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弦算是見識到了,這個時代英國人治下的香江,民怨積累到了何種程度,簡直是沾火就着啊。
不過呢,災民們終歸是烏合之衆,青壯年背後無不拖家帶口,婦孺老病一大羣,顧慮衆多,也就是跟着起鬨,發泄一下胸中不平之氣罷了;而溫恩輝這邊,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如狼似虎,氣勢逼人,很快就震懾住了雜亂的場面。
眼裡閃着寒光的溫恩輝,用手裡的柺杖比劃了一下人羣,惡狠狠地吩咐道:“查一查,到底是誰在搞事情?”
滿臉驚恐的周友榮,喃喃低語道:“壞了,報紙上說,這個溫家大少爺,就是在前年暴動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麼人打瘸的;現在,他心裡肯定對我們這些不聽話的人,充滿了仇恨。”
掃了一眼連孩童都被嚇得尿褲子的人羣,高弦不由得熱血上涌,當即腰桿一直,龍行虎步,走上前去,朗聲用英語直接對駱樂民說道:“尊敬的輔政司閣下,請你相信,剛纔小小的躁動,最多隻是溝通不暢之下的誤會。大倫敦威斯敏斯特宮內的議員們,討論問題的時候,氣氛肯定比這裡還要熱烈。”
“何況,輔政司閣下面前的災民們,無不來自擁有婦孺老幼的普通家庭,又能有什麼危險呢。”
“據我所知,即將開幕的香江節,規模盛大,爲香江開埠以來,第一次全民同樂的大型慶祝活動;正府希望藉此加強與民衆的溝通,疏導民怨,安撫民心,提高香江年青人對香江的歸屬感,市民能以香江人的身份,慶祝自己的家鄉。”
“輔政司閣下能在繁忙的公務當中,專門抽出時間,來到災區視察,也體現出了萬衆期待的親民態度和務實作風,切合了香江節的宗旨。”
“在這種無不盼望美好和諧的大環境下,加上香江又是一個公認的文明社會,我相信,胸懷寬廣的輔政司閣下,肯定會大度地看待剛纔的誤會。”
高弦這一通話下來,擲地有聲,頓時成了全場中心,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剛纔用英語嘰裡呱啦交談了大半天的上層精英們,臉上閃過沒料想到災民裡竟然會有如此精通英語的人物的難堪後,紛紛眼神複雜起來。
駱樂民的思索,石淳志的意外,溫恩輝的玩味,溫恩潔的疑惑,易慧強的驚訝,易慧蓉的擔憂……可謂是精彩紛呈,不一而足。
最終,駱樂民一揮手,對溫恩輝吩咐道:“溫探長,沒必要把氣氛搞得如此緊張。我相信,他們沒有惡意。”
溫恩輝陰沉地一笑,“看來是我太過緊張了。”
見溫恩輝的手下們收起財狼的嘴臉後,高弦改回中文,揚聲對災民們說道:“好了,沒事了。輔政司閣下是來視察災區、慰問大家的,我們應該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崩壞的局面,對誰都沒有好處。”
儼然上升成爲本地民衆領袖的高弦,說話當然管用,形勢就此真正緩和下來。
“高先生,幸會,我是石淳志。”已經聽過溫恩潔介紹過的石淳志,主動地伸出了手,“剛纔,是高先生擔任了這些民衆的英文翻譯麼?”
