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過後,暑氣漸漸消散,夏日裡倦怠的雞鴨撒歡似的跑到剛收了稻穀的田地裡,田裡肥蟲、掉落的穀粒把它們養得肥肥壯壯的,不僅比夏天更愛下蛋,那些蛋的個頭也更大些,味道更好。
林墨讓老太太幫他買了幾百個鴨蛋回來。他拿了百十來個去鎮上,讓鎮上那家專門做松花皮蛋的,給裹成皮蛋。這家做皮蛋的是家傳手藝,在鎮上包了幾十年皮蛋,從沒出過差錯。他們家裹的皮蛋絲毫嘗不到鹼味,只要時間放夠了,剝開蛋殼,晶瑩剔透的蛋清上總能找到比雪花還要美麗的松花。切好瓣,倒上生抽,再往皮蛋上面鋪一層切得細碎的青椒,都不用再加別的什麼調料,一盤美味的青椒皮蛋就做好了,保準好吃又下飯。
當然拿來做皮蛋瘦肉粥也是極好的,皮蛋有清熱的效果,瘦肉富含蛋白質,兩者一結合味道鮮美營養豐富。店裡一直賣簡易版的八寶粥,適時地也可以給大家換個口味,有助於促進消費。
餘下的三四百個鴨蛋,林墨買了十來個陶土罈子,精心調配了鹽水,將這些鴨蛋泡上。只需兩個月左右,這些鴨蛋就能全部入味,金紅色的蛋黃沙軟流油,恰到好處的鹽,不會讓蛋清很鹹,而且泡得越久,吃起來味道越香,這玩意兒曾是盛唐鎮店法寶之一。
隨着學校開學,小店的生意更加繁忙,中午重新開始賣午餐,林墨徹底沒了休息時間。林書現在在西街小學上學,林墨特意給他買了一個小自行車,每天早上他早早起牀,騎着自行車跟林墨一起到小店。林墨他們幹活,他就在小店的閣樓上讀韓勳寄來的外語教材,中午自己到店裡吃午餐。下午放學了,在龐校長那裡學一個小時奧數課程,六點鐘離開學校,到店裡逛一圈,嘴饞了吃點麻辣燙,再回家跟爸爸奶奶一起吃晚飯。晚上做完作業,預習一下功課,幫爸爸洗澡擦背,然後上牀睡覺。
店裡人手夠了,林墨再不肯讓老太太過去幫忙。每天早上,她賣完茶葉蛋後就早早回家,給林建做午飯,飯後休息一會兒,下午有時去幹點地裡的活,更多時候在家裡跟林建一起包餃子。母子倆說着話,幹着活兒,曾經,心裡的各種茫然忐忑擔憂竟煙消雲散了一般。
小食館的餃子餡兒大味道好,口味豐富,比林墨預想的還要受歡迎。本來也就是爲了讓爸爸有個事情做,價格定的不高,大家都覺得很實惠,不少人特地買生餃子回去凍着,自己煮了吃。林建和老太太兩個人包,常常趕不上賣。
九月裡開學的時候,李嬸在鎮上中學旁邊租了間小鋪面,早上中午賣包子饅頭和麪條酸辣粉,生意不錯,每天賺個百十來塊一點問題都沒有。原本她男人還覺得她這麼做不仗義,可見她能賺那麼多錢,哪裡還有半點意見?拾掇拾掇,也跟她一起去了店裡幫忙。
他們沒另外請人,夫妻倆每天必須早早就到店裡發麪揉麪,林墨每天早上路過他們店門口時,他們都已經在忙着了。李嬸離開的事情,林墨本來就沒怎麼放在心上,每次路過他們門前時,瞧見了,還跟他們打聲招呼。
只是沒過多久,林墨就聽王嬸委婉地說,李嬸想請她去幫忙。論技術,谷嬸比王嬸更強些,但是谷嬸爲人太過剛直,跟李嬸這種心眼多的根本料不到一起去,李嬸也清楚說了白搭,因此才選擇了看起來更好說話的王嬸。她許的工資比小食館低一等,但是下午兩三點就能收工,王嬸回家了還能幹點家裡的事情,未嘗不是一種誘惑。可惜,她並不知道,自從她走後,小食館就跟大家簽訂了合同,獎懲分明,大家每個月能拿的工資比以前更多,哪裡還捨得離開?
