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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白天,但房間關了門窗仍有些幽暗,爲照明還點了不少燈燭,此時裡面正傳來一聲聲痛苦的呻,吟,使得站在屋外的沈父走來走去的面色不安,若不是阿春娘擋在門口,說不定他便要衝進去了,只得站在門口,飯也沒吃的從中午站在下午,屋裡的聲音越來越弱,看着下人一盆盆血水往外倒,沈父的心都揪了起來。

而此時比沈父更揪心的卻是沈荷香,本來母親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才能生產,身子也調養得不錯,卻沒想到天降橫禍,這一驚一撞間便要早產,新佈置好的家宅不能入住,現在卻只能勉強在這裡生子,因爲沒準備,屋裡也是現收拾一番,大概是受了驚嚇,母親的狀態並不好,握着她的手已是隱隱發白。

好在沈父找來三個接生婆,其中兩個年紀大些極有經驗,一開始倒也順利,母親也能使上勁,但到產道開了,孩子露頭才發現不知是撞的還是如何,胎位竟然有些不正,遲遲生不下來。

這種情況是最危險的,停留的久極有可能一屍兩命,三個接個生婆見生不下來也是慌了神,眼見着一下午的時間柳氏越來越乏力,滿臉的溼汗,頭髮一綹一綹的黏在臉上,再無之前痛喊的氣力,便是握着沈荷香的手力道也鬆了一半,沈荷香不由的心下焦急不安。

只能幹看着那兩個接生婆俯身在母親腿,間,等着孩子露頭,另一個媒婆則用力的在柳氏的肚子上按壓着,而此時柳氏的反應已不是之前那般痛苦,只是痛哼了幾句,人也有些迷糊,越發的使不上力,三個接生婆都開始冒汗,此時孩子的頭還沒出來,再繼續下去可就糟了。

“沈小姐,柳夫人這是難產,孩子大人只能保一個,否則再待一會兒就都不行了……”推肚子那個經驗豐富的接生婆不由的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道。

“難產?”沈荷香額間也是點點細汗,聞言臉早已白得無血色,保大人就要撕開產道,將孩子從大開的產道拖出來,如此人就會生生的失血而死,若保人就不顧孩子,即使扭斷脖子也要用東西戳挾出來,那稚弱的嬰孩自然就不能再活,柳氏在這時突然迷糊轉醒,聽到產婆的話,頓時握着沈荷香的手,虛弱的用盡全身力氣道:“孩子,要孩子,荷香,娘求你,要孩子……”看着母親眼淚,她一時心如刀絞。

外面的沈父已得到消息,卻遲遲沒有主意,沈荷香不知道父親這時是什麼樣子的,但心中必定也是痛苦無法決擇的,柳氏今年已是三十三,年紀已大錯過這一次,就沒有重新再來的可能,而他沈成石以後就再也不會有後了,成了真正的絕戶,原本是一個寄予希望的孩子,此時此刻卻又是讓人那樣的讓人絕望,沒有真正身臨其境,誰又能理智的做出決定。

“沈小姐,夫人已經不行了,還是要快些……”

沈荷香不由擦去臉上的淚,穩住心神,她以前流過三次,並沒有生產過,但並不代表她不懂這些事,女人生孩子是過鬼門關,當侯府的小妾就有爲侯爺誕下子嗣,但是十個難產若保孩子的話,無一生還,便是連大夫人在第二胎時也是如此,只差一點就去了,但聽人說是好像是後來含了百年老參片才留了命。

想到這裡她不由眼中神色動了動,放回母親的手對那幾個產婆道:“你們若是能上心些,將大人孩子都保住,我便給你們翻倍的賞錢……”

“哎呀,這怎麼可能呢,夫人有力氣興許還能用上幾把勁,可是現在……”明明都沒力氣了,若不是時不時痛吟兩聲,恐怕早已昏死過去,其中一個急忙解釋道。

沈荷香卻是轉頭對給母親擦汗的阿春娘道:“嬸兒,我娘只喝了一碗蔘湯恐怕勁兒早過了,你再切點參片來……”這富貴人家弄好人蔘容易,普通人家哪能用得起,百年參總共有幾根,這麼一小截六十年份的還是沈父託人買的,花了大價錢,一大半都熬了蔘湯了,分三次給夫人飲下了,只留下指長的一小塊備着急用。

“哎,早就備着呢。”說完便拿了小碟過來,沈荷香急忙接過,來不急兌水,便悄悄的手心一合,微微一傾七八滴泉液便澆在了那幾片參片上,她沒想到母親會臨時出事,一切都沒有準備,且情況急哪還有時間多泡一會兒,只得這樣放了一片沾了泉液的參片放到柳氏口中。

這時丫鬟進來說老爺要保大人,沈荷香卻是擺擺手讓她出去,然後湊到柳氏耳旁大聲道:“娘,荷香求你了,再醒醒,弟弟的頭就快出來了,他也想出來見娘啊,你和爹好不容易盼到個兒子,只要再點力,再用一點力,他馬上就能出來了……”

大概是沈荷香的那句兒子使得柳氏有些精神,又或者是參片起了作用,她竟是掙扎着掙開了眼睛,此時的柳氏極爲狼狽,慘白的臉色,加上大片的汗沾溼了衣服,但這個時候哪還能顧及臉面,她不由的抓住荷香的手眼中似希望似期盼道:“荷香,是弟弟……是你弟弟?”

