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喻努力想去看清衛紹霆手中的藥方,夢裡的她看到一部分,當她想要往下看時,人就醒了。她坐在牀上。努力將自己看到的那幾味藥記下。
然後焦急喊道:“藍茉,藍茉——”
“夫人什麼事?”今日上夜的藍茉急忙起身,披上衣服。
“快掌燈,準備筆墨紙硯。”董婉喻只想着趕緊記下,以免忘記了。
“來了。”藍茉端着燭臺急急忙忙走了進來,將屋內的燭臺都點上。不一會另一個小丫鬟端着筆墨等走進來放到桌上。
董婉喻披散着一頭青絲,匆忙披了一件外衫就提筆疾書。那藥方上有十幾味藥,她只看清其中五種,這樣根本沒什麼作用,除非她能繼續做夢,並且在夢裡將藥方全記住。只是這樣的事,無疑是天方夜譚。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藍茉見她舉動怪異,神色焦慮,有些怯怯地問。
“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董婉喻拿着寫好的紙張,發起呆來。她努力回想前世的記憶,只是除了一些大事之外,其餘的記憶已經模糊了。更別說想起一張不甚重視的處方。
最後她實在想不起來,只能無奈放棄。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繼續做夢,於是她又躺回牀上,但心中有事難以入眠。
藍茉熄了燈,繼續回去睡覺。天微明,天空出現微微亮光,董婉喻才又睡着,只是這次她沒有做夢。
蘇氏考慮再三,決定先把秦夢這顆棋子收歸己用,但她還是晚了一步。一早衛總管就派了一名管事,帶着四個粗壯的婆子來到秦夢屋內。將她給綁了。
“你們要做什麼?”秦夢驚慌失措,不停地掙扎。
“秦姑娘,我們奉了衛總管之命,送你去一個地方。”領頭的管事雖不明白衛總管是何意。但也不會多問。
“我要見我娘,我娘是不會讓你們這麼做的。”秦夢一聽是衛總管,就聯想到他敲打劉媽媽之事。心想難道是衛總管私自做的決定?因爲侯爺可是答應過劉媽媽,只要她不惹事就讓她呆在府裡的。都是那該死的秦夢,什麼病不好。偏偏得的是失心瘋。
“夢兒——”劉媽媽出現在門口,看着被捆綁起來的秦夢,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娘,您快叫她們放了我。”秦夢見到劉媽媽,心中一喜,急忙求救。
劉媽媽一臉無奈、不捨地搖搖頭。秦夢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朝着劉媽媽喊道:“你怎麼忍心她們這樣對我,我可是你女兒呀!”
秦夢沒有放棄掙扎,兩名僕婦一手抓着她的肩,一手捏着她的手臂,阻止她亂動。
“早已經不是了——”劉媽媽輕聲說着,這聲音如同一聲悠遠的嘆息,她不去看秦夢。擡頭看着晴朗的天空。
“你這什麼意思?”秦夢滿臉惶恐,驚慌失措。
“你自己心裡清楚。”劉媽媽轉身,不去看她。慢悠悠往屋內走去,她要將屬於秦夢的東西收好,那很有可能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行了,將人帶走。”管事也算仁至義盡,讓她們母女說了幾句話。
“不可能,不可能的。”秦夢喃喃自語,她一直僞裝的很好,她們不可能發現自己不是秦夢的。
秦夢被從後門帶了出去,塞進了前往慈雲庵的馬車。蘇氏得知這消息,雖然惋惜錯失了這樣一顆好棋子,但也沒多大反應。