“石律師,你好。”高弦神色不動地回答道:“我覺得,他們擁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那是當然。”石淳志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道:“但是,保持理智,更爲重要。我的小小掩飾,也是出於一片好心,免得災民們增添無謂的煩惱。”
“或許吧。”高弦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石淳志訕訕地退開兩步,溫恩潔示好地低聲道:“淳志,你沒必要和這個傢伙計較,我來教訓他。”
不等石淳志表明態度,溫恩潔嫋嫋婷婷地走上前來,滿懷自信地開口道:“顯而易見,關乎近五千人的災後救濟,所需動用的資源相當可觀。輔政司剛纔便對此十分關心,詳細詢問了一番,並指示儘快統計出短缺物資,好協調各方愛心力量,急災民所急地籌措出來。”
說到這裡,溫恩潔目光轉向高弦,“高先生,據我所知,這方面的工作,一直是你負責。”
高弦點了點頭,“我很榮幸,能夠有機會參與到這場慈善救濟工作當中,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
“那麼,想必以高先生的才能,肯定已經把包括物資領用在內的賬目,做得十分清晰明白了。”溫恩潔似笑非笑地說道:“現在,請把帳本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吧。如果有什麼短缺的話,相信在場的輔政司、石律師,都會很願意提供幫助的。”
高弦愕然道:“賬目確實已經統計得差不多了,但我早就交給你了。”
“請不要開玩笑。”溫恩潔俏臉一繃,“你什麼時候把賬本交給我的,我怎麼不知道?”
“就是輔政司到來之前啊。”高弦惱火道:“你自己親自來拿的。原本,我想把帳本交到易小姐那裡,可你以同爲救災領導人之一爲由,非要先看,強行要了過去,現在你怎麼裝糊塗呢?”
“高先生,你可不要亂說話。輔政司到來之前,我可是一直呆在自己的臨時辦公室裡,有很多人可以作證的。”溫恩潔臉色冷了一下來,“高弦,你遲遲拿不出來賬本,是不是做了手腳,中飽私囊,怕在大庭廣衆之下敗露。”
“好你個心機婊,這是打算玩死我啊!可惜,以你的膚淺見識,不會想到,我在用電子表格處理賬目的時候,順便有了賬目的數字圖像副本,大不了再謄寫一遍。”暗自吐槽的高弦,滿是鄙夷地望着面前處心積慮、睚眥必報的富家千金。
溫恩潔表現出和美麗很不協調的狠辣,不甘示弱地回瞪着高弦,眼裡的嘲弄之意分明就是:“這就是你多管閒事、壞我計劃的下場!”
不遠處的易慧蓉,見高弦陷入窘境,剛要出面,自己的胳膊卻被牢牢地拽住了。
易慧強低聲道:“小妹,溫恩潔把握的時機非常巧妙,你在這個時候干涉,時機並不好。”
易慧蓉皺眉道:“高弦之所以被溫恩潔處心積慮地逼入窘境,完全是因爲我的緣故,我怎麼能在此時坐視不理?”
“那又如何?”易慧強臉上淡淡的玩世不恭表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地一笑,“高弦要不是多事地給災民當翻譯,噁心到了輔政司,也不會被溫恩潔抓住機會窮追猛打。他那麼喜歡出頭,就要證明自己有相匹配的能力,值得我們消耗資源,施以援手。”
易慧蓉白了一眼自己的哥哥,“你那一套太世故,在我這裡行不通。”
“小妹,我知道你心軟。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太過擔心。高弦遇到最壞的情況,也就是吃些苦頭,不至於威脅到性命,我們找機會保他就是了。”易慧強仍然緊緊抓住易慧蓉的手腕不放,“你快看,高弦這個人還真有趣……”
目光掠過不斷挑釁的溫恩潔,高弦掃了一眼包藏禍心的駱樂民、石淳志、溫恩輝等人,以及不知道正在爭執什麼的易家兄妹,然後他寵辱不驚地朗聲道:“溫小姐,你言重了。既然大家對賬本目前在何處有爭議,那我就再寫一本好了。反正,我經手的那些賬目,都還存在我的腦子裡。”
溫恩潔打了一個愣神,下意識地問道:“你確定,自己能重寫出賬本?”
高弦語帶譏諷道:“我是言而有信之人,說到自然能夠做到!”
溫恩潔眼珠一轉,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要重寫出完全一致的賬本,如果有一處對不上,都會證明你中飽私囊了本該用於救濟災民的寶貴物資。”
高弦眉頭一挑,反過來激將道:“溫小姐,你敢打個賭麼?如果賬目對不上,我任憑你處置;要是對得上,災民們重建房屋的費用,你負責解決!”