林墨又不是聖人,被打了左臉,還要把有臉伸出去給別人打,李嬸把事情做到這份上,他心裡就算記掛着她曾經的恩情,也淡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林墨對柳立的表現很滿意,再加上他與林冬梅初步確定男女朋友關係,林墨決定慢慢教他火鍋鍋底配方。
在傳授他配方之前,兩人私下籤訂了協議,除了應該支付給柳立的工資外,還給他火鍋店3%的年終分紅,算他技術入股。如果他表現好,以後可以在這個基礎上適當給他增加一些,但是,一旦他離開火鍋店,這個分紅便就此作罷。
這樣的待遇放在大酒店裡,爲了留住招牌名廚,並不稀奇,但是放在一家甚至還連門面都沒定下來的火鍋店,就顯得過於優厚了,更何況這些技術本身還是林墨交給他的。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過完年,按照跟爸爸的約定,林墨就該回學校讀書,準備中考了。就算他有心想要管店裡的事情,也沒那麼多時間。爸爸又完全不懂這些,萬一柳立或者請來的師父撂擔子不幹,總不能眼巴巴的看着火鍋店關門吧?可是讓林墨拼着不讀書去經營這些,他倒可以接受,問題是爸爸絕對接受不了。更何況,既然答應了以後要跟韓勳在一起,總不能差他太多,被別人瞧不起吧?
在有些圈子裡,錢根本代表不了什麼。光有錢,沒有家族底蘊自身還沒有拿的出手的文憑,充其量不過是個滿身銅臭味的暴發戶。就林墨這種上輩子除了自尊心什麼也沒有,愣是靠自己的努力掙下億萬家財的人,能接受得了別人異樣的眼光纔怪!
他有着自己發自內心的驕傲。這正是韓勳被他吸引的地方,也是陳俊曦與他漸行漸遠的原因。
好歹與柳立共事有段時間,柳立就算有點上進心,本質仍然很老實處事也不圓滑,真給他一家火鍋店,他也不一定能自己經營得下來。反而給他一些乾股,他不用操心又能賺更多錢,對他來說能有比這更好的好事嗎?
柳立剛成年沒多久,這種‘大事’哪裡敢一個人做主?回家跟父母商量一番,他的父母都是比他還老實的下崗工人,家裡現在就指着他這點工資過活,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他父親陪着他一起到林墨家裡,當面與林建簽下合同,不止一次叮囑柳立要好好幹,絕對不能偷奸耍滑起歪心思。
在他父親看來,這樣好的待遇,簡直以前工廠裡的副廠長還好了,又學到了技術,又得到了金飯碗,錯過了林家,上哪兒去找這麼好的好事兒?
轉眼到了十月下旬,林墨的生日前一天。
不知不覺與韓勳分開了兩個多月,沒與他相見相認之前,林墨想着一切隨緣,這輩子就那麼過了吧。偏偏被他找到了,還答應他兌現上輩子的承諾,眨個眼,他就沒了音訊。這算什麼事兒?若要換個人,林墨都得懷疑對方故意耍他了。
偏偏對方是韓小人。
林墨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自信,就真的那麼相信韓小人不會耍他,可是,這麼就過去了,他人呢?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除了在g省被人看管起來的那段日子,林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牽腸掛肚的牽掛過誰。見不到人就算了,還電話也打不通。
林墨靠在牀頭,把半天沒翻一頁的物理書放到旁邊,從褥子下拿出韓勳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的他,笑得異常燦爛的俊臉,焦躁不安的心似乎平靜了一些。
“混蛋,害我這麼擔心,看我以後怎麼跟你算賬。”林墨用手指使勁戳了戳韓勳的‘腦門’,無聊的舉動到底沒辦法消弭心底的擔憂,林墨無聲的嘆了口氣,看着照片發呆。
旁邊,晚上喝水喝多的小胖墩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哥,這麼晚了你還不睡?”
林墨下意識把照片往旁邊一藏,說:“正準備要睡了。怎麼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嗎?”
小胖墩掙扎着爬起來,邊套衣服邊說:“沒有,我要去上廁所。嘶,好冷。”
“活該,又嘴饞喝太多醪糟湯了吧?”
小胖墩心虛的眨眨眼睛,繼而控訴道:“就只喝了一小碗,你都不讓奶奶給我喝。”奶奶煮的醪糟湯,放了那麼多冰糖,還有好吃的粉子,哥哥做的醪糟帶着淡淡的酒香,光想想那味道小胖墩就清醒了許多,口水都快出來了。
“再喝有些人該往我牀上畫地圖了。”
小胖墩瞬間羞惱不已,聲音提高八度:“我纔沒有!”
“行了,不逗你了,快點去吧,小心別凍感冒了。”
小胖墩尤自不滿的哼哼唧唧,下牀穿上拖鞋,飛快瞄了眼被哥哥藏了半截的照片,咚咚咚跑下樓去。邊解開褲子噓噓邊嘀咕:“怎麼韓壞蛋走了這麼久了,哥哥還想着他,這都第幾次偷偷看他的照片了。幸虧他不是女生。”說着還人小鬼大的搖搖頭。
不過,一想到哥哥以後可能會被別的某個女生搶走,小胖墩心底那點竊喜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哼,不管怎麼說,只要那個人不是討厭的韓壞蛋就好!
被兄弟倆人同時惦記着的韓勳,狠狠打了個打大噴嚏,嚇得剛來的小護士戰戰兢兢的,手裡剛要紮下去的針筒差點掉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