裡的意思,只是對於這種問題,李小強根本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茬。
短暫沉默後,老神棍一聲嘆息,他臉上落寞的表情愈發明顯,他重新回到前面的問題:
“李桑,你真的認爲那種充滿韻味的圍棋將來一定會消失嗎?”
李小強心說這是當然,至少在我重生的時候,世界棋壇流行的是“暴力圍棋”,“韻味”神馬的早就已經沒有市場,並且在各種蠻橫不講理的下法中節節敗退。不過在這個時候,李小強不忍心再刺激老神棍:
“這個這個。。。如果想重新見到韻味圍棋,也許要等到新的絕世高手出現吧。我們剛纔都說,圍棋的發展目前在處在比較初級的階段,假如有那麼一位新的高手出現,他的水平能超越我們所有人,能達到一個新的境界,也許我們就能重新見到韻味圍棋。。。”
“那麼李桑你有沒有想過,那位讓大家重新見識韻味圍棋的棋手,爲什麼不會是你自己呢?”
老神棍的話如一聲驚雷在李小強耳畔炸響:
那個人爲什麼不是你!那個人爲什麼不是你!!那個人爲什麼不是你。。。
“咳咳。。。這個這個,先生您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見李小強一副不好意思狀,老神棍這時候露出一絲笑意:
“你無須妄自菲薄,在我看來如果有人能重新將韻味圍棋發揚光大,那個人也只能是李桑你了。很多人都說你的圍棋非常極端,一點都不講究平衡。我想說這些人其實都錯了,我知道在整個世界棋壇,只有你李小強纔是最講究平衡的那個。。。”
說到這老神棍再次頓了頓,他像是陷入某種回憶:
“我把你的圍棋天賦排在吳先生和李石佛之後,是因爲吳先生的棋機巧百變,他擴大棋盤的才華舉世無雙,而李石佛的棋精準無比,他縮小棋盤的能力無人能及,而能將這兩種風格進行完美的融合,真正達到剛柔並濟的棋手也只有李桑你了,這也是我認爲即便的吳先生坐到你面前,他也未必有把握贏你。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啊,我發現你早就注意到這個問題,並且很久以前就一直朝這個方向而努力。可笑在幾年前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有這種想法,甚至還因此批評過你。能夠拋開勝負,能不計較一時得失,這就是不僅思考怎麼贏,並且思考怎麼下啊,這纔是一種大智慧,一種大平衡。”
“這個。。。”李小強偷偷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梅澤由香裡。心說你老人家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一直有心將兩種風格融會貫通是沒錯。但我當年那段時間成績不佳。。。那還真不是什麼大智慧。
想到這裡李小強再次看向梅澤由香裡,換了一個不知道算是媚眼還是白眼。
“先生您過獎了,我無法保證自己將來能不能夠下出韻味圍棋,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證,我一定會繼續朝這個方向而努力。。。”
李小強和老神棍的對話就此結束。結束本次對話後,老神棍也正式從江湖隱退。
老神棍雖然隱退了,但這次對話留下的話題並沒有結束。當然“韻味圍棋”什麼的關心的人極少。大家關心的,是老神棍這次首先將李小強拿來和吳清源先生作比較。
要知道現在恰逢世紀末,現在社會上最流行的就是進行各種各樣的“世紀總結”。對此圍棋界自然也不能免俗。
“吳清源天賦第一,李小強實力最強”,這大概就是老神棍的基本觀點,他這個觀點靠譜嗎?很多人對此議論紛紛,從職業棋手和普通棋迷,很多人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贊同老神棍的有不少,當然反對的聲音也很多。不過總體來說,大家的議論基本都在正常範圍,至少沒人覺得老神棍這話太過離譜。
尤其有好事者把老神棍這話轉述給吳清源先生本人聽,豁達的吳先生呵呵一笑:
“當然!秀行這話當然非常靠譜,面對現在的李小強,即便是巔峰的我也沒有任何贏他的信心。,他現在的棋,經常給我很大觸動,每每給我帶來很多驚喜,我現在就是李小強的棋迷呀。。。”
對於社會上各種議論,李小強自己倒是表示出一貫的謙虛,他引用了後世井山小正太的一句話:
“能把我和吳先生放在一起作比較,對此我已經是深感榮幸了。在吳先生面前,請大家千萬別提超越這個詞,我只能說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現在大家終於追趕上先生的腳步。。。”
就是在這種議論聲中,第3屆“lg杯”半決賽的時間到了。李小強將奔赴韓國,和李石佛繼續進行“世紀末八番對決”。
在本屆“lg杯”中中國棋手錶現不錯,在4強中佔據了3個名額,除了李小強對決李石佛外,另外一邊的對陣情況是馬小飛vs俞彬。
在這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兒童團長”俞彬,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他的實力穩步前進。特別是在本屆“lg杯”8強戰中,他就是擊敗自己曾經的超級苦手趙治勳晉級。
現在的俞彬,正在逐漸邁入自己職業生涯的最巔峰。
當然,在如今的世界棋壇,無論別人的表現如何優異,只要有李小強的比賽,那麼最受關注的永遠都是李小強。
“小強,你這次和李石佛的比賽,算不算是李尋歡大戰上官金虹啊。”
由於前幾天老神棍把李石佛的圍棋天賦排在李小強前面,在去韓國比賽途中,張大記者這樣和李小強開玩笑。“
李小強呵呵一笑:“對於你這樣的人來說,好像怎麼都能找到話題的。以前說我和李石佛是當代範施的是你,說我們是現代吳清源和木谷實的也是你,現在又來什麼李尋歡和上官金虹。反正你愛說什麼是什麼了,我現在倒要看看,如果我和李石佛一直這樣較量下去,你下次還能找到什麼比喻。”
張大記者大笑:“這個你放心,只要你有本事一直處在棋壇最巔峰,那我就永遠有本事找到合適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