沈荷香剛纔只說孩子露出頭,哪能確定是男是女,但是此時的柳氏早就一頭漿糊,只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株救命稻草,沈荷香也緊緊的攥住柳氏的手道:“是的娘,弟弟到現在還在娘肚子裡,他想出來,所以娘再使使勁,不要讓他憋的難受,也好讓父親早點能抱兒子……”讓父親抱兒子是柳氏這一生最大的念想,也是最管用的。

果然,只見柳氏眼睛一亮,竟是開始用起力來,孩子就在她肚子裡,只要她用力就能有兒子,就能給沈成石留後,就再也沒人叫她丈夫絕戶。

“哎呀,夫人,再用點力,孩子頭出來了,再用點力就能見着胳膊小手了……”兩個接生婆不由的學着沈家小姐的話,果然柳氏開始死命的用力起來,大概是如有神助,或者是參了泉液的參片起了作用,總共五片,此時已換了三片,在第四片時,只聽得柳氏似痛苦涌來般聲嘶力竭喊出一聲,接着便如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整個人虛脫的躺在那裡,只聽得到喘息聲。

而不一會產房便傳來一聲嚶兒的啼哭,又響又亮,此時的沈荷香激動的伸手抱過已被產婆剪了臍帶,擦試乾淨用小被子包好的嬰兒,帶着心跳的小東西抱在懷裡,沈荷香便已淚流滿面。

此時如水裡撈出的柳氏哪還有力氣說話,眼神卻看着自己閨女,手指動了又動,沈荷香哪還不知道母親所想,忙低頭撥了撥棉被,在看到那一團小揪揪時,眼中不由盈滿了淚,她坐在母親旁邊激動的聲兒都顫着,流着淚笑着說:“娘,恭喜你,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柳氏聽了這話,才總算放了心的閉眼睡了過去。

而沈父在得到這個消息,在親手抱過女兒手裡的小不點,三十五歲的父親居然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產房已經讓人收拾乾淨,孩子正被沈父哄着,以前農家哪有什麼閒錢,都是自己生自己奶,但柳氏現在身子虛,沈父便像大戶人家一樣花錢請了個奶水足的奶孃餵養,還給兒子取了名,文博,其義是希望日後能夠文采飛揚,博學多才。

沈荷香也是極爲疲累,待母親沒什麼事了這纔回了簡府,直睡了半天一夜纔算恢復了精神。

這兩日她每天都早起晚歸,對這個晚來的弟弟,沈荷香當真是當娘一樣喜歡着,看着小東西在母親身邊睡得香,就不由端詳來端詳去,看他吐泡泡,一看就是大半天,而柳氏則是笑容滿面的看着閨女逗兒子,一會兒沈父來又圍看一通,一家人這麼多年才得了這麼一個可真不容易,可以說小東西打個噴嚏都嚇得三人直臉變色。

碧煙見小姐這樣抱着不撒手,樂不思蜀的,回府時不由笑着打趣道:“小姐,你這般喜歡孩子,不如自己生一個,也省得與老爺搶小少爺搶得跳腳……”

沈荷香拿着玉牙梳梳髮的手不由一頓,隨即含了碧煙一眼,口中道:“你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我都要打趣兩句,是不是也想我給你許個夫君,自己也生一個?”

碧煙見狀忙苦着臉求饒道:“碧煙再也不敢了,碧煙願意一直在小姐身邊伺侯……”做人丫鬟能嫁什麼好人家,不是配給小廝,就是給個奴役,好一點的就是嫁個有頭臉的僕役,做個黃臉婆,還不如就這樣一直在小姐身邊做大丫鬟舒服自在。

碧煙不過無心之言,沈荷香卻是記到了心裡,晚上便有些睡不着,大概是嫁了人,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張大牀似乎空蕩了些,算算日子那禽獸走了有十來天,也不知是否順利,這人在跟前的時候,便覺得處處不自在,晚上又霸道又惱人,可是不在身邊又覺得空落落孤得很,府裡雖填了不少奴僕,但就覺得撐不起來,像沒人氣一般。

想着想着便摸向自己平坦的肚子,儘管見到母親生產的痛苦,她心中起了懼意,可是相比於有自己孩子時的喜悅,那更是無法言訴的期盼,再沒人比她更渴望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所以如果讓她選擇,她依然會壯着膽子義無反顧的……

