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裡逗留了六日,秦如薇才帶着一馬車的東西回高田鎮上,眼見天未黑,便先去鋪子一趟,下了馬車,還沒走進鋪子,便見一個人飛快地衝過來。
趙鐵柱立即攔在她跟前,警惕的看着那人。
秦如薇卻是撥開他,驚喜地看着那個人,那不是誰,而是唐冶身邊的小廝大勇。
“大勇,你這會子怎麼過來了?可是你家公子回來了?”秦如薇喜問。
唐冶離開了有兩個月了,算算路程,也該回來了。
大勇喘着粗氣,雙手撐着膝蓋,呼呼地吐氣,道:“是的,公子他回來了。”
秦如薇大喜,忙道:“別急,慢慢兒的說,他可好?藥採到了沒有?”
大勇吁了口氣,待心跳平復了好些,才道:“公子受了些傷,但無礙,藥採到了,這就差我來告兒秦娘子你一聲。”
聽說唐冶受傷了,秦如薇心頭一緊,又聽得無事才鬆乏了些,道:“好,很好。”擡頭看了看天色,便問:“你家公子如今在何處?”
“公子正在慶記裡歇息,說是明兒一早就去莊子上。”大勇回道。
秦如薇點點頭,想了想道:“明日我無事,和他一道出城去莊子,現在天兒馬上就晚了,我也就不去叨擾他了,讓他好好歇息養着。”
大勇哎了一聲,告了聲好,便飛快地跑走了。
“瞧娘子這高興的,嘴都咧到了耳邊去了。”楊柳笑着打趣。
秦如薇滿眼都是笑,道:“自他去了南疆後,我這心是高高吊起,現在總算是落在原處了。”
唐冶此行,秦如薇嘴上不提,心裡其實是極擔憂的,先不說兩人有多大的情誼,司徒芳是她介紹出去的,就因爲司徒芳一句話,唐冶便長途跋涉的跑到南疆那個可怕的地方採藥。
若然唐冶在那邊出了什麼事,秦如薇一輩子心裡難安,現在他回來了,還帶着藥,她自然歡喜。
“您這話可不能讓秀才爺聽着了,不然的話,他可得要急了。”楊柳揶揄地掩嘴偷笑。
秦如薇臉色一紅,呸了一聲,佯作惱怒地道:“你這小蹄子,從前道你是個沉穩從容的,現在這嘴舌倒是厲害上了,看我不撕了你。”說着就去撓她的腰。
楊柳閃躲求饒,主僕倆就在門口鬧成一團。
“老早就聽說你們回來了,卻是一直沒進來,道是爲何,主僕倆卻是在這鬧上了,啥事這麼高興啊?”殷娘站在門口笑問。
秦如薇笑眯眯的,道:“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慶記。
唐冶聽着大勇的回稟,眼裡帶了笑,道:“她當真這般說?讓我歇着?”
“是呢,公子。”大勇笑着回道。
唐冶心裡一暖,想要站起來,腿上卻是一疼,不由嘶的一聲呼疼,看向自己的腿,苦笑。
所謂輕傷,其實是差點斷了一條腿,更別提後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了,南疆,還真的差點就折在裡頭了。
“公子,您還是歇着罷,不然明兒個大公子可又要給奴才好一頓排頭吃了。”大勇連忙上前扶着。
唐冶跳着,重新坐回去,想着明天的會面,便又笑容滿臉的閉上眼。
大勇瞧在眼裡,心裡卻是輕嘆一聲,這少爺,怕是已經忘了,秦娘子和那莊秀才爺可是郎情妾意的了。
翌日一早,秋風送爽。
唐冶早早就等在了魅妝鋪子的門口,見到秦如薇,那張臉笑成了一朵花。
秦如薇見着他,同樣的露出笑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回來了,真好。”
唐冶笑道:“嗯,我回來了。”
兩人聚了幾句,心急着爲唐濮治療的事,便各自上了馬車,朝唐家莊子去。
唐濮,同樣的早早就等在了莊子門口,一旁抱着一隻雞腿在啃的司徒芳蹲坐在莊門口的大石阪上。
“來了,公子,定然是四少爺他們來了。”唐濮的小廝祥子興奮地道。
唐濮的手頓時握成了拳,支起耳朵,聽着馬車的軲轆聲由遠而近,臉上溢滿了喜色。
“大哥。”唐冶下了馬車,快步向唐濮走去,卻忘了自己的腳傷,不由噝了一聲。
唐濮應了一聲,向前伸出手摸索,眼中溢滿了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唐冶拖着腿上前,握着他的手哽咽道:“大哥,我採到藥了。你的眼睛以後能看見東西了。”
唐濮笑了,卻是未忘他剛纔的一聲呼痛,追問道:“可是哪裡受傷了?”頓了頓再道:“不許騙我。”一雙手往他身上摸索。
唐冶抓着他的手,笑道:“受傷是難免的,但無大礙,大哥放心吧,真沒騙你。”
“那就好,那就好。”唐濮連連點頭。
“你們別堵在門口了,先進去再說吧。”秦如薇笑着提醒兩人。
唐濮臉上微紅,道:“讓你見笑了。”
一行人進了屋,吃茶聚話,唐濮迫不及待的問起唐冶在南疆的經歷來。
唐冶也沒隱瞞,卻是說得輕描淡寫,但在座的人都知道,聽着輕描淡寫,其實是心驚肉跳,驚險重重,單是毒物毒蟲橫生,就足以讓人膽戰。
唐濮站起來,對着唐冶的方向,長長的拱手鞠躬:“四弟,大哥欠你一條命。”
唐冶連忙避開,道:“大哥不可,你我兄弟,談什麼欠不欠的。”
“大哥記在心裡。”唐濮拍了拍胸口。
司徒芳聽得雞皮疙瘩驟起,道:“你們也是夠了,倆大男人磨嘰的,像話嗎?”