賢王要去治理疫情,司寧鳳心知這十分危險,極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步了龐大人的後塵,永遠也回不來了。於是她決定親自隨父前往,只是賢王如何會讓她跟着去冒險。
司寧鳳離經叛道也不是一兩天了,既然父王不讓她跟着,她就偷偷前往。臨行前,司寧鳳去見了董婉喻,與她道別。
“寧鳳姐姐,你怎麼來了?”董婉喻見她登門拜訪,驚訝不已。
“我是前來與你道別的。”司寧鳳笑笑,見婉喻神色有些憔悴的模樣,又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無事,只是沒有睡好而已,姐姐這是要去哪裡?”董婉喻親熱地拉着司寧鳳的手,走到榻前坐下。
“婉喻,我要隨父前往徐州,這一別我們姐妹不知是否還有見面的機會。”司寧鳳一臉淡然,眼裡沒有絲毫面對死亡的畏懼。
“怎麼連你也要去?那樣危險的地方,爲什麼你們一個個不要命的往那邊跑?”董婉喻急了,她之前只顧着擔憂大哥的事,都忘了司寧鳳也是死於這場瘟疫中。
賢王前往治理瘟疫,司寧鳳尾隨而至,承擔起照顧賢王的責任。她心思縝密,處處小心,最終賢王是安全回到京中,只是司寧鳳染上瘟疫最終埋骨徐州。之後她被追封爲蓉安公主,但卻成了異鄉的孤魂野鬼。
“婉喻,還有誰也去了?”司寧鳳問道。
“我大哥去了,我娘也回了江南等消息。寧鳳姐姐你真的不能去,王爺一定不會有事的。”董婉喻急切地抓着她的手,眼裡滿是哀求。
“我已經決定了,父王和母妃從小寵溺我,府裡離不開母親,她無法前去照顧父王。我要擔負起照顧父王的責任。”父王是個做事認真之人,忙起來就什麼都顧不上,常常不注意休息,飢一頓飽一頓的。唯有母妃的話,他還能聽進去一些。
“寧鳳姐姐,徐州如今就是人間地獄,真不是你能去的。”董婉喻知道司寧鳳固執,但還是忍不住勸道。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你放心我一定還會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了,我們姐妹再好好聚聚。”司寧鳳笑笑,眼底帶着淡淡的憂愁。
最後司寧鳳還是走了,身邊又一人陷入了徐州那個泥潭裡,董婉喻更是心焦不已。她一有時間就儘量睡覺,希望能繼續做夢,看清那張處方。
衛紹霆同樣也十分忙碌,雖然他沒到徐州,但是聽說那邊已經出現亂民。他這邊也要加強戒備,不能讓感染瘟疫的病人,進入京城地界。
這時宮裡突然來了旨意,宣董婉喻進宮,來宣旨的公公卻並未說是什麼事。只是催促董婉喻快些隨他進宮。
“公公,不知是宮裡哪位貴人召見臣婦?”董婉喻問道,青桂上前給了小公公一個裝賞銀的荷包。
小公公將荷包拿在手中,沒感覺到銀錢的重量,頓時笑彎了眼。心想,這侯爺夫人真是大方。“不瞞夫人,雜家是在勤政殿當差的。”
“多謝公公。”董婉喻眼神微變,這小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那皇上找她去是爲何?
“夫人,您快隨雜家走吧,宮裡可是等急了。”小公公又催促道。
如今情況不明,衛紹霆又不在府裡,董婉喻只能讓王媽媽將情況告訴衛總管,讓他轉告衛紹霆。
在小公公的催促下,董婉喻帶着吳媽媽跟着那小公公坐上皇宮內派來的馬車,往巍峨的皇宮而去。皇宮處於京城的中心位置,巍峨的門庭,高聳的圍牆,森嚴的守衛,將這宮內宮外劃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這是今生董婉喻第一次進宮,不知等待她的將是什麼?