可是前些日子藉口身子不舒服把脈,卻並沒有喜脈,說來也是,雖然那禽獸一夜做很多次,次次攪得她快沒命一般,可實際因爲他職責經常一兩日任務巡守無法回來,說起來也不過才四五日在一起,這懷孩子哪是幾天就能成事的,就要一些日子的,這才慢慢的放下心。

本她身子就養得很好了,從重生而來就少吃寒涼之物,暖房溫熱,再加上禽獸還算要得頗勤,等他回來待上幾月,想有個孩子應該是不難的,這般想着不由漸漸起了睡意。

如此往返簡沈兩家,便是連冰肌坊去的也少了些,原本她弄出的一種極好聞的薰衣香,也都交給了阿春,無暇顧及,待到三四日,阿春帶來個消息,原來之前一直賣貨給老宅雜貨鋪周邊的幾家鋪子,打算用那些胭脂水粉來擠兌老宅,現在終於見效了,聽說老宅做不下去要往外租,只是這些日子小姐一直在忙着,她沒有急着告訴,誰知待了幾日便又有了變故。

雜貨鋪掌櫃兒子這次試考沒考上名次,整日喝花酒,前些日子居然當街調戲女子被人家兄長揍個半死,聽說那家人有個遠房親戚在京城頗有能耐,放話要挑了那畜牲的腳筋,現在老宅人打算將鋪子賣了,帶兒子離開京城。

沈荷香聽罷不由解恨,手中的泥金真絲鏤香扇,也不由的輕扇了幾分,“小姐,你猜那鋪子賣給誰了?”阿春道。

“賣了?”沈荷香聽着話不由一正身子,“他賣給了誰?總不會是我認得吧?”

“小姐認識的,就是那日驚了夫人馬車的虎子家,聽說是以四百兩買下……”

沈荷香一聽不由的“刷”的將香扇收回,說起那虎子家王氏,沈荷香只覺得胸口有股氣沒發出去,當時父母剛得一子,心裡極是歡喜,加上那虎子和她娘第二日便帶着錢到沈家門口嗑頭,一老一少老鄰故親的一嗑就是大半天,換誰都有些狠不下心來。

沈父柳氏二人都是厚道人,別人千般狠他們也學不來幾成,且原本的怒氣也隨着得了兒子心願已成便消了大半,母親的意思是自家得了兒子,得償所願本應該燒香積攢福氣,不能像大戶人家擺流水席宴客但也不能給兒子積怨了,將虎子家弄到衙門裡固然解氣,但想想對自家也沒好處反而結了仇,不如就算了。

沈父又從來唯妻是從,收了損失的銀子也就趕了人出門,算是了了此事,可是沈荷香卻覺得有東西噎喉一般,說她小氣也好,說她心胸狹隘也罷,總之便是忍不下這口氣,此時聽得這家人居然買下了老宅的鋪子,不由心頭起了火,這兩家湊一起當真是綠豆見王八,半斤八兩,可恨加可恨.

“虎子家哪來的四百兩?”這些年虎子確實賺了不少,手裡四五百兩應該是有,但是前幾日還雙手奉還了三百六十兩給沈家,就算還有些辛苦錢,也不過剩一二百銀子,且一家不花銷不穿戴麼?

似看出沈荷香心中所想,阿春不由道:“小姐,既然那虎子一家存了摟錢的心思,又豈會只在花上做手腳,說不定每年給他支配的僱傭錢都從中扣下了,現在農家的工聽說一天五六文也能僱出人來,老爺給的是京城的工價,比農家要高二三文呢。”一人一天高二三文,幾年的時間攢起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就是,小姐……”碧煙插話道:“光那次小姐送那王氏一對白玉鐲子就有五十兩銀了,現在估計更貴了呢……”

若這麼算來確實是賺了不少,沈荷香不由的輕展開扇子,凝着神情細想着。

阿春道:“小姐,聽說那虎子家買了鋪子要做糕點生意,王氏的孃家就是做糕點的,在農家有個小糕點鋪子,現在是她出鋪面,哥嫂出手藝,賺的錢兩家平分,我已經讓小瓏子打聽過了,王氏孃家的糕點是傳家的手藝,聽說還是有些名氣的。”

沈荷香想了半晌不由輕擡了下手臂,扶了扶頭上的玉釵,露出了手腕上一隻溫潤剔透的翡翠鐲子,水頭極好,通體翠綠,盈盈似一汪碧水,十分通透,碧鐲照映下也顯得她整個人膚白如青蔥玉雪。

但那鮮紅若滴的紅脣卻又多了幾分嫵媚,她不由勾脣一笑,想到什麼取了桌上一塊鬆軟香甜的桂花糖蒸慄粉糕輕咬字道:“不就是祖傳手藝麼,也好,我們就在她家對面開上一家糕點鋪,名爲冰肌糕點,誰若買冰肌坊的胭脂便送上一方,我要讓她怎麼花錢開起來的,再怎麼灰溜溜的滾回去……”說完便在那柔軟的糕點上用力咬了一口,露出了其中的香香甜甜的桂花芝麻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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