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楚然既是走了科舉這條路,如今又是有官身在身,雖也不過小半年,但他察言觀色的本領卻也不是說虛的,眼前這位宮嬤嬤打一照面,看他的眼神就極爲不滿,那是明明白白的不喜歡他
沒錯,是不滿,甚至是看輕,不喜歡!
莊楚然的腦海不由想起剛剛莊老夫人拉着他說的私話。
會不會,秦如薇便是那傳言中的長公主的嫡親女兒?
莊楚然一入州城便是已聽得這傳言,纔回到州城的府中,按着慣例先給莊老夫人去請安,殊不知莊老夫人便將這些日子自己的懷疑說了一二。
秦如薇被仁王妃留着小住兩天,仁王妃給秦如薇賞了一個宮嬤照料,這些日子,仁王妃幾乎天天都差人送些小玩意過來給秦如薇解悶,而那宮嬤,對秦如薇竟是十分恭敬照顧。
不得不說,莊老夫人的感覺是敏銳的,秦如薇是誰啊,不過是普通的一個鄉野女子,便是福氣再好,也不過是合了眼緣罷了,如若不是身份貴重,憑什麼讓仁王妃如此看待啊?
所以,莊老夫人懷疑秦如薇便是那傳說中的郡主,只是這些天她暗地裡觀察,秦如薇卻沒有半點失態,反而十分淡定,又讓她遲疑起來,若是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又是那般的貴重,不是應當欣喜若狂麼?可這媳婦,卻是半點異色都沒有啊!
這會子莊楚然一回來,她就迫不及待的和他說起心中的疑慮,並細細問起秦如薇的身世來。
莊楚然又怎知秦如薇的身世?便是秦如薇自己也不大清楚,只知自己不是秦家的親生女兒罷了。
看着莊老夫人的困惑,再聯想到仁王看他的眼神,心中也驚疑不已,但也沒說出口,只含糊說了一句應當不可能的。
可眼下,莊楚然見了宮嬤嬤的真身,還有她的眼神,便忍不住思疑起來,但臉上卻是半點不顯,愈發的鎮定朝她笑了笑,態度不卑不亢,倒讓宮嬤嬤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嬤嬤!”秦如薇輕咳一聲,有些無奈地叫了一聲。
宮嬤嬤看了秦如薇一眼,心中嘆了一口氣,勉強地向莊楚然行了一禮:“老身見過姑爺。”
莊楚然眉一挑。
姑爺,而不是大人或是少爺,這稱呼就足以看出去宮嬤嬤的態度,這是偏向秦如薇呢!
莊楚然似笑非笑的看向秦如薇。
秦如薇不知怎的,心中莫名一虛,低下頭,竟是覺得有些發冷,真是奇怪,她心虛個什麼勁啊!
但這事她卻是沒打算瞞的,當下,便讓丫頭來伺候,梳洗一二,又見天色黑了,這才讓人退了下去。
秦如薇坐在梳妝檯上梳着長長的黑髮,透過銅鏡,看向歪在牀上拿着一卷書在細看的莊楚然,心中暗付,該要怎麼說?
“這有些天未見,娘子是和爲夫生疏了不成?竟是偷看爲夫許多回。”莊楚然忽然開了口。
秦如薇嚇了一跳,透過銅鏡和他遙遙相看,紅菱菱的脣一咬,放下梳子,走到牀邊盤腿坐下,一副認真詳談的意思。
莊楚然挑眉一笑,乾脆將手中書卷放在一邊,靜靜的看着她,問:“娘子可是有什麼話對爲夫說的?”
秦如薇話到嘴邊,卻是剎住了,就這麼說,會不會很突兀,他會不會覺得自己信口雌黃,這麼一遲疑,一時竟是搖擺不定起來。
莊楚然見此,輕嘆了一聲,將她拉了過來,用被子蓋着,道:“這麼大的人,也不知照顧自己,如今深寒,你穿着單薄,竟也不先進被窩來,虧我替你暖了牀這麼久。”
秦如薇粉臉一紅,捶了他一把:“胡說什麼吶。”
莊楚然吃吃地笑起來,拉過她的手抵在脣邊親了一口,又道:“今日進城,卻是聽了一件特有意思的傳聞。”
秦如薇心中一動,竟有些緊張起來,哦了一聲。
“都說長公主的嫡親女兒還活着,陰差陽錯的失散在民間,只不知這金枝玉葉是誰了!”莊楚然看着她道。
秦如薇也看向他,抿起了脣。
“聽說這宮嬤嬤是仁王妃賞賜給你的?”莊楚然繼續道:“我瞧着她的派頭,倒是十分的足,也不知當年是伺候哪個貴人?”