吳媽媽透過車簾的縫隙,看着這熟悉的地方,沒想到離開這麼多年,又再次回來了。故地重遊,心情卻是說不出的複雜,這裡承載着她大半生的回憶,好的、不好的都已成爲往事。
馬車停下,董婉喻懷着忐忑不安的心,下了馬車。車前迎接她的是曾經見過的陳媽媽。
“衛夫人讓您受驚了,是老奴懇請皇上宣您入宮的。”陳媽媽笑意盈盈,臉上卻沒有任何歉意。吳媽媽看了陳媽媽一眼,雖知她沒什麼惡意,但只要牽扯到這皇宮裡的事,都十分麻煩。
“不知陳媽媽邀我前來,所爲何事?”董婉喻知道是陳媽媽的意思,心裡稍安。
“是有事相求。”陳媽媽說着,帶着董婉喻往皇上的寢宮而去。吳媽媽知道這是要去哪裡,眉頭越皺越緊。
“老姐妹你不用擔心,侯爺已經在那候着了。”陳媽媽看出她的顧慮,笑了笑。
董婉喻不明所以,她對這皇宮不熟。吳媽媽倒是恢復了常態,臉上也沒了擔憂的神色。到了?御宮,他們果然看到了衛紹霆,只是當他看到董婉喻時,也十分驚訝。看來他並不知道,今日董婉喻也會來。
“侯爺,走吧。皇上讓您等的人正是夫人。”陳媽媽上前,讓衛紹霆一起跟着。
夫妻二人皆是一頭霧水,不知今日這是唱得哪一齣。直到進入皇上寢宮,陳媽媽這才說道:“之前皇上一直用的都是安神香,精神確實好了不少,皇上甚是高興。只是近日皇上身感不適,而且身體越來越虛弱。但御醫卻找不到結症所在。”
董婉喻更是不解,她們夫妻二人又不是大夫,找他們做什麼?
陳媽媽看出董婉喻的疑惑,笑了笑繼續道:“老奴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年,有幸習得一些研香之術。我懷疑皇上的用品中,被人動了手腳。衛夫人的調香、辨香之術,老奴深感敬佩,特意請夫人前來,就是想讓你幫忙辨別一二。”
“陳媽媽這麼說,臣婦真是愧不敢當。那隻不過是臣婦一點閨閣樂趣,怕是有虧於陳媽媽的期望。”董婉喻皺眉,雖她擅長此道,但這事確實有些棘手。
“衛夫人過謙了,我還是第一次聽陳媽媽如此誇獎人呢。”司清德在李公公的攙扶下,大步走了進來,但他氣色不好,神色間帶着病容,看來真的事病了。
在場的衆人趕緊行禮,司清德擡擡手,讓他們起身。他看向陳媽媽說道:“陳媽媽,開始吧。”
“是。”陳媽媽恭敬應道,隨後一衆宮婢端着各類衣料,還有薰香走了進來。
“衛夫人,有勞了。”陳媽媽對着董婉喻比了個請的手勢,雖說她十分欣賞董婉喻,甚至還有點喜歡她。但是對她來說,皇上纔是最重要的。而她對皇上的忠心,也是讓皇上信任她的原因。
董婉喻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沒有拒絕的權利,如今只能盡力而爲。衛紹霆對董婉喻的調香手段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對她到底有多少能耐,卻知之不深。
董婉喻上前,先從用了薰香的衣物開始,一件件檢查。然後就是那些皇上平日裡所用的薰香,這些薰香中,就有董婉喻研製的安神香,董婉喻檢查一番,安神香沒問題,安心許多。
她檢查一遍之後,皺眉想了想,說道:“陳媽媽,否將這些衣料的薰香也一併取來?”
