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驊晟能記得的上輩子唯一一次到公園約會，是那個人家裡開始安排了相親——相親對象挺醜的——所以直接甩臉子告訴父母zì jǐ 有人選，於是跑來找她，問要不要以結婚爲前提交往kàn kàn。
好吧，那時都是深受電視劇的影響，這話說得其實很搞笑。之後的很多年，等女兒到了可能對異性有興趣的年紀，她對那次“定情”的結論是：農業社會與後工業社會交錯下的腦殘舉動。可居然就這樣結了，生了，最後離了……
“我們班有多少人不找工作，專心準備考試的啊？”有個男生突然要求現場舉手統計。
十好幾個，一半。
“哇，這麼多好學生啊！”
“不是好學生，是爲了混口飯吃。要是提前進了事務所，雖然學以致用，但是忙得沒多少時間看書，收入也不見得多多少。”陳驊晟一身軍綠短袖、工裝七分褲和綠色洞洞鞋，其實都是便宜貨，但在這個年紀、這個時間、這個場合，絕對不顯寒酸。“不過先進事務所的hǎo chù 也很多，即使我們考出來司法考試，又不可能立刻做得了律師。”
“爲什麼？！”有男生立馬不高興了。
“你看得懂審計報告嗎？”
“……律師和審計報告有什麼關係？”
“知道什麼時候報稅嗎？增值稅到哪裡開？營業稅到哪裡開？契稅怎麼交？消費稅誰來交？”
“……律師又不是會計！”
陳驊晟不接口，只是繼續問，“知道當老闆的心理嗎？”
“不就是多賺錢嘛！”
“那麼他還會給你每年一筆的顧問費嗎？如果官司結束，他要一百萬最後只收到五十萬，他還會按約定付給你律師費嗎？”
“……”
“刑事就麻煩了。你要掙錢，就得做好進去的準備。”
“……”
“現在拘押期間律師不能介入，但是將來會放開吧，估計。但是，還是沒那麼簡單……不要羨慕人家開豪車，那是nǎo dài 拴在褲腰上。”
“那你說的這些跟做助理打下手有什麼關係？”
“有。先吃苦，先了解qíng kuàng，過幾年考試通過了，當正式律師的時候會少走很多彎路。而且，做助理還有hǎo chù ，覺得律師這個職業不適合zì jǐ ，可以換工作。法本拿了資格證書最後去公司的行政或人力資源部門的人多得是。”陳驊晟要麼不說，開口的時候，一般講的都是大實話。
學生們面面相覷。
“陳驊晟，你zì jǐ 也是不找工作準備考試是吧。”尤乙出來打圓場。
“她現在在翻譯社坐辦公室，兼職翻譯，平時還是有很多時間看書，收入，嗯，一千有的吧？”黃凌雲接腔。
“畢業以後有一千多。待辦公室十個小時，不過可以看四五個小時的書。”
“筆記都做完了？”
陳驊晟笑笑，“複印件在黃凌雲那裡，zì jǐ 複印去。我平時不回宿舍的。”
“哇喔，你交男朋友了？”有個男生起鬨，很難說有沒有è yì 的成分。
“我爸媽在xx區買了房子，我就住zì jǐ 家的房子……本來還想分租一間房間補貼點水電費手機費的，不過爸媽不同意，就算了。”
“給你買的房子啊？你爸媽真好——”
“我媽的名字買的。那是爸媽的財產。我要房子就zì jǐ 掙，不靠別人。”陳驊晟的語氣清清淡淡的，彷彿房價就跟大白菜一樣。
三十個學生都沉默了會，纔開始討論別的話題。
“你真要靠zì jǐ 買房？”黃凌雲身上的清高之氣基本都被現實磨光了，現在灰溜溜回家等着父母親友幫忙定下工作，以及相親——沒辦法，吃誰的，聽誰的。
“我靠zì jǐ 找工作，掙錢，房子車子只是結果。爸媽以後能有足夠的養老金和社保，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哦？那你家那個房子……”黃凌雲終於曉得s市的房價與zì jǐ 未來工資之間的比例，然後才明白，其實陳家的經濟實力不錯。
“以後賣掉活着租出去，給老媽補充養老金。她是企業人員，退休工資比我爸這個副教授肯定要低。”爸媽恐怕活不到退休待遇相等的年代。連她上輩子也是未雨綢繆、頂着婆婆叫罵的壓力，省下zì jǐ 平時的花銷、用zì jǐ 的收入買了大量商業保險，才保住原有的生活水平。真要把錢都填進婆婆那個永遠不知饜足的胃口，她會死得更快。
“你真孝順。”黃凌雲嘆道。
“我也是沒辦法。我媽是做一年是一年，以後將近十年的房貸可能要我來還的。”陳驊晟面無表情。她手上的存款真的不多，還不夠去飛一趟希臘，更不夠玩投資的。
“你的壓力也蠻大的。”
“陳驊晟，你今年通過司法考試的把握有多大？”有個女生忍不住湊過來問。
“一半。”
“啊，你也只有一半啊！”誰不知道，論起純專業課，若說陳驊晟全年級第二，還真沒人敢自稱第一的。連班長的一等獎學金，也是靠其他一些公共課和實踐課的成績才排在前面的。
“那就七成吧。最多七成的把握能通過。”陳驊晟嚴肅地說道。
“唉，算了，我還是先找個工作吧。”那女生懨懨地跑開，拉了平時還能說得上話的倆同學到一邊，dà gài是研究工作事宜。
“我就是進去只能當書記員，得考試通過，再一年左右，纔是助理檢察員。估計得三年以後了。”有個男生感慨道。
“厚積薄發。”陳驊晟只用了四個字，就讓那位同學深深吸了口氣。
“嗯，謝謝！”
“檢察部門的官僚氣也很重，如果有機會，還是調到實務的部門，或者新的派出機構之類的地方，趁年輕多做點事、多吃點苦。如果女朋友不贊成……你可以考慮換個。因爲那是個清水衙門，心態一定要好，很多事情一定要掌握分寸，最怕的就是你zì jǐ 把持得住，家裡人拖你後腿，那你就死得沒方向了。”
未來的x市副檢察長的有力競爭對手，現在正一臉駭然地盯住陳驊晟。過了好半天才回過味來——
“嗯，謝謝！”
上了兩回廁所，尤乙將做好的通訊錄一發。
散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