秦如薇避開他的眼神,喘了口氣,道:“想來夫君你也猜到一二,我也不瞞你,這宮嬤嬤,當年乃是伺候長公主長大的嬤嬤。”
莊楚然稍微坐直了身子,秦如薇這話中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他們都說,長公主,乃是我的親生母親,而當年含冤而死的忠勇將軍,便是我的親生爹爹。”秦如薇說着,眼淚落了下來。
莊楚然雖是猜到這真相,可也不過是猜測罷了,聽得秦如薇這般說,委實是震驚不已。
“可會弄錯?”半晌,他才艱澀地相詢出口。
秦如薇苦笑一聲:“我也希望是弄錯了。我只想着我是個普通人家出身的丫頭,當年父母是有什麼苦衷纔會將我棄之,但好歹,他們也存活這世上,而不是像如今。。。”
她眼淚吧嗒吧嗒的如斷了線的珠子掉落下來,哽咽不已。
莊楚然攬過她,無言地輕拍着她的背,秦如薇撲在他懷裡,狠狠哭了一場。
約莫兩刻鐘後,秦如薇才抽抽搭搭的停了下來,見莊楚然的胸前已是溼了一大片,不由怔愣一下,坐起道:“我去給你拿一件裡衣換了罷。”
莊楚然按着她的,道:“不用,這屋裡也不甚涼,再說了,要是一會你再哭,豈不是白換了。”
秦如薇一怔,隨即嗔笑地瞪他一眼,傷心的心情倒是散了幾分。
莊楚然見她笑了,便重新摟過她,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秦如薇定了定神,又長嘆一口氣,將當年的事娓娓道來,又將胸前的玉佩拉出來給他看。
莊楚然接過對光一照,果真隱約的出現兩個字,不由嘆息:“若是如此的話,那應當是沒差的,人有相似倒也罷了,你還有如此物證,又有嬤嬤這人證,想來也不會出錯。”
秦如薇摟住他的腰,道:“若是可以,我寧願以身份換我父母在生長壽。”
莊楚然輕拍了拍她:“生死自有天定,你該活得好好的,他們纔是泉下得以安慰。”
“話是這麼說,可終歸是遺憾,我竟是半點都不記得他們的樣子。”秦如薇說着眼圈又紅了起來。
“想來仁王府總會有畫像的,到時取過來聊以寂慰便是。”莊楚然淡笑,又想起什麼似的,道:“難怪我說當日仁王看我的眼神怎的怪,原是因了這個原因,還有宮嬤嬤,你堂堂金枝玉葉,尊貴無比,他們定是認爲我配不上你的。”
秦如薇一下子坐了起來,皺着眉看他。
“可他們再不滿再不願也無用,左右你我已成親,你這千金寶貝,已是我的妻了。”莊楚然故作輕佻地道:“果是我家燒了高香,竟是撿到寶了。”
秦如薇轉惱爲笑,捶了捶他,嗔道:“愣是學會插科打諢。”
莊楚然哈哈地笑起來,半晌才斂了笑,認真地道:“我說的倒是真的,即管你身份尊貴,如今也已是我的妻,他們便是不喜不滿,我也斷不會放棄你。”
秦如薇伏了過去,道:“你我成親,從來就不是因了身份,而是看中的是彼此。不管我身份如何,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莊楚然心中盪漾,執了她的手,道:“你放心,即管是我現在配不上你,但將來,我定叫你不後悔嫁我爲妻,也斷不會辱沒了你。”
秦如薇擡頭,看着他堅毅的下巴,點了點頭:“我既已入你莊家門,又與你結髮爲盟,已是你的妻子,自也會與你同甘共苦共同進退的。”
莊楚然聽言攬緊了她的身子,心裡感動。
“如今王爺他們是個什麼意思?”莊楚然又問起仁王爺他們。
“據說已往朝中遞了摺子稟明我的身份,若是無意外,想來會有旨意來。但我想着,這關乎皇室血脈,又是長公主的關係,皇帝應該會宣我進京去,畢竟這不能混淆。”秦如薇輕聲道。
“我猜想也是如此。”莊楚然點點頭,道:“雖如今還沒公開,但我想怕也有人猜想到一二的,便是娘,今兒也向我打聽。”
秦如薇驚了一下的,心想莊老夫人竟如此敏銳?
想了想,她道:“你看,我這身份,還是瞞着娘吧?”
莊楚然看向她,目露疑問。
“到底還沒有證明我便是**郡主,何必早早說出,我也想自在些,想來娘也是一樣的。”秦如薇嘆了口氣道。
若是透露出她的身份,莊老夫人會怎麼自在?她卻是不知了,肯定會十分的彆扭吧?
“都依你罷!這下娘該放心了,她聲聲說要爲我娶一門貴女,瞧,這媳婦不是貴不可言?”莊楚然失笑一聲,想想也是自己的造化,當初也不過是看着秦如薇舒服罷了,心中也喜歡,誰曾料想,這在別人眼中的普通農女,身份竟是這般的貴不可言呢?
莊楚然幾乎可是猜想到,秦如薇的身份大白的那一天,會是多麼的震驚,便是自己,不也驚着了麼?R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