陳媽媽點點頭,吩咐人去取。司清德一直靜靜等待着結果,他的身體一天天虛弱,御醫也只是讓他多休息,開了一些補藥,原本他以爲是人老了,心中不免有些惆悵。
只是前些日子陳媽媽卻發現,他用的香似乎有問題,但陳媽媽也拿不準,於是建言讓他將董婉喻找來。司清德想也沒想就準了。
只要一想到,若是這香真的有問題,那就是謀逆大罪,司清德就坐不住了,怒意在胸中翻涌。他將衛紹霆一併叫來,若是有問題就交由他查辦,而且也爲避嫌。
在宮婢去取薰香時,董婉喻又將之前那些東西仔細檢查一番。然後說道:“皇上,不知臣婦是否能在這室內看看。”
“你隨意。”司清德見董婉喻眉頭深鎖,似乎發現了什麼,心裡也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董婉喻剛纔有一瞬間,似乎聞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那氣味十分淡,淡得幾乎無法察覺,混在衆多香味中更是讓人捕捉不到。董婉喻以爲那香或許是從衣料中傳來,但重新檢查一遍之後,又覺得不對。
她在皇上的寢殿之內,仔細看了一遍,皇上寢殿十分開闊,殿內裝飾多半以明黃爲主,但都是精緻之物,看上去透着一股奢華的貴氣。
但她最終將視線停留在一鼎香爐上。皇上寢宮內如今還點着薰香,一鼎精緻的赤金拉絲鏤空嵌寶香爐,冒着淡淡的青煙,剛出香爐就消散於空氣之中。
其餘人一直看着她的一舉一動,都等着在她身上得到答案。董婉喻將那小巧的香爐端了起來,仔細嗅了嗅,再次捕捉到了那幾乎不存在的味道。
“陳媽媽,你聞聞。”董婉喻將那香爐遞給陳媽媽。
陳媽媽接過,仔細聞了聞,有些失望地搖頭道:“並無什麼不妥之處。”
“陳媽媽,你在仔細聞聞。”陳媽媽依言再次聞了聞,神色也變了,就是這個味道,她無意中聞到的,但是卻一直沒找到。
“可是有何問題?”司清德看她二人的神色,似乎找到了什麼東西。他如今急切的想知道問題所在,到底是什麼威脅着他的生命?
“回稟皇上,這薰香確實有些不妥,但還需仔細分辨。”陳媽媽神色凝重,如不是她之前無意中發現異常,估計皇上就這樣被人給謀害了。
“查。”司清德語氣中已經帶上勃然怒氣,還真是有人要謀害他。
“是。”陳媽媽吩咐讓拿來一個托盤,將香爐中的香灰倒如托盤之中,仔細查驗。董婉喻也捻起一小撮灰燼,放在手心仔細查看,但是並未發現異樣。
“這不可能?”陳媽媽顯然也查驗完了,不論是沒有燃盡的薰香,還是已經燃燒過的香灰都沒有發現異常。
“怎麼了?”司清德問道。
“皇上,剛纔老奴確實聞到這香帶有異味,但是查驗之後,一切正常。而且這安神香是老奴親自調製,並沒問題。”陳媽媽說着,突然想到什麼,拿起那隻香爐看了起來。
只是檢查半天,一無所獲,香爐也沒聞到那股味道。這是陳媽媽都要以爲,剛纔那一瞬間,聞到的味道是她的錯覺。董婉喻一直未開口,只是盯着那隻香爐出神。
就在陳媽媽摸不着頭緒時,董婉喻拿過那隻香爐仔細看了看。突然說道:“勞煩陳媽媽給我一隻蠟燭。”
衛紹霆見董婉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心想她一定是發現什麼了。陳媽媽還沉浸在香的問題上,一時沒反應過來。
司清德喊了一聲:“福安。”
接着他身邊的李公公向一名小內侍使了個眼色,那人趕緊端來一個燭臺。董婉喻將香爐蓋子打開,把香爐倒扣在燭焰之上。
“衛夫人這是做什麼?”司清德對她的行爲不明所以,問出了殿內衆人的心聲。
“還請皇上稍等片刻,臣婦只是在證實心中一個想法。”董婉喻不急不緩地道。
隨着燭焰的烘烤,香爐內的溫度越來越高。陳媽媽這時再次聞到了那股怪異的味道,驚呼道:“就是這個。”巨圍歲弟。
溫度越來越高,那味道就越來越濃烈,別說陳媽媽這個辨香高手聞到了,就連殿內衆人都聞到了。司清德想到這是有毒之物,臉色一變,李公公急忙用帕子替他擋住口鼻。
“衛夫人夠了。”李公公喊道。
董婉喻將香爐拿起,放在桌上,將蠟燭熄滅。這才恭敬地道:“臣婦已經找到問題所在。”
“快說。”司清德將李公公的手拂袖開,等待下文。
“若是臣婦猜得沒錯,皇上近日身體欠安,可能與這香爐有着莫大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