唐濮兄弟被噎得僵在那裡。
秦如薇瞪他一眼,眼裡淨是不認同。
司徒芳縮了縮脖子,嘟嚷道:“不就是去採個藥麼,至於嗎?”
秦如薇忙道:“四少,還是把藥拿來讓芳芳看吧,早些治療爲好,也別耽擱下去了。”
“這就取來。”唐冶連忙吩咐大勇去取。
早在進莊子時,這些以唐冶幾乎用命換來的藥材也跟着送了進來,故而大勇沒多久就將那珍貴的藥材取了來。
司徒芳也不多話,直接打開一個個盒子,細細的查看,尤其是在一株渾身通紅的植物前,連小白都從他的袖袋竄了出來,爬在了那植物上,伸出蛇舌子舔着。
wωw● ttk an● ¢O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唐冶更是緊張得冒了冷汗。
卻見司徒芳拿起仔細地看,甚至擠了汁液去嘗,此舉讓秦如薇輕呼一聲,驚愕又擔心。
唐冶聽見這一聲,見她那般擔憂,不禁心下微酸抿起了脣。
“可是有什麼問題?”唐冶有些着急,一邊的唐濮聽了,心又提了起來。
司徒芳拿過水漱了口,道:“這麼多藥材,最要緊的還是此赤紅珠,香味獨特,乃是目蠱最愛的植物。如果說嬰孩是人的奶水養大,那麼這赤紅珠的汁液就是目蠱的奶。水。也只有這種藥才能喚醒目蠱,不然還是白跑一趟,你很幸運,給找對了。”
唐冶鬆了一口氣,正欲說話,唐濮卻是在此時大叫一聲。
幾人嚇了一跳,回過頭去,只見唐濮捂着雙眼跪跌在地上痛呼,不過一瞬就已經在地上打滾狂嚎了。
秦如薇嚇呆了,唐冶衝了過去,按着他:“怎麼了,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司徒芳飛快地蓋上木盒,從腰間掏出一個布包,手一揚,布包甩出,裡面插着一排銀光閃閃的銀針。
“按着他。”司徒芳沉聲道。
衆人連忙按着唐濮的四肢,司徒芳則是手起針落,連下幾針,均落在唐濮身上的幾個大穴。
大概過了一刻鐘左右,唐濮總算是安靜下來,然而,他已經渾身溼透,一身的冷汗,臉色發白。
唐冶嚇得不輕,看向司徒芳急問:“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是赤紅珠的香味喚醒了目蠱。”司徒芳淡淡地道。
唐冶一呆。
秦如薇滿目擔憂,那什麼赤紅珠的香味他們根本就聞不到,可藏在唐濮眼內的那蟲子,卻是甦醒了,而僅僅是香味就引得這麼痛苦,那麼真正治療的時候,又該承受怎樣的痛苦?
秦如薇不禁想起當初司徒芳的話,真正治療的時候纔是最考驗的,能不能扛過就看唐濮自己了。
“這,怎麼會這麼嚴重?”唐冶臉色灰白,秦如薇想到的,他都想到,唐濮的痛苦他看在眼裡,也就是最初知道自己瞎了才這麼痛苦過,現在怎麼辦?
“我說了,真正考驗的時候是在治療的時候,那種疼痛能扛的過那就治,要是不能,那。。。”
司徒芳的意思大家都很明白,如果這樣的痛苦扛不了,那種後果,或許就是付出生命。
唐冶下意識地看向唐濮,雙手緊握成拳,眼圈發紅,這要怎麼辦?
秦如薇心裡發沉。
“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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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濮掙扎着直起身子。
“大哥!”唐冶心裡矛盾不已。
唐濮緊緊地抓住他的手,道:“你爲大哥差點連命都沒有采來了藥材,我怎能浪費這些藥?我治!”
“可是。。。”萬一扛不過,是會死的呀!
“沒有可是。”唐濮搖搖頭,道:“四弟,沒有可是,這是大哥唯一能再看見東西的機會了。大哥,不想再活在黑暗的世界裡。”
衆人默然,白天不懂夜的黑,長了眼睛的也永遠不懂瞎子的內心世界,他們心中的渴求,是能看到這個世界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